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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人类大劫难”的流言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浮于头顶。谦牧学子们惶惶惑惑地迎接着千禧年的到来。
      禅学课结束后,大家走在活动中心走廊上,李檀林嚷着说,“啊,你们说,末日预言是不是真的呀?”
      “现在科学家同样也有很多恐怖的预言。”谷弘毅平和如水的话音刚落,李檀林便又嚷起来,“诶呀,是什么预言呀?”
      谷弘毅淡淡地道:“厄尔尼诺现象导致地球异常变暖两极冰川融化,冰川融化又将导致海平面上升,而海平面上升,将会使得一些沿海城市淹没!”
      李檀林闻言,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他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说:“什么哦?这有什么恐怖?”
      “不恐怖吗?未来,我们这里会成为海底城市!”
      “哦……所以说,几百年前的预言并不可怕,人活着,只要小心,不要担心!”豁然开朗的李檀林想起什么,转头望向身后神色怏怏的许一诺,小跑过去。
      “元旦演出就要开始了,一诺,你们的话剧排演得怎么样呀?
      一诺拧眉,斜睨我一眼,闷声道:“说我表情浮夸,举止轻佻!”
      “这么说不觉得别扭吗?”
      “还不是因为你乱说。”
      一时间,李檀林神色写满八卦:“你们吵架了啊?”
      我咬咬唇,委屈兮兮,尾音都在抖:“……说演得像怨妇的是谁呀……”
      “诶诶诶,别在我面前吵啊!”
      “你要不轻佻,你来演!”
      “你不怨妇,你来演啦!”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去哪里啊?”李檀林冲我们喊道:“这个点子好像不错耶!”
      争吵消耗元气,带着深深的郁卒我恹恹然离开中心大楼,李檀林的声音如同远去的飞鸟消失在蓝色天宇。

      【画外音】“我们的故事发生在繁华的维罗纳,那里有声名显赫的两大世仇家族,来自这两大家族的一对男女相爱了。请欣赏高一五班为大家带来的课本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之角色互换。”
      学校大礼堂里,‘迎千禧-跨世纪文艺汇演’正在举行。
      “第一幕,朱丽叶阳台思念罗密欧。”话外音落下,我扮演的罗密欧便登场了。穿着华丽丽的粉色蓬蓬裙,头上戴着小波浪的金色假发,眉毛描得似柳叶,而且还被强涂了口红,嘴唇鲜红似血。
      现在我要装出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到柳枝遮篷的阳台边,然后单膝跪地,双手伸向那斜倚在栏杆上沉思的人——许一诺扮演的朱丽叶,那里本应该是我很窈窕的背影,现在我们是身份互换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噢,朱丽叶,为什么你是朱丽叶?”搞笑的台词,夸张的表情惹得台下一阵哄笑。
      头戴绅士礼帽,身披歌剧演员的黑色斗篷的许一诺,托起我这个冒牌罗密欧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只要你把我叫做愛人,以后我再也不叫朱丽叶。”
      我也拿腔拿调念着台词缓缓站起身来:“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背景音乐响起,舞台灯光照射在我们身上,我像是一个真正的罗密欧似地挺起身子,腰板儿笔直,托着朱丽叶的手翩翩起舞,整个舞台都在我的眼前旋转,灯光全都围着我们放射光芒,我们移动舞步,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

      【画外音】“罗密欧和朱丽叶终于结成了夫妻,可这只是他们不幸遭遇的开始,当罗密欧被流放,朱丽叶父亲不顾女儿的反对,硬要将她嫁给别人,朱丽叶在临出嫁时喝下了一剂神父赐予的假死药水昏了过去,朱丽叶死亡的消息传出,绝望的罗密欧买了一瓶毒药,偷偷赶回了维罗纳。第三幕,殉情。”

