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正确走上回家的路》皆归清浊

3、同上玉虚峰

　　今日曦望宗的午课照常，玄牝峰的一众外门弟子却都抖擞的过分。何彬既然有心将挑子撂给了苏懈，便摆明了不会让苏馨趟这浑水。也只能苏懈接了玄牝峰大师兄的这份差事，和莫巡、贺俞、张兆、姚熙、丁泺央这几个年纪尚轻的外门弟子前往玉虚峰看热闹。

　　苏懈原本并不想掺和这件事。她虽然好奇心重，但对于欺负人的戏码却不热衷，只是其他弟子都对这次收徒大比内呼声甚高的几人闻名已久，既然大师兄点名推出了苏懈，他们便乐享其成地簇拥着她开开眼界。

　　毕竟修行总是寂寞的，他们也并没有苏懈颇能自娱自乐的性格。苏懈领着众人脚步不停，从玄牝峰的中峰结界鱼贯而出，在穿过玉虚峰的结界后疏忽间便到了中峰。

　　玉虚峰的景致比玄牝峰庄重太多。

　　虽属同一山脉，但玄牝峰多花。无论四季放眼望去总有深深浅浅的绚烂色彩，越向远处越氤氲成一片水墨丹青的秀丽，从上向下都透着一股子灵气。玉虚峰则多石，且是奇石。玄黑光滑的巨石栉比鳞次，有些从峰中一径刺出，似是要生生将天劈成两半；有些虽身躯庞大，却逸逸然安稳栖于峭壁上，间或随着山间的清风微微晃动，让人惊出一身冷汗；有些则断成数截却又好似首尾相连，矗立山峰间任凭他人如何撼摇都不曾动过分毫。

　　雄奇的玉虚峰，从远处望去却是黑压压的一片。苏懈从幼时被苏馨抱着去过玉虚峰内的丹芷殿录魂灯时候便觉得这里煞气太重，还曾怀疑是不是峰下镇压了什么厉害邪煞，能行走之后便去藏书阁中翻阅了不少曦望宗的相关典籍，却也没能查出什么，便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玉虚峰内无论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都多出玄牝峰许多，与玄牝峰黑衣金纹不同，玉虚峰为一色青衣紫纹，因此很好相认。来来往往有不少玉虚峰师兄弟姐妹与他们打招呼，苏懈一行也都客客气气的回了礼。行不多时，便在莫巡的指引下渐渐接近昨日的事发地点，还未走近便看到一抹青色的矮小身影，正挑着半担水缓缓的拾级而上。

　　莫巡清了清嗓子，道：“昨天听说沈卓让那个外门弟子轮值挑水，应该就是他了。”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八卦之魂迅速燃烧，连苏懈也凝神向那人望去，只见他身材几乎还没有挑水的担子一半高，瞧着背影似乎只有六、七岁，还是个孩童，那挑水的两个浑圆木桶悬在他身侧，对比的他身形越发瘦弱不堪，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感到心里不忍。那人挑水上行的十分缓慢，终于将水桶挑到柴房前院的水缸旁，正要将挑水扁担放下倒水入缸，却见一袭青影从柴房袭出，以迅雷之势扑向他。

　　苏懈等人纷纷小声惊呼，但他们距离相隔甚远，却是无法传达过去。那孩童反应倒也敏捷，只见他立刻起脚后撤堪堪避开身前撞过来的躯体，那袭青影一扑不成，又施一扑，孩童连退带躲，竟然三番五次都正正好避开。

　　苏懈耳目聪敏，她看的仔细，发现孩童虽然挑着扁担连躲带闪，但水桶中的水却没溅出多少，直在心里默默称赞。她忆起自己少时同家人住在四合院中，因为父母时常出差，每日便需要自己到巷口水井边排队挑水。当时的她尚且十三四岁的年纪，从巷口挑水回家便已经苦不堪言，更别提这个孩童看上去只与现在的她年纪不相上下，却能闪避的如此灵活却又落脚精准。眼见两道青影已经一进一退至柴房前院的边缘，只要再退一步，那孩童便无处可躲，非得被眼前人扑倒不可，玄牝峰众人不禁暗暗吸气。说时迟那时快，却见那孩童就地矮身，双手扶住水桶扁担，下身却左脚并右脚交叉一转，便瞬间转了身，又担起扁担变成背向青影而奔。

　　那青影顿了一息，似乎是没料到孩童会如此应对，玄牝峰众人却都暗暗叫好，苏懈也不由得被这场追逐所吸引，暗自为孩童喝了彩。现在孩童担着扁担奔逃，身形更是灵活，那袭青影再无可能追上他，而水桶中的水此时也无分毫溅出，众人都以为这场追逐胜负已分，却不料变数又生。

