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正确走上回家的路》皆归清浊

4、邀斗破僵局

　　看着苏懈如此动作，玄牝峰众弟子除了因为惊讶引发骚动被莫巡拦下之外，很快便暗自激动起来。要知道苏懈在玄牝峰虽然年纪最小，平日里性子却并不莽撞，在正式场合的言行更是得体大方。这次她忽然没有前兆的现身，众人虽然都笃定她是为沈溯出头，却也好奇她会如何作为？要知不德真人虽然是执法长老，但曦望宗所有弟子如应受罚，也该由各峰的峰主定责，再交予不德真人执行。更别说双方峰派有别，沈卓年纪更是和苏懈相仿，由苏懈出面对他进行惩罚，不仅是落了别峰的脸面，更是于理不合。

　　苏懈不言不语，径自向前。她入道之时便选择的修体，这会儿修行的作用便完全体现出来。原本玄牝峰弟子为了看热闹，选择躲藏的位置距离柴房有十数米，但这会儿她健步向前，却只用了寥寥数步就站在沈溯身后，随即双手上下交叠平举，掌心向下，向眼前的沈卓与王许琮行了平辈礼。

　　她刚刚练气入门，修为着实平平，但她脚步轻捷，又站在沈溯身后，因此并未被沈溯发现。沈溯依旧躬身等着沈卓的嘲讽结束，却听方才还在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人突然噤声，不禁抬眸望了一眼，却见沈卓与王许琮两人都在向自己身后行平辈礼。事发突然，沈溯也不知该作何动作，只能僵着身子，直到身后有脆声传来：“沈卓师兄，上次的比试未尽，苏懈今日上门，想再继续讨教，你看就在此处可好？”那尾音软软的绕了一个弯，拖了长长的一道，又带着笑道：“咦，这个外门弟子看着好眼生啊，能不能让他到别处去，别误了咱们比试嘛。”

　　沈溯身体微僵，然而自己面前的沈卓却显得有些局促，他眼看着沈卓点了头，道：“都好。”下一刻他便感觉自己被一双微热的小手扶住，沈溯不敢多动，只转了个方向道：“向师姐问安。”他知道这应该是别峰的内门弟子，行礼总归不会错。然而沈溯这般的小心应对，却叫苏懈心底沉了下去，她也不知眼前的男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小心谨慎，只觉双手扶住的小小身躯瘦骨嶙峋，竟像方才他们藏身的巨石那样毫无软度。

　　苏懈双手施力，笑道：“安了安了，烦劳你让一让。”沈溯这才抬头看她，然而一看之下便不由低下头。苏懈也不管他，只把人带到一旁便折返回来对沈卓道：“那咱们开始嘛？”言语表情坦荡自然，只字不提方才看到的事。

　　沈卓有些狐疑，但面对苏懈笑盈盈的小脸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这位苏懈师妹出现的突然，然而即便自己与她只切磋过一次，这也绝不是容易让人忘记的角色，毕竟苏懈不仅是屈指可数的体修，又添一副皮囊也生得着实讨喜可爱，因此方才沈卓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会儿见苏懈细致的眉毛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流露出三分淘气，三分挑衅，三分得意，再添一份灵动，竟有十分慧黠，他忍不住心里一动。然而此时箭在弦上，沈卓只得下压心中的疑虑，对着苏懈一笑，表示比试可以开始。

　　既然苏懈提出挑战，沈卓应承下来，便表示比试成立。玄牝峰的外门弟子们此时也纷纷上前围观，王许琮尚且没有把众人放在心上，只是对沈溯狠狠瞪了一眼，便退到玄牝峰弟子身旁不远处。但沈卓从小在世家生长，一见玄牝峰弟子来势甚众，不由得眉目微沉，只是不待他细思，苏懈便轻叱一声：“师兄，留神了。”一步迈近攻了上来，他便只得提了自己的洗魄笔在手，提笔招架。

