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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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泰宁宫，皇太后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
刚刚解了毒，身体还有些瘦弱，脸色也有些苍白，再加上肃然的神色，紧抿的薄唇，以及那愠怒的眼神，总体感觉就是老太后现在气得脸色发青。
皇帝心里有些发虚，上前拱手，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母后。”
太后冷漠道：“官家抬爱了，哀家岂敢？哀家只叹此次中毒，竟未就此追随先帝而去，残喘苟活于世还引得千秋骂名，实在是罪过。”
皇帝一惊：“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悠悠道：“不是么？此次官家为救哀家性命，且不论如何兴师动众，单说派出个钦赐玉佩便是千古奇闻。而今官家落了个仁孝的好名声，可叹哀家在百年之后却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这话说得真是狠了，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皇帝还是让这些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半是怨怒半是发愁地瞪了站在太后身边的昌平公主一眼。
岂料这小动作被太后瞧见了，心下更加气恼，冷然道：“官家莫要胡乱迁怒，此前八贤王妃曾来探望哀家，哀家也才晓得官家居然还弄了一出钦赐玉佩的把戏。”
其实这个消息并非八贤王那里透露，而是楚瑜告诉昌平，昌平再来求太后的。皇上不是傻子，听到母亲这样说话，再看见昌平在旁边，以昌平和楚瑜的关系，他肯定会联想到是楚瑜那里走漏了消息。
昌平是公主，又是皇帝唯一的妹妹，当然不可能去惩罚她，如此一来，自然不免迁怒楚瑜。
所以这种情况下，太后为了保护楚瑜，便将八贤王给搬了出来做挡箭牌，反正你现在也在外头联络百官要上奏求情，不差这一出。
再说你皇帝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对你亲叔叔发脾气吧？
对于母亲的这种心思，皇帝当然是晓得的，既然晓得，就不会自己去讨没趣，当下便伤心道：“母后此话儿臣万万担待不住，此事儿臣已知错了。那钦赐玉佩业已收回，母后只管安心便是。”
太后目光一闪：“如何安心？”
皇帝微微一笑：“开封府中俱是一干忠义之臣，儿臣心中有数，亦早已做了安排。母后只管安心便是。”
太后诧异地盯着皇帝直看，见他眼神清亮坦然，偏又不掩饰其中那一抹狡黠顽皮的意味，心中虽有狐疑，却已大为安定，遂笑道：“官家心中有千秋便好。”
皇上微微颔首，笑道：“如此，儿臣可否与母后一道用膳？”
太后看着儿子，无奈地微微摇首，却是温柔而慈爱地笑了：“说的是，咱娘儿三也许久未曾一道吃饭了。昌平，来坐下吧。”
………………
而这种时候，关于青龙珠失窃一案的审理，在开封府的大堂也开始了。
三堂会审，丞相王芑，开封府尹包拯，以及太师张尧佐。
案情的审理一开始是很顺利的，聂家对于自己入宫盗宝的动机以及过程毫不隐瞒，也大大方方地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本来嘛，事已至此，过程又如此清楚明朗，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而展昭和张龙赵虎的抗旨一罪也是事实清楚道理明白，板上钉钉谁也推不掉。
展昭张龙赵虎这一死，包拯就等于断了一只手，少了一块心，接下来再找些由头狠狠为难为难他，也就不怕这块黑炭再死硬了。
张尧佐对于现状相当之满意，笃定得心满意足。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就恰恰卡在了展昭这里。
公堂之上，包拯悲戚地看着展昭良久，才终于一拍惊堂木，顿了一顿，方才哑着嗓子问道：“展昭，如此说来，聂家祠抗旨一罪，你认也不认？”
展昭定定地看了看包大人，忽然伏身向他叩了三个头，继而起身，声音清亮，一字一句答道：“属下不认。”
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够深远，不仅抗旨一罪不认，连之前的掼乌纱不当官，他也不认了。
四个字出来，整个大堂的气氛为之一滞，所有人包括张龙赵虎都傻傻地看着展昭，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王芑也禁不住睁开了眼。
张尧佐的嘴巴张成了O型，过了一阵，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你抗旨竟敢不认？！”
展昭很淡定：“卑职并未抗旨，为何认罪？”
“你还说没有？！”张尧佐几乎咆哮了起来，“钦赐玉佩现身，如皇上亲临。黄干手执钦赐玉佩要你夺回青龙珠，你竟不遵，这还不是抗旨么？！”
