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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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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都冰冷的脸色自然在魏叔玉的意料之中,他甚至因此勾了勾嘴角,似乎在嘲笑某人的无能。但下一刻,乐嫣的一句话就叫他再也笑不出来。
“既然受了伤,就该好好歇着。本来是来玩的,结果却留了伤疤,就算别人不说,我也心中有愧。这样,小茂子你陪着魏郎君先去行宫歇歇。换一副可口的饭食,再请医师好好看看。其实最初我就不意你来,魏大人家芝兰玉树的公子,早晚该入朝为官,怎好整日陪我玩耍?”
乐嫣其实刚才就想明白了。她既然不喜欢魏叔玉,就不该叫人误会。她与皓都的事儿,终究在于他们两个人,不该轻易把旁人牵扯上来。
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这样的场景虽好,但从来都不是她心中所想。
“你要赶我走?”魏叔玉其实生得不错,垂目看人的时候时常会叫人生出些许怜意。明明他什么都有,却又让人忍不住给他更多的东西。
乐嫣微微偏头,避过魏叔玉的目光。
一直跟在安柔后头,默默离众人数尺远,一直一声不吭的小茂子终于站了出来。
“魏公子,请吧。”小茂子走上前来,一挥手,原本远远站在四周的禁卫皆微微转身,朝向了几人的方向。
猎场之地,到处都是沙土,靴子后跟转动发出的摩擦声响粗粝而又尖锐,仿佛有兵刃剐蹭铜鞘的声响。
不仅魏叔玉及身边的随从被这声响震得惊慌失措,连皓都也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木棍,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般,紧紧地绷在一起。
这片空地上立时静谧得十人发慌,连清风拂过,枝条颤动都显得格外聒噪。
“您不会想要违逆殿下的旨意吧。”小茂子不作声色地挡在了乐嫣和安然的前头,虽然背依旧微微弯着,脸上也挂着谦和的笑,但看人的眼神却好像是毒蜂后尾针,在阳光下尖锐的发亮。
魏叔玉被这股子气势惊到了,不觉偏移了视线,眼睛不自觉地落到了一片安静得树荫下。那片树荫下只有一片青草郁郁,毫无半点威胁。
“我送魏郎君去行宫歇息。”见魏叔玉不再多话,小茂子也收敛了周身的锋芒,侧了侧身子,又落下了眼皮,和往常一样的恭敬。
仿佛刚才只是昙花一现,好似幻影。
魏叔玉望了乐嫣一眼,眼神缠绵悱恻,不知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是嘴唇动了动,而后低垂了头,忍耐又顺从地应了一个“好”字。
魏叔玉的这副模样着实也叫乐嫣动摇了两分。她心肠柔软,又是怜贫惜弱,尤其是往日看起来还算坚强骄傲的一个人,脆弱起来,更是让人不忍。
尤其是安柔也有些不舍,在魏叔玉走后,恋恋地回头看他,“殿下,依我看,那魏郎君的伤也不太重。等他伤药休息过后,还是依旧请来骑马。毕竟是来散心的,总不能整日窝在行宫里。”
安柔这话音一落,皓都也移过来脸,看向乐嫣。
“到时候再说吧。”乐嫣对此避而不谈,或者说,她不想在大庭广众在之下,和安柔或者是皓都解释说明什么。
她难道要说,魏叔玉本来就是陛下作为备选驸马,跟着陪她的吗?
新鲜烤好的兔子此时已变得不似刚才那般香甜。皓都默然不语,一刀一刀地割开兔子,乐嫣也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地把兔子放回嘴里,连安柔也不再叽叽喳喳,默默侍立在一边,看脚下的蚂蚁搬家。
“我出来之前,阿耶和阿娘便觉得不放心,特意抽调了我食邑的府兵禁卫来此驻守。因此,这地方除了你们俩带来的随从和亲兵,皆是听从我的调遣。”乐嫣默默咽下一块兔子,眼睛直直地看着火堆,虽然嘴里的话很硬,但却半点不敢往旁边看一看。
“宋齐梁陈之时,本就有人为了攀附权贵,故意掳掠世家大族的女子,而后生米煮成熟饭,意图成婚结亲。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自然该守护重重,叫人不敢窥伺。”
皓都其实早就知道乐嫣身份贵重。只是……他望着乐嫣腮边又白又软的小脸蛋,和鹿一般圆润净透的眼睛,难免会生出照顾之情。
“嗯。”乐嫣点了下头,并不想顺着皓都搭的台阶走下来。
空气中的不知何时开始多了蝉鸣,嗡叫得人心烦意乱。皓都几次开口,但都被乐嫣冷淡回应,到最后,连兔子都变得枯燥干硬,难以入口。
“不吃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乐嫣把手里的兔子肉放回盘子,站起身来,依旧一眼都不想看人,直接拉着安柔直奔软轿。
安柔被乐嫣扯得有点趔趄,只好快步跟上。不过百忙之中还记得回首望一眼皓都,正好看见他站起身来,行礼作别。
不知为什么,那样子似乎带了点委屈和窘迫。
明明她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幅样子?