　　卢州沈家炼器出身，因此沈卓自然而然便选的器修，他虽然与苏懈同样是六岁便练气入门，年龄却长了苏懈三岁，是以修为对比苏懈而言稍稍高深一些。然而他主修器道，平时对修体方面涉猎不多，因此若从体力上讲，还是明显及不上苏懈的。这此消彼长之间，叫围观的众人也说不准今日这一番比试到底会是谁占得上风，只是现下两人打得热闹，从旁看去竟是苏懈压着沈卓在打，便有些奇怪。此刻若仔细相看便能看出，苏懈的招式却并不复杂，一拳一脚攻得明明白白，然而只因沈卓对拳脚攻守一道太不熟悉，竟不能很好应对，幸而他的洗魄笔是拜师的时候师尊赠与的法宝，他日夜系在身旁，已然微微已有了灵性和他心意相通，在他应对不及的时候会带着他招架，因此也只是被苏懈抢攻的有些狼狈罢了。

　　这会儿苏懈又是一拳正面击来，已经堪堪到他胸前，沈卓躲闪不及，洗魄笔闪着灵光，带他勉强招架了过去。一击又不得，苏懈向后退了一步，揉了揉手腕，笑道：“沈卓师兄，你别老让着我嘛。”沈卓见苏懈一身黑衣金纹，一双杏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便答道：“苏懈师妹，你别着急嘛。”一语毕，沈卓念动咒术，洗魄笔忽得脱手向苏懈疾掠而去。

　　然而苏懈在说话之际也并未分神，她见一团玉色向自己直冲而来，竟不避反冲，迎着洗魄笔而去。沈卓边注意苏懈身形边急念咒诀，催动洗魄笔向苏懈肩部点去，然而苏懈在疾冲之时身形猛然下压跃起，身体竟然低低腾空向沈卓直射而去。沈卓毕竟修为较浅，还无法对法宝进行细微操纵，一刹那时间好似被停住，众人只见那只洗魄笔与苏懈鼻尖相擦而过，继而掠过她的前胸下腹，在堪堪与她双脚相交之时被她巧劲踢起，腾空飞上柴房屋顶。说时迟那时快，苏懈落于地后沈卓也向后疾退避过，他脚步不停更兼口中念诀重新操控洗魄笔旋转袭回，苏懈便只得回身再避。这一时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围观的众人只见到一团黑影绕着一团青影急攻，从院子的这头打到那头，流光飞舞之隙又有莹莹玉色从中穿梭，只觉得打得好看极了！二人你来我往，一开始还能听到言语交锋，后来战况胶着，两人也都住了口。

　　众人都看的入神，只有莫巡抽空瞥了一眼沈溯。沈溯默默矗在一侧，低头垂眼，似乎对眼前的比试结果并不关心。莫巡一眼过后便将注意力放回相斗的两人身上，心下忐忑。要知前日里他是看过两人切磋的，只是当时沈卓尚未使用洗魄笔，只是以普通器具与苏懈相斗，两人尚且斗了个平局。这次沈卓前有法宝在身侧，后有羲望宗系统的功法相持，怎么看苏懈都是处于必输无疑的境况。莫巡不知苏懈心里如何盘算，只能且看且盼，且看且焦。

　　此时两人已经相斗近乎一炷香的时间，在练气这一阶修士里，算得上时间长久了。众人不敢分心，知道这场切磋断然不会持续更长时间，胜负或许就在眼前一瞬，便都屏住呼吸不敢错眼。苏懈和沈卓似乎都有些喘，沈卓操控洗魄笔更兼需要提防苏懈的体术攻击，消耗的又要更大一些，只见他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涨的有些红，不住地微微张口急促喘息，显然是累的很了。反观苏懈只是微喘，面色更是几乎没有变化，众人便以为苏懈胜券在握，微微放下心来。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苏懈此刻背向柴房门口的水缸，她似乎攻得很不耐烦的模样，见沈卓面向自己提笔在侧，竟不假思索得直冲过去，喝道：“吃我一拳。”提起右拳便砸。沈卓与她交手得久了，于她这一式应对的驾轻就熟，他提笔在空中一顿，便点向苏懈的胸前，一式尚未使老，沈卓便提笔回撤，预备提防苏懈避开后的反攻，却听得苏懈“哎哟”一声，人竟被他这一笔点中，直直背向柴房前的水缸砸去。也不知这一击沈卓使了多大力气，那需要两三个成年人连手才能环抱过来的厚重水缸居然被苏懈小小的身躯砸的四分五裂，哗啦啦碎了一地。