      红色的帷幕再次缓缓拉开,舞台中央,‘朱丽叶’静静地躺在一个木床上,如同表演空中悬浮术的魔法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束荧荧白光笼成一道屏障柔和地包裹着他,像油画里为了彰显圣迹才会打出的一道光,我站在黑暗里挺直脊背慢慢走进这束光,慢慢地走近许一诺,少年剑眉英挺,深邃的眼睛此时闭起,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
      “朱丽叶,起来吧,我的太阳,别再睡了,难道你就这样离我而去?”我已经跪下去拉他的手,这会儿正情绪亢奋渐入佳境,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感情。此时,我与角色合而为一。
      “罗密欧,罗密欧……”画外音放出朱丽叶梦呓般的呼唤。
      “啊!爱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最美妙的音乐。”我匍匐在朱丽叶身边,激动地喃喃自语,“亲爱的朱丽叶说话了,他在呼唤我,再说下去吧,我的太阳!”可是周围一下子又陷入无声无息的寂静……
      “我的朱丽叶,再等一会儿,我就来陪你。”我温柔地躺下,躺在朱丽叶的身边,掏出毒药一饮而尽。
      我已经不再想自己是不是搞得滑稽可笑,会不会有人嘲弄我表现的情感过于强烈,表演一气呵成地完成,躺在一诺的身边,心脏剧烈地跳动,血液在沸腾,我强制自己平息汹涌击荡的情绪,身体岿然不动。
      一诺轻轻地挪动了一下,然后苏醒。
      “这,这里怎么又黑又暗?我在哪儿?罗密欧,罗密欧?”
      他茫然四顾,然后对着我喃喃:“罗密欧,罗密欧,我还没有死,朱丽叶还活着!你怎么能丢下我……这又是什么?毒药吗?……已经喝完了……”
      他缓缓地俯下身来,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突如其来的吻让我逐渐平稳了的心脏又禁不住狂跳。
      “罗密欧,等等我,我们在上帝的花园见!”
      他毅然拔出藏于靴中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膛,倒在我身边。
      话外音渐弱,最后消失在缓慢围上的红色帷幕里,突然间无声的礼堂一下子传来欢呼声和口哨音……
      我这个罗密欧又何尝不是用更夸张的口吻,更狂热的姿态来表达意大利男人的深情呢?对于自己早前的言行,何尝不是把负面情绪一股脑儿推给他。念头一个个跑出来,念念相继不断,脑海里又突然出现一帧帧画面,是严厉的初中班主任,坏心眼的尹美娜,书店的搭讪少年,他们像电影镜头轮番闪现……
      “情绪是一种能量,当你真正去觉察情绪的时候,会慢慢开始认识它,当你产生情绪的时候,就是一个认识自己,深入观察自己的机会。”耳畔回响张老师磁性的声音,突然升起的警觉心将诸多妄念一下子拉了回来。
      帷幕拉上的那一刻,我有些愧疚,往往我们的言语和行为都是在特定场合下的反应,只不过这在戏剧中变得更加突出,让我豁然开朗。
      负面情绪往往像一头活生生的疯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而现在,我感觉自己骑上了疯牛的脊背,低声道:“一诺,我们再也不吵架,好不好。”
      他握住我冰凉的手拉我起来,脱下斗篷披在我身上的窸窣声混着我的咕哝声犹如奏响序曲,是我们命运的序曲。
      课本剧大获成功,权占满乐呵地合不拢嘴。最受瞩目的吻戏惊艳了很多人,他们没料到,许一诺亲了我,真亲!

      一年一度的校友宣讲是谦牧高中生涯规划的特色项目。来自国内各个顶级大学的校友,宣讲他们的经验经历,是一场从学长切身体验出发,精心组织的宣讲活动,让我们可以从更多侧面了解一所高校。
      “在茶学,你都学些什么?这是我在大学读书四年听到最多的问题,学怎么泡茶或者是每天喝喝茶,打打太极?他们往往有诸多猜测。
      光听‘茶学’这恬静雅致的两个字,很少有人会想到建于1952年的浙大茶学系是一个科教积淀深厚的专业,再过两年就要迎来她的50周年庆典。
      茶艺对于我来说是兴趣爱好,更是学习专业知识的一条独特小径。茶艺不在茶学课程范围内,却是我爱上茶学的原因。
      回望大学四年,在实验室里组培一株茶树苗,在审评室品味不同水质对冲泡茶汤滋味的影响,在茶厂亲手炒制龙井,在课堂上与茶企业家们面对面地交流,在科研训练项目中尝试做茶唇膏……从初入校园对茶学的负面情绪到现在深深的着迷。我的转变不仅是因为小树苗里的大学问,更因为茶学的美好前景和发展潜力……”
      台上的小姐姐娓娓道来,戚悦听得极其认真。从报告厅出来,她便欢呼着,手臂张开,随时起飞。宛如一只蜻蜓,轻盈地旋转跳跃,在追逐打闹的男生女生之间穿梭转圈圈,感受她恣意张扬的喜悦,我似乎也步履轻快起来。
      最后她走回我身边,停下。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只抛锚的船上的风帆,正徐徐地降落。
      “我一度以为人生很无趣,没想到,我平常喝的茶,竟然还是一门大学里的学问,大学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儿。”
      “你爱喝茶,不涩不苦?”
      “茶有很多种,也有多种喝法。我妈就爱美容养颜的水果茶,比如夏天喝的蜜桃乌龙茶。现在,一杯温热的金桔红茶正好养胃,还有玫瑰花茶,茉莉花茶,绿茶大麦茶菊花茶,都很好喝。”
      “嗯,回家我就做金桔红茶,滋养妈妈的胃。”
      “记得要用淡盐水洗干净,切成薄片哟……”

