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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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光终于微微渗进了牢房，让展昭枯睁了一夜的眼睛，多少浸染了一丝清润。那熟悉的脚步声，也就在此时轻轻地自入口回荡至耳边。
展昭一颤，禁不住回过头来。
楚青终于出现了，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穿着那套清绿色的美丽衣裳，乌黑柔亮的长发仔细地盘扎出一个精美的发髻，插上两根莹光柔润的珍珠，玲珑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一颤一颤，仿佛那翠蝶儿随时都振翅欲飞，却又贪恋她发髻的清香，才依依不舍地缱绻不去。
脸上、脖颈上都细细地打了粉，细腻匀实的肌肤清透如水，脖颈修长白皙，樱唇如玉，泛着珍珠似地柔润水光，一双眸子在晨光中仿佛黑水晶一般剔透清亮，眉间正中点着一滴殷红如血的朱砂，直将整个人儿衬托得艳光四射，宛若天人。
一时间，整座晦暗的牢房都仿佛被她的美丽点亮了。
自展昭认识楚青以来，她就很少如此用心妆扮。她会用心地养颜护肤，也会在起床的时候画眉描唇，但无论是化妆还是打扮，从来都以清新自然为主，似这般艳丽高贵的姿态竟是从未有过。
展昭一时被她镇住了，吃惊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楚青也不理他，让狱卒打开门，端着托盘走进去，来到他面前，仰起头，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竟让展昭看不出一丝情绪。
呆了一呆，展昭才上前握住楚青的香肩，有些激动，却不敢动作太大，遂只能轻声道：“青儿，你还好么？”
“你说呢？”楚青反问。
展昭黯然一阵，道：“当初在陈州你已失血甚多，在武进又受了惊吓，而今还有了身子，却还要以血侍太后。这样如何受得了？”
“有了身子？”楚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平静下来，撇开头，“是，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展昭呆了呆，张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我对不住你。”
楚青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问：“展昭，你觉得我好看么？”
展昭不懂妻子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愣了一愣，点点头：“好看。”
“那么，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展昭连忙摇头：“青儿，你是极好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我拱手让人？”
楚青一句话，将展昭问住了。
楚青直视着展昭的眼睛，声音却还是听不出情绪：“你不是已经托付蒋平，要他在你死后娶我为妻，好好照顾我么？”
想起此事，展昭心中狠狠一揪，苦笑道：“泽长无牵无绊，性情宽厚，对你也一往情深，有他在你身边照料，我放心。而且……他能为你做很多事。青儿，就像师父之前所言，你跟着泽长，比随我好……”说这些话，声音极力做到平静温和，却再不敢看着妻子的眼睛。
楚青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今日升堂，是三堂会审，包大人、王丞相还有张太师。而这抗旨之罪，你们是准备好当堂认罪受死了？”
展昭也沉默了一阵，低声道：“是。”
“为何？那不是你的错。”
展昭低下头，叹道：“无论是谁对谁错，这抗旨之罪却无论如何无法开脱。我若不认，怕是会令包大人难做。”
“你认了，包大人就不难做了？”楚青看着他。
展昭黯然一阵，苦笑：“青儿，官场险恶，此事大人若不能秉公断理，只怕日后遭别有用心之人险恶非议。”
“公道自在人心……”
“但国法不容情。”展昭打断了妻子的话。
楚青沉默了，过了一阵，轻声道：“坐下，我给你梳头。”
展昭怔了怔，依言坐下了，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发髻一松，随即那双温柔的手就轻轻探入发丝，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温柔地为他按摩头皮。
展昭一言不发地闭上眼，放任自己用心地享受这种感觉，耳畔却听到楚青平静地说着话。
“知道我昨夜为何将自己关了一夜？又都想了些什么？”
展昭睁开眼，黯然沉默。
“一整夜，我拼命地劝服自己要冷静，我告诉自己，不要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在你面前悲悲戚戚泪流满面，也不要一脸大义凛然地告诉你尽管放心去，我会承担起一切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做这种没用的事，绝不。”
展昭愣住了，禁不住扭头看了妻子一眼。
楚青将他的头扳回去，继续梳头，一边继续平静道：“展昭，你要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可以让我愿意珍惜时光，用心生活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展昭一颤：“青儿，我……”