　　这胜负分出得突然，一时间不仅玄牝峰众人懵了，沈卓更是无法反应，只有王许琮欢呼一声，向前站到沈卓身后。待玄牝峰众人反应过来，一齐抢上前去将苏懈扶起时，王许琮已经面有得色的对玄牝峰众人道：“这一轮，是我们玉虚峰胜了。”

　　沈溯依旧直直矗在院角，他低头垂眉，似乎并未看这场比试的结果，然而若是有人看向他的眼，便能发觉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脚尖微微一动，但又立即顿住，不再动作。

　　这边苏懈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向众人囫囵道了谢，便转向沈卓行礼道：“沈卓师兄身手不凡，苏懈拜服。”见沈卓似明了又似不明的神情，又道：“水缸被砸破，连累你们没水喝，苏懈向玉虚峰的众位师兄弟们赔个不是，明日便送来一个新的水缸，今日还请多多担待。”说着矮下身去，对着沈卓和王许琮再施一礼。

　　沈卓见苏懈粉嫩的面颊清清爽爽，再听她吐字清晰，气息平稳，不像自己到现在都心跳未复，哪里还反应不过来。他心下半是疑虑半是懊恼，疑虑前日和苏懈切磋，两人分明还是旗鼓相当的实力，怎么今日就好似拉开了差距一般；又懊恼早知如此，刚刚就不该寻沈溯的麻烦，现在水缸碎了，不仅沈溯没打到水的过错给揭了过去，碎缸的责任还要落在自己身上。他又哪里知道苏懈自持比他多活了二十多年，若不是自己上次主动上前请战，哪里有和苏懈比试的可能？即便自己请战，苏懈上次也根本未尽全力。此刻他边跟自己怄气，边瞥了苏懈一眼，眼见苏懈得逞的双眸中光蕴流转，他心中也不禁起了一丝小小的涟漪，连带着对苏懈也另眼相待起来。但他心知这事情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便也微微倾身见礼道：“苏懈师妹哪里话，是我莽撞了。”

　　苏懈听他一语双关，知道沈卓已经看出自己的意图，又禁不住送给他一记笑靥。那笑明晃晃、直溜溜的撞进沈卓的眼里，不由得让他心中一紧。毕竟沈卓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平日里欺负沈溯也是瞒着其他人。今日被苏懈撞破，面上哪里还挂得住，眼见他一张俊秀的小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末了终于“哼”了一声，拉了王许琮转身便走。

　　苏懈目送二人走后，才转过身来带着玄牝峰众人走到沈溯面前。沈溯早已明白这位苏懈师姐是在帮他，一声不吭的对苏懈一揖到底。待他直起身面对众人时，一直未能目睹他真面目的众人便都有些惊诧。与好吃好喝供养得唇红齿白的身着不同，沈溯的身量比苏懈还矮一些，青衣空空的罩在瘦弱单薄的身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瘦脱了相。他的面色极黄，然而这病怏怏的面色上，却有一双灿若琉璃的眸子，竟比玉虚峰嶙峋的巨石还要黝黑摄人，昭示着这个年纪应由的干净和不应有的深沉。

　　此时沈溯拘谨地笑着，与玄牝峰的外门弟子们见了礼，又对苏懈一揖到底，便一步一步走到水缸碎片旁，开始默默地清理一地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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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