      期末考试的那天非常的阴森,空气很冰冷。从水面上送来的凉飕飕,湿漉漉的气息,浸透到校园的每个角落。风中瑟瑟发抖的学生,经过矗立着的‘考神’雕像时,又有几只鸟儿在它的脑袋周围飞旋,如同神像头上的光圈。于是,那含笑的目光下,又多了一个橘子,一盒牛奶的“供奉”。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考完试的戚悦奄奄地趴在桌子上,无心对答案。
      “为个茶学,要学一大堆课程,这有必要吗?还要高考。”
      “高中课程是基础,等你进了大学才没人管了,须自渡彼岸。”
      “什么都要扯到禅上去说,你烦不烦!”
      “禅的精髓在于日常生活中发现佛理。”李檀林不愧是张老师的绝对拥趸。
      “你这是鹦鹉学舌,算什么禅?你就说说化学,要怎么学?嗯,就到你那样的成绩。”
      “化学?学好化学我是向你学习的呀。”
      戚悦愠怒:“向我学什么?”
      “你可以就防晒美白,说出八种不同的方法呀。”
      “……”
      “爱上化学,化学也会爱你的,学习与化学融为一体,达到这个境界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努力,不断地努力,这是学习禅……”李夫子唐僧附体般说得戚悦脑仁疼,“难道就没有化学宝典之类的秘密武器吗?”她双手抱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隔壁组的张弛。
      “我没有秘密武器。”
      “竞赛选手,化学大神给个学习锦囊呗。”
      “学习要主动,有目的,更要高效率。想要学习效率高,专注力非常重要。专注力强,学习效率就高。”张弛端坐着,重复着翻转手中圆珠笔的动作。他倒不吝啬,立马说出他的学习心得。
      “不能做到高效率学习怎么办?”
      “去操场跑几圈。”
      “跑步也能学好化学?”
      “不错!运动可以排解压力,让你学习效率更高!”
      “安静”两个字,往往是被大声喊出来的。伴随着权占满的一声巨吼,一叠试卷‘啪’的一声扔在讲台上。
      “我用脚趾头考的分数都会比你们高!”
      权老师的世纪之怒过后,千禧年春节来到了。

      “怎么瘦啦?”
      “没觉得呀,你好像胖了点。”
      “又是佳节胖三斤!”
      “我整个寒假都在与化学战斗,要开学了,还一堆作业没写……
      她一下子落入烦闷沮丧的情绪中。
      “要不要我陪你唠嗑呀?唠十块钱的。”
      “哦!对了,你那件衣服让我老妈给抢去了,”她像是被闪电击中突兀地说。
      “什么?”
      “鹿人,联盟服。她说那对鹿人像我们兄妹。”
      “你有哥哥?
      “嗯,他叫戚天,很帅,比我好看。”
      她想起什么,又来一句。
      “小样,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呢?
      如同飞行器偏离后重回正轨,我头晕。
      春季开学了,还有五天是我的生日。
      戚悦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颗baci巧克力,银白色锡纸点缀着蓝色星辰,令人惊喜的是,里面附着一张爱的箴言:
      Coraggio! Qualcuno ti sta aspettando.