展昭坦然道：“卑职以为，圣意所向乃为圣旨。据卑职所知，皇上在赐佩圣旨中亦有明言，黄大人执此玉佩切不可行非议之事。”
“非议之事，乃颠倒是非、黑白不分、滥杀无辜、渎职滥权。黄干手执玉佩，却无故诬陷寻常百姓入宫盗宝，并以此为由屡欲滥杀，更以百姓人家五岁小儿性命要挟。圣上素来宽仁厚民，黄干如此行为怎可说是圣意所向？”
“既非圣意所向，又如何算是圣旨？既非圣旨，又何来抗旨一说？”
堂上一片寂静，过了一阵，包拯此时的心态比之适才的悲戚，显然已经镇定了许多，冷冷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充当证人的黄干，肃然道：“黄大人，展护卫所言可有此事？”
黄干大汗，想不到展昭竟会在公堂上将此事端了出来，向张尧佐求援地看了两眼后，垂首不吭声。
包拯冷然一哼，重重一拍惊堂木：“传陈留知县葛逢才上堂作证。”
葛逢才上堂拜倒，将那日情形一五一十说了，末了拱手道：“三位大人容禀，卑职从任知县以来，身为父母官却一向胆小慎微，凡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此次聂家村百姓中毒，黄大人诬指中毒百姓盗宝，卑职虽心有不服，却不敢为百姓做主。若非展大人与张赵二位大人英勇担当，我陈留县白沙镇聂家村村民三十余口，恐怕皆尽死于黄大人刀下。”
“卑职思人及己，始觉身为父母官却不知为百姓担当，实在愧对头顶乌纱，愧对圣上嘱托。卑职今日斗胆代白沙镇百姓向三位大人陈情，还请三位大人念及展大人及张赵二位大人所作所为，皆为保护无辜百姓、维护圣上一世英名之故，免予他们死罪吧……”
“葛逢才，你好大胆！”张尧佐怒喝，“此事岂容你小小七品知县插手？！”
话音刚落，门外一干观望的白沙镇百姓都哗啦啦跪下一片，哀求之声不绝于耳。
“不能杀啊！”
“三位大人，不能杀啊！！”
望着门外呼天抢地的一干人，张尧佐心中怒气蹭蹭往上窜，一把抢过包拯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公堂之上岂容无礼？！谁再敢惊扰审案，便打上五十大板押入监牢。”
门外求情的百姓立刻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包拯微微一笑，不露声色地拿回惊堂木，重重一拍：“黄干，本府问你，你且从实招来！你在聂家祠堂，果然曾说过聂家祠中中毒百姓均为盗宝窃贼这等话？”
黄干咬咬牙：“不错。青龙珠既然是解毒至宝，自然是中毒之人所盗。聂家村村民身中奇毒，自然最有嫌疑。”
啪！包拯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宫中戒备森严，那些身无武功的寻常百姓如何入宫盗宝？”
“自己不能盗，当然可以请人盗了。”黄干理直气壮道。
包拯两眼一眯，犀利的目光直视黄干：“如此说来，黄大人手中有证据了？”
“证据？”黄干呆住了。
包拯冷然道：“事关数十条人命，更关乎圣上一世英名，黄大人手中若无证据又岂能草率行事？”
“…………”黄干说不出话来了，他可没从想过世界上还有证据这种东西。
张尧佐立刻出来救场：“若非如此，聂小红怎肯冒此等大罪入宫盗宝？”
包拯冷笑：“聂文远身中奇毒，乃聂家村中毒最深之人，聂小红身怀武功，又救父心切，为故而铤而走险，这又有何不对？”
“既然如此，救了父亲就该立刻归还青龙珠，却为何又要救其他人？”
这句话说得连王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睁开眼扫了张尧佐一眼，淡然道：“江湖中人行事最讲道义，解药到手之后，又怎会只顾自己家人性命而将其他无辜百姓弃于不顾？”
张尧佐紧接着道：“那就可将太后性命弃于不顾了？”
王芑一怔，转而正视张尧佐：“太师此言荒谬了，怎可说是将太后性命弃于不顾？”
张尧佐冷然道：“先救百姓，再救太后，这岂非是将太后弃于不顾？”
“期限之内将青龙珠送到并解救太后，又如何能说将太后弃于不顾？”包拯微怒。
张尧佐冷笑：“最初期限不过三日，后才延至七日。原本三日内便可将青龙珠送到，却为他人而延迟送宝，这岂非是将太后弃于不顾？幸亏中毒之人齐聚聂家村，若是遍及天涯海角，恐怕青龙珠送到之时，太后早已回天乏力了！”
展昭就在此时朗声道：“太师此言差矣。太后因获奇药可暂缓毒发，故而宫中才将三日之期延缓至七日，而聂家村一干百姓却已危在旦夕。一番思量，卑职以为此举乃一举三得。即可及时为太后解毒，又可救得数十百姓性命，更可向天下表明圣上乃是宽仁爱民，慈悲为怀，心怀天下之千古明君。”
这种时候就是要赶紧给皇上砸高帽，一直砸、狠命砸，砸得高帽越多，就越没有人敢杀他。
张尧佐呆了呆，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理屈词穷了:"“好个展昭，竟敢如此狡辩？！来呀，给我掌嘴！”
没有人动，开封府大堂当然都是开封府的人，包大人没发话，谁肯听他的？
包大人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张太师，开封府大堂乃是讲理之处，怎可胡乱打人？”
言下之意你是张尧佐不能赖皮，讲不过人家就动手，在这里是不行滴！
张尧佐心中怎不明白？扫眼见王芑依旧在那里闭目养神，全无出来说话的意思，遂咬咬牙，死抱住最后一点：“即便如此，你抗旨之罪却明明白白。黄干当时所作所为，俱是要你夺回青龙珠，此乃圣旨明言，更是圣意所向。”
