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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完结 ...

  •   乐嫣甚至没有看清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等她回过神时,长孙皇后已经落在了座位边上,整个人锋刃直立,英姿飒爽,如鹰隼一般,锐利地盯着窗户。
      窗户上由外向内,破了一个洞。有徐徐的冷风顺着洞口飘散进来。

      “阿娘。”乐嫣觉得自己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飞扑到了长孙皇后的怀里,满目惊慌,“可伤到您了?”
      “放心,我早有准备。”长孙皇后抱着乐嫣,捋了捋她的头发,手指落在她软嫩又苍白的脸上,实在忍不住动了动。

      又、又捏脸。
      乐嫣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动作,甚至她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因此和长孙皇后哭闹过。也因此,长孙皇后许久不曾这般逗弄过她。
      只是今日实在没忍住。也许是觉得乐嫣这惊惧担忧的模样好玩,也许是为了宽慰她,手指一伸直,正好就落在了乐嫣脸上肉最多的地方,立时便戳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来。

      “你看看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你阿娘我也是自小习文习武,又对此早有准备,怎么会受伤呢?倒是你,实在是有些大惊小怪了。”长孙皇后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乐嫣的头发,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过。

      “阿娘早就知道有人要行刺?”乐嫣倒是没有长孙皇后想的那么小心眼,上上下下摸了她好一圈,除了鬓边原本垂下的头发薄了些许,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阿娘明知有人要行刺,那就该叫人前去捉拿。这般以身犯险,若真受了伤,或是那刺客在凶器里下了毒呢?”乐嫣见长孙皇后仍是一脸笑意,立时气得不行,脸涨的通红,又心急又愤怒,眼泪都开始憋在眶里打转。

      “好了,多大点事。怎么还真哭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长孙皇后一边伸手抹取乐嫣的泪珠,一边柔声安慰,再也没有笑意,“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早晚有一天,你也要长大的。”
      “呃?”乐嫣本想发出一声疑问,结果可能是哭得太用力,不慎打了个嗝。

      “呵~”自然又被长孙皇后笑话一声。
      不过随即,长孙皇后便拍了下巴掌,抬高了声音道,“把行刺之人压进来。”

      这么快就逮住了?
      乐嫣长大了眼睛,不知为什么,她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行宫的大门依旧延续着前朝隋帝时的庄严厚重,每一次开合都带着沉闷的声响。乐嫣原本睁大的眼睛随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慢慢合上了一半,然后透过另一半,看见了一张许久不见的脸庞。
      李长歌。

      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乐嫣无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先是挡在长孙皇后前头,而后才看见长歌郎当在两边的手臂,和脖子上架着的大刀。
      “长歌。”

      眼看着乐嫣就要往李长歌的面前走,长孙皇后立时伸手拉住了乐嫣的胳膊。她这个小女儿可不像是自己,身手矫捷,心有戒备。乐嫣心肠那么软,说不定就会被一个不小心,反被李长歌利用伤害。
      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别往前走了,有什么话就站在这儿说。又不是没见过,以后说话的机会还多着,不必非要凑得那么近。”长孙皇后把乐嫣拉到自己身边,目测了一下二人的距离。
      差不多两丈远,就算李长歌没绑住,突袭乐嫣,这距离也足可以让人反应过来了。

      “成王败寇,不需要再说什么话了。”李长歌脖子旁边的大刀贴得很紧,时不时便擦出一两个小伤口来,使得领口上渐渐染了些许的血迹。

      “你,你……”乐嫣一时语塞。明明有许多话想问,但一想到刚才她几乎在自己眼前要刺杀长孙皇后,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们先把人带下去吧。”乐嫣失魂落魄,既想要为乐嫣求情,但又觉得对不住长孙皇后。可转身叱责质问长歌,又实在是难以说得出口。毕竟她的阿耶阿娘都死在了秦王府的手上,连自己即将得到的公主之位,原本也是属于她的东西。
      乐嫣实在没有脸面却质问长歌。

      长孙皇后本来也没不愿意去撕扯这里头的恩怨。见乐嫣不想说话,也跟着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叫人把长歌带下去。

      等人都走了,乐嫣才长长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靠在长孙皇后的怀里。
      “其实我早就猜到长歌回来了。”一旁三角炉鼎精致小巧,上头烟气袅袅,如梦似幻地飘散在空中,“前些日子去求平安符的时候,我看见阿耶的长生牌位被人劈断了。正巧,去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她的脸。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嗯。我知道。”长孙皇后的怀抱很暖,声音也很温柔。
      “在我心里,你们,你们都是亲人。”乐嫣本也不想哭,但是实在是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一颗一颗,都打湿在了长孙皇后的前襟。