      拿出勇气!有人正在期待你!

      晚上06:10开始自习课,三个小时还是挺累人的,中间只有20分钟休息。
      “在我眼里,人人都有一根隐形的线。当你想与谁加深联系,线就会明确地伸向对方。”许一诺说,“大多数时候,这根线淡淡的,若有若无,悬挂在两人之间。”
      “就像现在我们这样吗?”我指了指一人一只的耳机。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王菲空灵的嗓音正低吟浅唱浓浓的回忆和不舍。
      “嗯。”他脸上梨涡浅漾,像晕开一朵涟漪。
      “在你和月亮之间,在你和星星之间,你会不会也有一根线伸向那里?”心存柔软,诗意而生,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不会。”他回的很快。
      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我那未曾碰触桨橹的心湖,轻柔地漾起涟漪。在这春风沉醉的夜晚。

      春天的戚悦,晨跑不再聊八卦,开始热血沸腾地跑跑跑,我马上适应,我属于这种人,等别人做了之后跟着学。整个校园里,随着春天的到来而显现出生机勃勃的特性。青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就像这季节一样日渐的发育生长,同桌的身体一下子窜很高。
      “我们赢了比赛。”一诺朝我扯着嗓子喊,因为跑动和胜利,他的身体像冒着火花的蒸汽小火车,‘突突’地向我冲过来。那种视觉冲击力,使得我心头一下怦怦直跳,仿佛有小鹿乱撞一般。太阳穴处的血管也跳动得厉害,以致于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不停——手中的羽毛球,他越来越靠近的面孔,如同空中的风筝一样飘忽,树叶上的光影一样闪烁。
      此时,我不知道叫做“爱慕”的东西,在冒出萌芽,我只知道,闭上眼睛露出淡淡的愚夫愚妇般的笑容。
      体育课结束,回到教室,那头撞击我胸膛的小鹿才越来越温柔。

      “手作拳,拳做手,快不快?烦恼菩提就是这么快!烦恼和菩提没有分别,没有什么两样,菩提即烦恼,烦恼即菩提。觉时,烦恼即菩提,迷失,菩提即烦恼。”
      张老师在讲烦恼转菩提,窗户外面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说话间,他看向窗外似在沉思。
      “出现在唐诗宋词里的雨,有那一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最是让人欣喜,而李商隐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直教人伤心。还有万俟咏的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最是令人愁苦。都是写夜雨,不同的只是写作者的心念。我们时刻注意自己的心念,烦恼必定不存在。可是我们日日使用的心,自己却一点也不了解它。因为只有经过训练的那颗心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生活中处处都有烦恼,处在迷惑中,生活就是一堆烦恼,禅是菩提,它是促使人类了解自我的一种文化。这个菩提,不要向外边去找,觉性是要向内求,靠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开发觉性。这是“内学”,而课本知识属于“外学”。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禅,行亦禅,坐亦禅,我们要在行住坐卧中去观察自己的情绪,禅师说‘饥来吃饭困来眠,谓之修行”,现代人总是吃饭时想要睡觉,睡觉时想着生计,所以吃不好睡不安。
      生活中要专注吃饭,专注睡觉。禅修,主要是修练专注力和意志力,足够的专注力和意志力是入门禅修的基本条件……”
      “哈哈,一学习就想睡觉,到睡觉的时候想着吃东西。不就是我?”戚悦声音朗朗。
      “吕逸,你身上那种坚定的,一丝不苟的东西,我很喜欢,原来就是专注力啊!”
      “哪有,我经常走神儿……”想到近来的心神不宁,我的脸烫的像发烧了一样。
      走在雨后的校园,空气中清爽湿润的气息混合着青草香气。
      “慑心敛念!”此念一生,好像电线连接到保险丝,那和果冻一样浑沌的头脑开始变得清晰,我从昏昏沉沉的臆想中抽离,注视前方,原本模糊不清的视界也清哳起来,甚至看清草叶上的水珠。
      晚自习的时候,黑黢黢的窗外,冷不丁打过一个响雷,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教室里突然一片漆黑,接着一阵尖叫声,敲桌子声响起。突如其来的惊雷难道把电给劈没了?怪不得那雷声让人心惊肉跳,脑海中翻转一个个念头,瑟缩的身体惊魂未定的坐稳时,一诺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熟悉的安全感觉。
      在一种莫名平和的心境里,一段处于休眠状态的记忆启动——一电闪雷鸣后,那个怯怯的被惊雷吓哭的小姑娘被小哥哥像鸡妈妈护小鸡一样拥在怀里,他拉着她的手说保护她的坚定语调,还有急匆匆赶过来的外婆嘴里责怪妈妈的低沉絮语,全部都从头脑里某个隐秘的角落像冒起的泡泡一样汩汩地冒出来……
      夜空中,雷公的咆哮还在继续,班上胆子大的同学都去走廊看打雷。
      轰隆隆,轰隆隆,阵阵雷鸣仿佛在我们头顶炸开,仿佛雷公电母就站在我们教学楼的屋顶。
      “哟哟哟,看看看,劈这儿啦。”
      “快看快看,劈那儿了……”
      “诶呀,会不会起火呀?”
      ……
      走廊上大呼小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在时不时被闪电划破的明喑世界里,我坐在座位上八方不动,安如磐石。
      荧光灯骤然亮了,我失去他握住我手的感觉,外面看打雷的同学一个个走进教室,空气隐约变得不一样。埋头写作业,脸发烫,又像是发烧一样,心头怦怦直跳。
      接连几天都是下雨的天气,雨一阵绵密,一阵喧哗的尽情地倾泻。春神一定是雨神的爱女,我想。水生木,所以春神也是木神。
      “你怕雨吗?”他终于放下笔和我说话,我摇摇头。
      “除了打雷有点吓人,雨砸任何东西的声音都还好。”我说,“雨打在荷叶上、芭蕉叶上都很美。”
      “那陪我看一下雨。”
      我在心中暗暗忖道,我们不是在看雨,难道是发呆。图书馆里有人执笔沉思,有人抱书入眠,而我们在看最潇洒的雨,狂风卷地任它吹,暴雨倾盆由它下……