但楚青却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温柔略带沙哑，却隐含着坚定的力量：
“不是你，我就不会再那样用心地去做每一道菜；
不是你，我就不会再那样凡事细致料理，考虑周全；
不是你，我就不会再那样不厌其烦地养颜护肤，保重身体；
不是你，所谓的大漠吐蕃，欧罗巴天空之镜，我就是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展昭呆住，一时只觉心潮涌动，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楚青深吸一口气，仔细地将丈夫的发髻扎好，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却终于落了下来，“如果那人不是你，楚青又怎么会再是楚青？”
那泪水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脖颈，让他浑身一颤，心口也是一颤：“青儿……”
“所以你所谓的托付，又有什么意义？”楚青继续说着，极力掩饰着情绪，然而声音却微微颤抖，让展昭心中一阵紧一阵似地疼。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握住妻子的手，起身就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可楚青却很快又推开了他，泛着泪花的双眼盈满悲伤，强忍着泪退后几步，在距离展昭够不着的地方，倏然掀开袖子，向他露出自己的手腕。
白皙的腕子上触目惊心地横着一道血红的疤痕，正好将那七彩灵动的蝴蝶印子拦腰截断，迎着窗外的晨光，隐隐泛着血腥的光泽。
展昭被那道血痕刺得心中一痛，就听到楚青颤声道：“为了延长期限，我和楚瑜一次次割开血管，放血给太后疗毒。为了开脱你们抗旨的罪名，八贤王现在还在努力奔走联络百官，包大人因为要亲审此案避嫌而无法说情，就整夜立在窗前流泪不睡。公孙策、王朝马汉，还有楚瑜，半夜出去到现在还在外面为救你们费尽心机。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可你呢？”
“你一到开封，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托付给蒋平，迫不及待地安排后事。你就那么想死么？！你坚持道义连圣旨都敢抗，那为何此时却不能再坚持一次？！为何不试着给自己也给我们一个的机会？！”
“青儿，我……”
楚青打断了展昭的话，蓦然提高了声音，跨上一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脸颊带泪，傲然直视着他的眼睛：“展昭！展熊飞！我楚青今天就在这里告诉你。”
“这圣旨你抗得对！当时情形下你若屈服了，我还要看不起你！但此事既然错不在你，又怎能由你来承担后果而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你展昭既有勇气抗旨，为何没有勇气于今日的公堂上再争一回？”
“再争一回？”展昭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妻子。
“你不敢么？”楚青傲然挺直了身子，“我楚青这样的人才，选的丈夫自然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岂能如此任人宰割？！天下公理本就该一视同仁，不只为你一人而立，也不只为你一人而不立！此事既然你问心无愧，为何就不能为自己据理力争？！”
展昭张大了嘴，不认识了似地看着妻子，甚至有些张口结舌：“青、青儿……”
楚青不理他，深吸一口气，冷然道：“展昭，我告诉你！今日堂上，你若敢想着杀身成仁而宁死不争……”
她盯着展昭，狠了狠心，断然道：“那你就没资格当我丈夫，也没资格当孩子的父亲！”言罢倏然转身，竟是不再看他一眼，挺直了身板傲然离去，非常坚决地只给他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展昭被这样的妻子震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耳畔还回荡着她坚决而清亮的声音，字字如鼓，声声敲进他的脑海里。
他惊讶地发现今天的楚青是那么不一样了，如此明艳、果断、骄傲、勇敢，让她的美丽如牡丹那样极致惊艳地绽放，又像腊梅一般清冽高雅，傲骨铮铮。
展昭咽了一口唾沫，这样呆立良久，终于浑身一松，长出了一口气，释然一笑：“骂得好，骂得真好……”
………………
天亮了。
皇帝躺在龙床上，大大地伸了一个大懒腰。
舒服！！好久没这样睡到自然醒了。
今日不用上朝，不过他可以想象上朝前一干臣子们聚在一起议论的景象，也可以想象他们听说今日不上朝之后各异的神情。
想到那些，他不由一笑，翻身坐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刘春与宫女连忙迎上前，送来揩牙的绛丹与牙刷，另有漱口的茶水及洗脸水。皇帝一一用了，起身由他们伺候着穿上龙袍，这时候，刘春才上来恭敬道：“官家，太后一早派人在外候着，说要请官家前去用膳。”
“知道了，到外头等着吧。”皇上淡淡吩咐道，心中却暗忖：这种时候太后怎会忽然请自己过去，莫非也是为了展昭的事。可太后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皇帝脸一沉，斜睨了刘春一眼，不出声。
刘春吓得低下头跪伏地上，苦着脸道：“官家，不是奴婢走漏了消息。奴婢也实在不知。”
“罢了罢了，”皇帝扫兴地摆摆手，“此事百官既已知晓，传到太后耳中也不出奇。起来吧。”
他有些为难地抚额，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