      “我知道。”长孙皇后静静地等着乐嫣哭完,等到她从无声到呜咽,最后抽泣着喘息,明显是哭累了,方才轻轻开口,“天底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无论是皇家世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在皇家,亲缘浅薄,甚至反目成仇,都是无可奈何的。”
      “嗯。”乐嫣胡乱地点头,还是想开口求情。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她。最多叫人废去武功,送回宫里。她若是死了,闲言碎语怕是更不少。不如活着,等拖个两年,再寻人嫁了。”长孙皇后对自己这个小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还没等人开口,便自己先提了出来。
      可一个人要被废去武功,只怕是会生不如死。乐嫣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再替李长歌求情,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又缓缓地,把嘴闭上了。

      “若是我不来这里,李长歌要刺杀的人,恐怕就是你了。”长孙皇后也十分不忍,还是个孩子呢,心肠软得很。
      “我知道。”乐嫣反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您来此地,恐怕不止是听说了长歌的行踪,来捉拿她的吧。”

      “当然。”长孙皇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帕子来,一边擦乐嫣的泪水,一边道,“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不过总觉得,有些对你不住。”
      “我?”乐嫣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情,对自己不住。
      “之前先帝和建成为了笼络世家,不仅恢复了九品中正制,还大肆封官许愿。这些人,虽然有的尸位素餐,有的不堪大用,但终究还是成了些许的势力。一个家族里,就算有废物草包,也总有聪明能干的人。陛下要改,必是大动干戈。所以我想,若是将你嫁到世家大族的嫡宗嫡子,也能相互缓和一二。你觉得呢?”
      长孙皇后只字不提乐嫣来此游猎的事儿,就好像当初赐婚皓都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人提起过一样。

      “我觉得甚好。”乐嫣答应的过于干脆,很是出人意料,“现在陛下才登基,底下暗流涌动,就算要开疆拓土,铸就万世基业,来压服下面的人,也得有个几年时间。不如联姻,来得稳些。”
      “恐怕是委屈了你”长孙皇后又有点不甘心。自己的女儿这么容易被人劝服,就算那人是自己,也十分不甘。

      “不委屈。只要那世家覆灭之后,我再寻一如意郎君婚配,便不委屈了。”乐嫣说得轻巧,但眼睛里跃动的光芒却叫长孙皇后十分不安。
      什么叫世家覆灭?怎么会平白覆灭?难道说,只要所结婚姻不合乐嫣的意,无论什么世家大族,乐嫣都要把人家闹得叛逆灭族?

      “能叫皇家忌惮的世家,本就不该存在。”偏偏,乐嫣又火上浇油,添了一句。

      “你说得是。”长孙皇后过了半晌,终于点头,“能叫皇家忌惮的世家,也活不长久。”

      两人默默无言,各自看着相反的方向。过了许久,长孙皇后才再次叹了口气,“本来是我要告诫你,不要太过感情用事,不懂利害进退。但如今看来,你已不需我教导了。”

      乐嫣也有些伤感。一个孩子的长大,总是让她的阿耶阿娘欣喜又失落,可也不能为了叫长辈疼爱,几十岁的人了,依旧要做个傻乎乎的孩子吧。

      “殿下,皓都皓将军求见。”这屋里正在伤感呢,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讯报。
      “等晚上再叫他进来吧。”乐嫣看了长孙皇后一眼,阿娘应是微服而来,不应该叫更多人看见才对。

      “不必,我也有话要问他。你先去后头躲起来,不要露了痕迹。”长孙皇后这话叫乐嫣一愣,但她很快就点了点头,走到了屏风后头,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知道,阿娘要问他什么话。
      也不知道,他会是如何的应答。

      皓都在听说发现李长歌的踪迹之后,便立时赶了过来。
      他比谁人都清楚,和李长歌比起来,乐嫣就是一直白白软软的兔子,就算是这只小兔子的聪慧多思,但论机警论武功,她根本不是李长歌的对手。
      这里的禁卫都是后调来的人,忠诚有余势力不足。也不知道,乐嫣有没有被李长歌伤到。

      “皓将军,请进吧。”
      皓都正在胡思乱想,便见一个年老内监,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这到底是行宫,宫里出来的人恐怕都在贴身伺候。换一个生面孔,也没什么不对的。皓都最初还没有胡思乱想。
      但是一进殿,他就被坐在主位上的长孙皇后镇住了。

      “皇、皇后娘娘。”皓都慌乱行礼,心里兵荒马乱。长孙皇后怎么在这儿?乐嫣呢?乐嫣怎么不在?
      “皓将军来得可够晚的。乱子都闹完了,才听说了消息。”长孙皇后端着茶,端正如松,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不善的劲儿来。
      “难不成,是来捡便宜的?”