      太阳终于游出水面,天空出现一道彩虹,褪去梅雨的潮湿。
      我又看到戚悦笑意漾然的眼睛,她长长的头发挽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她舞蹈着,比鹅毛还轻,白色的纱裙绕着她的身体舞动,像一朵大百合花。
      她跳舞的影像出现在小孩子吹出的一个又一个水泡泡里,显得荒诞和缥缈,指尖一碰,便决然破碎。
      “慑心敛念!”我又生警觉心,连忙收慑心神,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然而,人的心念真的不好控制,仅仅过了几分钟,又有无数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内心不渴望的东西,它不可能靠近你。”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由渴望衍生,将孤独撕成了碎片,必须要把我的想象埋葬,置身于喧闹之中,看着小孩子们在追逐嬉闹,我开始憎恨寂静,厌倦孤独,厌倦暗淡懦弱的我的存在。希望我的世界嘈杂起来,雀跃起来,我的憎恨与迟缓的暮色争斗,月亮孤单地越过了云层,昏黄的路灯亮起来……

      社会实践开始。大家去往不同的方向,我和一诺去了同一个地方。
      “爱是需要学习的,是一种能力,一无所知的人,其实一无所爱。”那个我尊敬的许爷爷是在对我们讲话。对于他来说,他的话是那么真实可信,他粗哑的声音热切又温柔。
      是我泄露隐秘?还是他一眼就看穿我对未来模糊又迷茫,我没有明确的方向吗?

