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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蝼蛄 ...


  •   未待我反应,人便被秦欢拉着出去了。

      我一路哭丧着脸,心里不知把秦欢骂了多少遍。你胆子大,你不怕死不怕鬼,自个儿去画楼便是,干嘛非得拉上我?
      可怜我区区草本之身,体重格外轻,秦欢拉着我,犹如扯着一只轻巧得不能再轻巧的风筝。
      我俩穿过了石径曲折的花园,沿着石桥过了一处莲塘,便看见画楼所在的小院子。
      院门被锁了起来,门前不知谁人点了三炷香,供着简单的祭品,香头上还冒着青烟。
      我:“你瞧,门都锁上了,可能主人家并不希望有人进去。不如我们先回去,明早……”
      话未说完,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凌空飞起,在半空中做了个直体前空翻,最后两脚安然落地。
      紧接着,只听头顶”嚯”地一声,秦欢已从院墙的另一边轻飘飘地翻了进来。
      “呵呵……秦先生可真是神通广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夜露,道:“我们这么进来,万一被发现,你不尴尬吗?”
      秦欢:“在被发现之前翻出去不就行了?你小时候难道从来都没爬过墙?”
      我:“……我没事爬墙做什么?”
      其实回忆起来,我的确有过两次爬墙……未遂的经历。像我这种锲而不舍的人,唯独在爬墙这件事上,失败了区区两次便不想再试第三次。因为在这两次尝试里,每当胜利在望,眼看快要越过药田的高墙,瞟一眼外面的世界时,就能看到那只臭鸟站在墙的另一边,怀里抱着他那把归墟剑,一双眼睛斜斜地看着我,眼白多眼黑少。不消他费一字一言,我便能被他那对寒光凛凛的眼珠子瞪回地里去。
      院子荒芜而破败,石径已被疯长至膝的野草覆盖,两边的藤花架如今已成了蛇虫鼠蚁的居所,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花草混杂的香气。
      呜咽的风声从画楼中传来,缠绕在周遭每一寸随风摇曳的草间。
      画楼里漆黑一片,秦欢点起了火折子,勉强能看清五六步以内的范围。
      “这哪里像不久前还有人待过的地方……”我在虚空中挥了挥手,将飘浮着的尘埃扇开。
      秦欢:“小青,”他叫这妖怪的名字叫得倒是顺口,“快看这里。”
      我顺着秦欢火折子的光线,抬头看去,不禁脑门一麻——只见那漆色斑驳的天花板上,高低错落地悬着数不清的画,些微的风吹进画楼,这些画便会犹如活物一般来回摆动,有花鸟、有山水、有人像,每一张的落款都是:蝼蛄。
      我:“蝼蛄不就是虫子吗?怎么会有人叫这名字?”
      “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如蝼蚁般渺小,无足轻重,随随便便就能被抹去,也无人在意。”秦欢说道,摇曳的烛色下,只见他目若朗星,不知心想什么。
      他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倒让我心有戚戚。想想仙鹤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还有那对一天能白我五十遍的大白眼,也难怪他会视我命如蝼蚁。
      眼前光线一黯,原来是秦欢拿着火折子走开了。我正要跟上秦欢,忽地一阵长风贯入,什么东西轻轻软软地落在了我头上,我伸手一摸,竟是幅画。
      与众不同的是,画中所绘的并非山水草木,也非花鸟人物,而是地狱道。
      “一切众生皆在六道中轮回,生生死死,周而复始。六道之中,以地狱道之苦为最甚。人一旦被投入地狱道,须受万万种大苦,但却无法死去,而是永无止境地承受严酷的刑罚,不得超生。”秦欢参观似地四处转悠,口中漫不经心地念着。
      他人已走远,也不知如何看见此画又说出此话的。
      “白蛇!青蛇!你们好大的胆!”
      一道厉叱几乎震耳欲聋,我惊然回头,只见悬在身后的一副《仙鹤拜寿》仿佛附着灵魂一般,朝我愈渐欺近,我足尖点地,连连后退,一直被逼到墙边,一幅人像又从天而降,落在足前,画上一身着白衣的女子楚楚可怜:“恳请仙鹤护法,借仙草一用……”
      这些声音竟都是从画中传出来的!我胸口顿时一阵恶寒:怎么可能?
      “姐姐,我就不信我们两个打不过他一个!”——猛回头,就见一副青衫仕女图贴着我后背,我惊吸一口气,那画却在我眼前倏地被撕开,一只鬼手从画纸横开的裂口伸到我眼前。
      我眼皮一跳,迅速侧身闪避,那鬼手似生了眼睛,紧跟我行动的轨迹,如影随形,甩脱不掉。我刚旋即仰身,避过它横来一掌,转瞬间它又从我身后鬼魅一般袭来。
      我本脱胎于草木,灵力低微,昆仑山修炼时,别人或是层层递进,或是一日千里,唯独我,用“事倍功半”来形容都是客气的。后来到了凡间,上了黑虎山,前大当家坚持要传我几招盖世神功,努力数回后,也终于承认我并非那块料。
      如今我在凡间行走江湖,靠的不过是和仙鹤打架时琢磨出来的那几招,对付仙鹤这种呆鸟可以,一本正经地拼命就远远不够了。
      有意思的是,此时面对那鬼手,我却并没觉得捉襟见肘,眨眼功夫,交手了五六回合,我未打到它,它也没碰到我,周遭的画倒是毁了一大片。
      虽说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开了窍,但本事高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足下生风似地错开一步,留出换招的空间,将灵力运至右掌,径直朝那鬼手劈去。
      这一劈在我眼里可说是排山倒海气吞山河,悬挂的画轴嚯地一声被震开,适才一直不知跑去哪里的秦欢突然出了声:“小青,醒醒!”
      话音落下,眉心穴道即刻冲入一股提神醒脑的凉意,我一惊,只见他正站在我面前,一手指着我印堂,一手接住我适才飞过去的一掌。
      搞了半天,全是幻觉。
      “闭气,”他道:“这花香有问题。”
      所以方才所见,都是因这花香迷惑之故?
      我连忙封住气息,忽然想起这院子周围早已经破败不堪,连朵花都没有,又何来的花香呢?
      斑驳的墙壁上,不知何时都被秦欢贴上了巴掌大小的符纸,符上图案各异,贴得没有半点章法,好比一块块狗皮膏药,丑得惊世骇俗。
      我上前一把将他拉住,道:“秦欢,我们可是半夜偷偷进来的,你这么乱贴,明天被发现怎么……”话未说完,只听秦欢“呵——”地吸了口气,那些符纸仿佛接受到了命令一般,瞬间渗透进墙体,就这么在我眼前生生消失了。
      我问:“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帮我找出真相的东西。”黝黑的眸子里尽是狡黠的笑意,犹如一只刚结好天罗地网的蜘蛛,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走吧,”秦欢说:“月黑风高夜,辣手摧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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