　　只见青石地面上蓦然腾起一根细绳，正对孩童奔逃的方向，应是有人暗地里提前安排好，此时乘势拉起。孩童一时不察，被细绳绊住双脚，立身不稳连带着剪头的扁担和水桶一同扑倒，只听“哗啦哗啦”，两桶水里的水顷刻间流了个干净。苏懈凝神看去，见到绳索另一头明显有人影闪动，虽然人影不很清楚，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人便是之前和自己切磋过的沈卓。

　　被绊倒的孩童摇摇晃晃的爬起身，他似乎已经脱力，这一起身后没有站稳，又向后踉跄了一步，伸手在院旁的竹篱上撑了一下。苏懈目力极佳，一眼便看到孩童撑住身体那一瞬伸出的手腕，似乎露出了红红紫紫的淤青和伤痕。苏懈的瞳仁缩了缩，手指不自禁的蜷曲了一下。

　　“莫巡，他是谁啊？”姚熙今年十三岁，正是憋不住话的年纪。

　　莫巡双眼紧盯院内状况，分心答道：“就是沈卓的那个家仆，叫沈溯。”

　　也姓沈？苏懈心中的问号刚刚冒出来，又听莫巡道：“把沈溯逼过去的是王许琮，安庆王家的，这次收徒大比一起进来的。昨儿也见他跟着沈卓一起欺负沈溯。”一言既出，众人瞬间了然有之，不屑有之，愤慨有之，一时间群情激昂。

　　“沈卓在哪呢？”发问的是丁泺央，身为女孩子的她虽然心细，奈何修为不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沈卓拉绳的身影。

　　苏懈双目牢牢盯住沈卓，见他绕了一个弯从转进柴房后门，便努努嘴：“喏，这不来了。”

　　众人知道苏懈上一次切磋的对象便是沈卓，因此绝不会认错，便纷纷够着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青色练功服的小少年从柴房内推门而出，大约十来岁左右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眉目俊秀的样子确然是世家公子的模样。

　　这边王许琮见沈卓推门出来，便迈开两步跟在他身后，一张小脸上尽是邀功的笑意。沈卓向前走了两步转身来到沈溯面前，因沈溯站起的姿态是背对玄牝峰众人，众人便很清楚得看到沈卓眼角眉梢都是坏笑，竟显得那张俊秀的小脸有些可气。苏懈刚刚蹙起了眉，便听到身后众人义愤填膺磨牙的声音，一时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沈卓的目光落在正躬身慢吞吞扶起水桶的沈溯身上，奚落道：“哼，九师兄今早吩咐你挑满一缸水，现在临近下晌，你倒是一滴水都没挑进缸里，待我回去告诉九师兄，看他怎么罚你。”他人生得粉雕玉琢，声音也清脆悦耳，只是语调娇纵任性，让人听了不太舒服。沈溯的手一抖，却又默默将水桶扶稳。这边厢苏懈想起玉虚峰的九师兄，名唤沈戚之，入门已有数十载光阴，也不知道和同样姓沈的沈卓有什么联系。

　　沈卓话一落地，玄牝峰的众人都感到忿忿，心想分明是你和王许琮两人使计陷害沈溯打翻水桶，却又要恶人先告状。众人再结合沈溯之前警觉后撤的动作，很明显的推测出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而苏懈此时又想到，这还真是小孩子才干的出来的戏码啊。

　　沈溯闷不吭声的将两个水桶都扶起，这才慢慢直起身，众人这才看清，他比沈卓矮了整整一头。只见他向沈卓深深躬身行礼道：“是我不小心，希望沈师兄可以高抬贵手。”小小年纪，面对这种情况居然可以心平气和的向陷害自己的人赔不是，胸襟和其开阔？又或许，这其中掺杂了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苏懈不禁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可是睚眦必报的把偷了她一只钢笔却反口诬陷自己的同学打了半死，还把老师都惊动了。然而当时虽然老师请了双方家长，但父母坚信她不会主动伤害同学，最后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虽然因为打人而受了罚，但到底还了自己公道。

　　苏懈沉浸在回忆里，眸子泛起深深浅浅的黑。那时的她有父母，有一众亲朋，他们可以为她撑起足够的豪气。然而反观眼前的沈溯……不会有她那时的锐利和底气。看着数十米开外一揖到底的瘦小身影，苏懈的心突然被刺挠了一下，很不舒服。偏偏莫巡等人还在一旁火上浇油：“阿懈你看，那个沈溯右臂上怎么全是伤痕？哎哟！”“这个沈卓也过分了，沈溯都行了这么大礼了，怎么非但不回礼，还继续冷嘲热讽？”“王许琮好像又想绊他一脚？”“阿懈……阿懈？”众人差点惊呼出声，但莫巡反应迅速，他急急拦下惊讶起身的师兄弟们，因为苏懈突然从他们藏身瞧热闹的山石后直直走出，一径向柴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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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