      “我们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年龄,同时面对两种名言的加持,他们要么说你还是个孩子,要么说你已经长大,然后因为这两句话,他们对你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过,此时我想说,我们已经长大。为了迎接明天,我们必须长大!”一诺他站在教室的讲台上这样发言。
      “我像是一只毛毛虫,蜷缩在绿叶间,可我期待,有一天我会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我说的这句话,是我长久的渴望,我的全身从头到脚尖都充溢着这个愿望,好比身上划破后,流出来的是我的愿望而不是我殷红的血一样。
      因为爱画画的缘故,我直接去了设计部。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一笔一画,浓墨重彩。
      因此,当我站在讲台上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愿望’有了如鲜血一样强烈的色彩。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我又从头拾回将画板放在画架上的日子,开始在学校的暑期美术班里画画。
      要让爱好成为事业,为此过上有条不紊精神专注的生活。和枯燥的一笔一笔的勾勒线条的素描练习相比,我更喜欢色彩的练习,如电影里的导演一样孜孜于色彩的运用。我偏爱蓝色,无来由地为各种深深浅浅的蓝着迷,像我曾看过的一首小诗上写的:
      为何如此看重零碎的蓝?
      这里那里一只鸟,蝴蝶,
      或是花、宝石、眼眸……
      在色彩的平衡练习中,我画了一个幼年时的梵高,我用我最爱的蓝画他的眼睛,采用蓝的补色——同样浅而亮的橙色做背景色,达到平衡、悦目的色彩感。
      当我在观察光线下的色彩时,赫然发觉达-芬奇真是个伟大的教育家!他说:如果在晴天的时候,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在阳光下,那么受光的地方会非常的耀眼,而在阴影的地方,会反射到天空的蓝色,草地上的颜色也会折射到衣服上。
      我和赵曌的相识就是验证神奇的时刻。
      ‘谦牧高中’的校门外,有阳光,蓝色的天空,女孩一身洁白布裙,简素,婷婷袅袅。
      我越来越靠近她,现在她转身,看见我正在盯着她看,她移动脚步向我走过来,“同学,你是这个学校的吧?”她同我说话的时候,我在她的白裙上看到刚刚隐没的蓝色,我呆滞几秒,点点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们学校?”
      她朝我嘿嘿一笑:“我是赵曌,武曌的曌,高二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你能不能带我进去?只是想进去看一看。”
      “赵曌,武则天的曌?”
      “嗯。”
      “名字真好!”
      “我自己取的,原来叫赵安生,我不喜欢。”她羞涩的一笑,少见的质朴纯真。
      “你住哪一区?”
      “鹿城区。”
      我把她当成对“谦牧高中”心生向往的学妹,带她进了学校。
      “离这里好远。”
      “嗯,我坐了一小时公车,我是外地来的,假期在酒吧唱歌,去年暑假也来了。”
      “你多大?”
      “十七岁。”她明朗的笑容,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马上升高二?”
      “嗯。”
      她抿着唇微笑,走走停停,眼睛始终没有停止过打量,很认真的样子。
      走到画室的时候,我告诉她,我是美术生,明年要参加艺考。她说她也是,她要考音乐学院,在酒吧唱歌,是给自己攒够学费。
      “他们以论理的关系结束了伦理的关系。”她轻描淡写地提起父母的离婚。现在,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应她的要求,我带她去了音乐教室,现在上课时间还未到。那里有和我们一样要参加艺考的学生,或在唱歌或在演奏。
      她大大方方拿起一把吉他开始弹拨,旁若无人的样子。她用手指在吉他上轻轻一划拨,一串清雅脱俗的声音流泻而出,音乐室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向她。她弹出几个音,划拨一下,弹出几个音又划拨一下,第三次弹的时候划拨了两下,我的心就像琴弦,被她轻轻拨动,她低着头,沉浸在试音过程中,接着一串如泉水般飞溅的音符跳了出来……
      “你站在水的中央,让我充满幻想。你让我进入水底,长发会永远不脏。这诱惑让我向往,这歌声给我幻想。我却总回头留恋,岸上风光。你站在水的中央 ,让我充满幻想。你让我进入水底,长发会永远不脏,这诱惑让我向往,这歌声给我幻想。我却总回头留恋 ,岸上风光。
      这夏天没有阳光 ,我还站在岸上,河水已经干枯,不再流淌,听不到你的歌声,只有风声在响,看不见你的身影 ,今昔梦在何方,无所谓什么坚强,无所谓什么悲伤,我从来是这样,没有方向。
      这夏天没有阳光 ,我还站在岸上,河水已经干枯 ,不再流淌,听不到你的歌声,只有风声在响,看不见你的身影 ,今昔梦在何方,无所谓什么坚强 ,无所谓什么悲伤,我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方向。
      这诱惑让我向往,这歌声给我幻想。我却总回头留恋 ,岸上风光。”
      她如同在弹奏狂想曲,音符在我的头顶不断跳动。她的声音空灵梦幻,如水中妖女的魔音传脑,我的魂魄已被她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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