安柔也不敢说话,蜡人一般跟在乐嫣的软轿旁,除了腿在动,整个人都放空了一般,不说不笑,非常识趣。就算脑子里想了无输出狗血大戏,面上依旧是纹丝不动。
“你在想什么?”乐嫣忽然开口,打了安柔一个措手不及。
“在想皓郎君与魏郎君。”安柔依旧目视前方,身板挺得笔直,“他们怎么就突然惹您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乐嫣也看着前头,目光半点没有偏移,“就是有些累了。”
“累了?”安柔不懂。
“分明对一个人毫无欢喜之意,却为了别的目的,故意往他身边凑,着实心累。”乐嫣抿了下唇,“明明你喜欢的鱼就是那一条,却非要养一大池子,然后看了一圈,最喜欢的,还是那一个。”
“殿下是说,两位郎君都是鱼?”安柔本还有点懵懂,但很快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是,就算是皓郎君,如今也算名门出来的公子,不好闹得太难看。若是您只是豢养几个”安柔话没说完,乐嫣便寒声打断了她,“慎言。”
刚才魏叔玉感受到的窘迫和压力,一瞬间也落在了安柔的身上。
不过安柔毕竟是乐嫣的人,就算被训斥了一两句也和魏叔玉大不相同。就连安柔自己,也不过是安静了一会儿,而后便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刚才是奴婢失言了,殿下不要生气。”距离行宫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安柔就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乐嫣,“您这一中午,怕是都气饱了。”
“谁说我和你生气了。我,”是在和自己生气。至于为什么和自己生气,乐嫣也并不清楚。
“是,您没生气。要不要下来走走,坐了一路,怕也是窝着疼。”安柔语气欢快,笑容明媚,仿佛才走了这几步路,就半点都不记得刚才的事儿了。
乐嫣看这她的笑容,勉强跟着点了下头,正要吩咐停轿,就忽然听见前头柳树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是谁惹我们公主殿下生气了啊?”
“阿娘。”未等轿子落好,乐嫣便急冲冲地往外冲。果然,树下转过来的,便是身着男装,头戴布纱的长孙皇后。
“您怎么来了?”乐嫣下得太快,差点被轿子绊了个跟头。幸好长孙皇后腿脚不错,正好上前,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来看看你。”长孙皇后一伸手就擦了擦乐嫣头上的汗珠,“谁惹你生气了?魏叔玉?刚才我还听说,他被你命人压了回来,锁在屋子里。听说,还要被赶回去。”
“小茂子说的?”乐嫣立时反问了一句,但见长孙皇后眼神不变,依旧带笑,也就当自己没说过这句话,而是继续道,“我就是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那就换一个,京中的才俊不少,本来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纪。”长孙皇后一边捋了捋乐嫣额前落下的碎发,一边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的树梢看了一眼。
“我们进去说。”乐嫣跟着看去的时候,只看见微微摇晃的树梢。好像有一只蝉落到了地上。
“也好。”长孙皇后也没有心思当着人与乐嫣说太多,揽着她,一路进了行宫。
不只是因为长孙皇后隐匿行踪的缘故,还是魏叔玉被勒令不许出来。本应迎接见礼的场合,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连乐嫣这一队人也跟着静悄悄的。
回了屋子,乐嫣终于忍耐不住,又问了一次,“您是特意来看我吗?”
“当然。当然是来看你的。”长孙皇后点点头,目露慈爱,嘴角泛起浅浅笑意,“不过看起来,你对陛下安排的人,并不十分满意。”
“我不喜欢魏叔玉。”乐嫣一边沏茶,一边道,“阿娘是知道的。”
“我知道。”长孙皇后盯着乐嫣,跟着点头,“你说过的。”
“但是我又有点害怕。害怕所托非人。”乐嫣抿了抿唇,看向桌上的茶水,“当年陛下求娶您时,也是……谁?”
刀锋划过耳畔,一缕碎发顺着长孙皇后的前襟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