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生世簿》篁嬷嬷

103、番外 媚娘

　　天，微雨。

　　山脚下，站着一个人，撑着一把伞。

　　我看了看她，“我记得你。”我道。

　　她莞尔一笑，“我们不久前还一起喝过酒聊过天，青宗主记得我，有什么好特别说明的？”

　　我心想：她这是在和明白人装糊涂么？便又道：“我记得——姐姐曾救过你。”

　　薛媚娘眸子里似有光一晃，“是啊……可惜，好人总是没有好报，白宗主心慈，一生从未害过人，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如今就连记得她的人，都没几个了……”

　　我闻言，嘴角不由得抿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从南宅的迷津，逸品楼的死者灵识，再到槐花雄黄酒，金钹步步为营，你正好借力打力，我在杭州城行走，一路小心谨慎，能认出我、并向金钹通风报信的人，只有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薛媚娘自嘲似的一笑，一副早料到的神情，“青宗主眼下怕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吧？”

　　我道：“瞧不瞧得起，也得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这人爽气得很，若你我目的一致，我并不介意你利用我。再说……你也救过我一回，那日在青城山的人，是你吧？”

　　她笑笑，“青宗主那么大一个恩德套在我头上，不怕认错了救命恩人？”

　　“我当时闭着眼，心却没瞎。姐姐曾救过丹熏山的羽织夫人，为报恩，她传授给姐姐一套医术，你在姐姐身边待着，能学得几成，也并不奇怪。”我道：“媚娘，你原本想利用的人，并不是我吧？”

　　薛媚娘低首，坦然一笑，“……我修出一张和白宗主一样的脸，本是想用这张面容，和秦公子攀上交情。我自然知道，光靠这张不属于我的脸，不足以让他真的将我当作白宗主，但我只要他心底生出一丝好奇便够了。”

　　“可后来你遇见了我。”我道。

　　“是……”她目光越过我看着明亮澄澈的天， “有什么比一副和青宗主一模一样的皮囊更能左右他的？不过……那天唤醒青宗主倒是纯属意外，若不是在死者灵识中听见棠玥唤你姐姐，我都不知你就是青宗主，毕竟……你与……那一个你，只是一张脸相似而已。”

　　我两眼望天，再像，中间也隔了几辈子了，况且，仙草的那点本事薛媚娘又不是不知道，把全部心血都寄托在我身上，她不怕前功尽弃？

　　可再转念一想，她既然能在死者灵识之中无所不见，想必早已探出我体内流转了多少灵力修为，不禁撇了撇嘴，“还真是被你扒得连里衣都不剩了……”

　　我委实看不下去她顶着素贞的那张脸与我谈论那些阴诡计谋，一片云头招之即来，我正要离开。

　　“青宗主！”

　　她突然大声喊住我。

　　“许仕林……”她道，一改那平静冷淡的语气，“白宗主的孩子，他的名字——叫许仕林！”

　　我脚步一顿，只听她声音里带着哽咽，道：“他后来被杭州一李姓人家收养，那对夫妇待他很好。二十岁那年他中了状元……”

　　她似生怕我立在云头，听得不够真切，薄薄一片人影，朝我奔来几步。

　　“后来他娶妻生子，每年都会上雷峰塔拜祭，他活了九十三岁，便拜到了九十三岁，许仕林一生为官清廉，积德行善，和白宗主一样……是个好人！”

　　回过神，两颊热泪阑干，我目光扫过远处寂然耸立的镇妖塔，深叹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