      “臣不敢。臣只是担忧殿下的安危。那李长歌狡猾多思,又满腔恨意……”皓都话还没说完,便兜头盖脸,被淋了一脖子的热茶。

      “你还追捕过李长歌,知道她的手段和态度。那我问你,为何当时抓住她的时候,不将她就地格杀?为什么不在途中,悄悄的废了她的手脚,叫她再也站不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乐嫣心软,故意谄媚讨好,想要攀附她,洗净了出身,做我大唐的驸马?”
      长孙皇后这一嗓子吼得惊人,站在屏风后的乐嫣都跟着抖了三抖。原来刚才她对自己,还是不同旁人的。

      “你也不用想在我这儿狡辩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乐嫣被李长歌伤了脸,毁了容,腿上的伤也治不好了,她也依旧是我大唐的公主,是我的女儿。只要她愿意,依旧可以养男宠三千,终身不嫁。”
      长孙皇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简直比铜铃还要大。

      皓都被她这一连串的说辞搅得脑袋都糊了,半点没觉出里头的破绽来。若真如长孙皇后所说,乐嫣被长歌所伤,现在长孙皇后和太医,怕是根本就没空理他。
      不过这种时候,谁还会有心思,去分辨这些。

      “殿下,伤了脸和腿?”皓都闻言抬起头,顺着桌角便想要往内里张望。不过下一刻,便被长孙皇后推倒在面前的小茶座,挡住了目光。

      “你还敢窥测公主内室,果然是好大的胆子。”

      张孙皇后的调门一声强似一声,听上去似乎恨不得立时将人撕碎了。乐嫣站在屏风后头,眼前尽是花鸟虫鸣的刺绣,半点看不见前头的情形,心里也越发不安。
      阿娘心里,恐怕早就不满皓都了。其实自己也一直心怀疑虑,总有些阴霾盘桓在心头,虽不可细数,但夜深人静之时,还是会辗转不安。
      也许就是自己这点子幽肠惊动了母后,叫她对皓都也看不顺眼,转头就将火撒在了皓都的身上。

      “殿下可曾传唤太医来看?为何室内毫无动静?臣倒是随身带着伤药,就在住处放着。若行宫里伤药不多,倒可先凑合着用。”皓都被长孙皇后一顿教训,自然不敢再抬头看。
      刚才泼下来的茶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到衣服里,一点点地浸湿了他的衣服,混着汗水,黏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身上。
      十分的难熬。

      不过比身上这点水更难熬的,是他的心。
      “若是殿下真如您娘娘所说,毁容断腿,我愿意卸甲入府,依旧回去做侍卫,守护殿下一辈子。”

      皓都的声音传到乐嫣的耳朵里,好像是水入了油锅,炸得轰轰烈烈。

      “杜公好容易为你开了祠堂,你就愿意轻易放弃?”长孙皇后嗤笑一声,眼里终于多了些许的温和。

      “义父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我也只能辜负了。毕竟义父除了我,还有别的孩子。”皓都看着面前摔碎的瓷片,想起当初追杀李长歌前,乐嫣去寻自己。明明是替自己着想,却句句都言说成她的私心。
      她那么好,却……若是她果真养不好了,他也绝对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叫李长歌也体会一遍乐嫣的苦楚。

      “你对乐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隔了许久,长孙皇后才问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乐嫣站在屏风后,也竖起了耳朵,心里猜测着可能的答案。

      “不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皓都摇了摇头,根本想不起来。

      “我都知道了。你出去吧。”长孙皇后摆了摆手,并没有戳破真相的意思。她这现编的谎言漏洞百出,都不用去问别人,只要静静一想,便知破绽。

      皓都起身的时候还是抬头往内室看了一眼。依旧什么也看不见。等到他走出去了,关上了门,乐嫣才从屏风后钻了出阿里,低着头,看脚下的一片狼藉。

      “你的婚事,我不会再多管了。陛下那里,你想明白之后,开口就好。他一向惯着你,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长孙皇后有点疲惫,她坐在座位上,撑着扶手,终于不再端直。

      “陛下要纳妃了?”乐嫣回过头,看向座位上的长孙皇后。无论是自己的婚事,还是捉拿李长歌,都不该劳动她亲身出宫。她出来,只能是因为一件事。
      她想出宫了。
      刚才试探的是皓都,但说的,又如何不是她心里想问的话?乐嫣有点难过,也替长孙皇后悲哀,只是,有心无力。

      “你放心。陛下的皇后,永远都是你阿娘。”
      长孙皇后的声音不大,但气势沉稳。就算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也如山一般,巨大而又巍峨地矗立在乐嫣的身后,遥遥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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