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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咒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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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荡的黑衣,仿若落入清水后荡漾开的墨,罩着秦欢颀长的身影,正从我们身后,一步一步,徐徐而来。
每走一步,他脚下光洁的地面便会旋即浮出一道鲜红的咒文——一步一道,如同黄泉边上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越开越近。
“妖?”阿镜眯着眼睛端详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是说,是妖杀死了蝼蛄?”
秦欢笑笑:“可不是我说的,是南公子说的,或者确切地说,是他夫人告诉他的。”
南槐安看了秦欢一眼,随后对着阿镜“嗯”了一声。
哪知,那家伙还没静下一个弹指,便又发作了起来:“一派胡言!“槐安!蝼蛄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知道么?你是着了什么魔!”
随后,他眼珠子顿悟般地一颤,蓦地将手指向秦欢:“我知道了,是你这小子!这会子在槐安面前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真是瞅得一个好时机呀!老子告诉你,你就是编排天王老子也与我无关,但你若利用蝼蛄来达到你那见不得人的目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能宰了你和你那小跟班!”
我眼皮连着眉毛一跳:“小跟班?”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站在这里不过一刻,已然两口大锅当头盖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怕是第三口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我向来不喜欢和人逞口舌之快,于是暗施仙法,将一节枯草拈在指间,趁着这疯子怒看秦欢的时候,悄然发力,那枯草嗖一下,径直飞进了他怒张的鼻孔。
他面容瞬间拧成一团破布,紧接着那喷嚏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打得他是没了丝毫的气势,那家伙只当是秦欢施了什么妖术,恼羞成怒地朝着秦欢扑去。
秦欢淡定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果然,紧随着阿镜又是一个喷嚏,脚下步法一乱,竟自己绊了自己一跤,给秦欢行了个大礼。
我看了看秦欢,小声道:“前途无量,不错不错。”
秦欢谦虚地点了下头:“过奖过奖,对手太弱。”
南槐安:“阿镜,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么?”他转身朝我俩行了一礼,“家兄唐突,让二位见笑了。”
秦欢也回了一礼:“南公子还是快请令兄平身吧,否则,白占了令兄这么大一个便宜,在下怎能不笑呢?”
真是:这一泼滚油浇在烈火上头!那阿镜怕是要杀秦欢的心都有了,刚一个“你”字说出口,突然被南槐安生生截下:“不知秦公子可有凶手的线索了?”
秦欢这才想起了还有正事,点了点头。
“当真?”南槐安问:“那……多久可以将它除去?”
“不是什么狠角色,”秦欢伸出两根手指,“最多两个时辰吧。”
南槐安:“两个时辰?”
秦欢:“怎么?你不信?”
南槐安:“绝不是,只是这妖能将蝼蛄害成这样,必定不会轻易束手就戮,秦先生小心为妙。”
秦欢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本公子不会许诺做不到的事。南公子若是对我的判断有所怀疑,也不过多等两个时辰而已,不亏。”
南槐安:“是在下请的先生,在下自然信得。若能找出凶手,为蝼蛄报仇,槐安……自当倾力相报。”
秦欢脸上又浮现起了老狐狸般的狡黠笑容:“举手之劳,倾力相报大可不必,不过在下还真有一样东西,想向南公子讨要,就当是……我帮你这一趟的回礼,如何?”
南槐安:“秦先生但说无妨,只要是我有的,必当赠与秦先生。”
看来这鱼又上钩了,秦欢面若桃花,眉开眼笑,“那待捉住了那妖,南公子可否将其交由在下处置?”
南槐安:“秦先生是想让在下放过杀我妻子的凶手么?”
秦欢:“误会误会,你看我哪像是那号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人物?只是不想脏了南公子的手罢了。”
南槐安闻言,面色一松,“也好……我本就不喜欢这等血-腥之事,如若秦先生愿意替在下动手,再好不过了。”
阿镜在地上终于趴够了,重新站了起来,他表情怪异地打量了南槐安许久,突然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情种,想不到啊想不到,南槐安你竟然真的疯了,居然信这些江湖术士的鬼话,哈哈哈哈,真是笑煞老子也!他一口一个妖,演得可真惟妙惟肖!你倒是让这小子说说看,这妖究竟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又藏匿在何处?可别告诉我,这妖本领高强,有隐身遁形的本事,我等凡人看不见啊!”他说完这话,脸上表情一滞,一记长长的响嗝从胸腔里冒了出来,顿时,空气中蔓延开一股子熏酸酒气。
秦欢捂着鼻子后退一步,“可真是巧了,这妖修为尚浅,还没学会你说的那点本事呢。兄台若是要看,那就去那儿看呗。”他伸手往前方一指,“喏,就在画楼里头。”
南槐安见他这么一指,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愈加苍白,他几乎没有半刻犹豫,如离弦之箭般朝画楼跑去。
“喂!槐安!你小子给我站在!” 阿镜想阻止他,可惜醉了酒,行动本就慢半拍,加之南槐安看似纤弱,跑起来速度却是极快,连个衣角都没让他碰着,最后只得无奈又气急地跟了上去。
我惊问:“你是说……妖就在画楼里?”
秦欢:“对呀。”
我:“对什么对!你少卖点关子早点说会死啊!”说罢,我也追了过去——该死,知柯那小娃娃,往哪里跑不好……
藏在南家画楼里的妖物似察觉到了什么,吹起一股阴风,朗朗乾坤顿时黑云笼罩。石桥两侧的水面上,鲜红的咒文迅速变幻成一张张凄厉万状的人脸。
有声音从池底传来:
“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你到底要在咱们家造多少孽!”
“那还等什么?难道要待这妖孽杀光咱们,才知何为后悔莫及?”
“是呵,此妖留不得了!”
声音此起彼伏——
“快杀了她!”
“快杀了她!”
“快杀了她!”
那些声音见我们一心只想找到知柯,无暇他顾,怨念便越来越深,时而如濒死之呻-吟,时而如癫狂的嘶唳。似从黄泉奈何生出的藤蔓,在耳边蔓延,交缠,惨烈的嘶喊几乎能将耳膜震出血来。
眼看耳朵快要承受不住了,这些声音却在我们推门踏进画楼的刹那,戛然而止。
我回头看去时,只见画楼所在的小院,大门敞开着,随着风轻微摆动,嘎吱作响。荷塘上,一汪血赤,如朱霞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