“张太师此言又差矣，”展昭坦然道，“圣旨言明要黄干对开封府行督促之责，却也言明，黄干切不可凭玉佩妄行非议之事。而今黄干凭钦赐玉佩滥杀无辜，早已违背圣意，既已违背圣意，又如何算得上是圣旨？”
“展昭！”张尧佐冷笑道，“圣意岂非你所能揣测？圣旨中既已言明钦赐玉佩现身，如圣上亲临。黄干所令你就该当做圣旨！不遵，就是抗旨！”
展昭不慌不忙地接口问道：“依太师所言，若黄干以追回青龙珠之名要展昭诛杀的是葛知县，难道展昭也得遵从？”
葛知县是朝廷命官，没有御笔亲批是不能杀的，杀了就是谋反。
“这如何能同日而语？！”张尧佐怫然不悦。
“道理相同，为何不能同日而语？”展昭又道，“若黄干携钦赐玉佩为令，以搜查钦犯之名调动禁军，莫非禁军也得遵从？若禁军拒不从命，莫非也是抗旨？”
“这……”
禁军也是不能乱调动的，没有御笔亲准，调动了一下也都是忤逆谋反之罪。
“但那些百姓终究并非朝廷命官，亦非禁军。”黄干忍不住答道。
包拯啪地一拍惊堂木，怒喝：“大胆！那些百姓虽非朝廷命官亦非禁军，却也是数十条无辜性命！圣上素来体积爱民，岂容你这等滥权滥杀？！如此所作所为分明是要陷皇上于不义，令皇上成为千古罪人！”
这帽子是很重的，搞不好要压死人的，黄干急了，争辩道：“圣上赐玉佩时要求末将对开封府行督促之责，末将督促展护卫夺回青龙珠，这又如何不对？”
展昭侧过头直视黄干，目光如电，虽然是跪着，身穿囚服，却依然气势凛然，竟看得黄干莫名心虚起来。
黄干心虚地撇过头不敢与他相视，便听到展昭冷然道：“既然督促，为何不好好督促，却要污蔑那一干百姓盗宝在先，之后又以无辜小儿性命相挟持？这等所作所为，早已有违圣旨所言‘不得妄行非议之事’在先，你既抗旨在前，展昭又如何能将你所言当做圣意所向？”
“是否有违圣意，自当由皇上决断，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小的四品带刀护卫代为决断？！”张尧佐怒喝。
包拯也冷笑：“张太师此言差矣，圣上素来体察民情，宽仁慈悲，莫非张太师以为黄干这等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之举，竟可能出自皇上授意？”
“………………”张尧佐呆住了。
废话了不是？这种话谁敢说是啊。
张尧佐气死了。
包拯则借着展昭的坚持争取而狠狠扳回一局，而王芑从一开始就闭目养神，既不看，也不说。
很好。三堂会审，就是三个老狐狸济济一堂在开会，包狐狸和张狐狸争锋相对你来我往，而王老狐狸则居于其中，闭目养神，安然淡定。
………………
“姐，咱姐夫也忒强悍了！”厨房里，楚青正坐着择菜，楚瑜在一边兴奋得手舞足蹈，“光知道他武功高做事沉稳，谁想到辩论起来嘴巴也那么厉害。你在厨房没听到，张尧佐都快气死了。”
“行了！”楚青一面择菜，一面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上蹿下跳的，我头都给你弄晕了，安分点儿！”这样说着低下头继续择菜，嘴角却不免浮起一丝笑意，眼神也愈加温柔起来。
楚瑜笑嘻嘻地停下来，想了一阵，又叹道：“只是不知道姐夫这样一通精彩发挥能不能让他逃过这一劫。姐，你知道吗？昨天我去找绯玉想办法，她给了我一块免死金牌。说皇上答应过她，可以用这块金牌免予一人死罪。叫我先拿去给姐夫，她入宫找太后想办法。”
“哦？”楚青一怔，抬起头。
楚瑜叹道：“话虽如此，但我和绯玉就都有一种感觉——姐夫可能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因为金牌只能救一个人，而他不可能丢下张龙赵虎不管。”
“果然在后来，不管我怎么劝，姐夫都坚决不肯要，不仅他不要，连张龙赵虎也不约而同地不要。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到宫门外守着。”
“后来呢？”
“绯玉一直没出来，但是偷偷派了个小宫女出来给我传话，说皇帝看来已经作了安排。但是具体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叫我先回去等消息，我就只好回来了。”楚瑜说着，看着姐姐，轻轻一叹，“姐，如果姐夫真的……”
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因为楚青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本来就十分欠扁，那是她亲弟弟，换做是旁人，她会毫不犹豫动手把人打出去。
楚瑜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他觉得今天的姐姐真的很特别，虽然看起来还像以前那个样子，但举手投足却平添了一份以往没有的坚决与镇定。
这反而让他有点担心，如果姐夫的最终结果真的不好，姐姐也可能会不顾一切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他心口忍不住一跳，回过头，担忧地望着大堂。
拜托了老天爷，你可一定要长眼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