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录》猫大虫

4、月下

　　都说江南的气候是最养人的，可不知怎的，煌如星到了这里没几日便病了，这几日更是感觉浑身像被人抽筋拆骨一样的难受。

　　刚开始的时候阿祥还能喂药端饭一脸紧张的侍奉左右，可是日子一长见如星这病暂时是死不了人的就又混不吝的到外面没心没肺的疯跑去了，煌如行心里想：果然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啊…

　　这日，浑浑噩噩睡了一天，直到晚上煌如星才勉强有力气坐起来，喊了几声阿祥没人应，于是索性下地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在桌旁坐下拿起笔：

　　我今因病魂颠倒

　　只梦闲人不梦君

　　这几日煌如星又梦到了南疆那些连绵的大山，战场上被风吹动的猎猎旌旗，骑兵嘶鸣的战马，还有进攻时响彻云霄的号角，梦里他看见了自己，他在队伍里是那么小，小到成了一个小点，直到现在他仍清楚记得每次进攻前自己那快要冲破胸口的剧烈心跳。

　　正愣神的片刻，突然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美人如花隔云端”

　　“谁？”煌如星循声望去，透过窗户正好对上了那说话人的目光

　　那个男人此刻正坐在对着如星窗户对面的屋顶上，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那男人的轮廓被照的分外清晰，两条长腿搭在身前，身材颀长，颚线流畅，皮肤是健康均匀的颜色……

　　“煌大人…！”话音未落那男人就从对面的屋顶飞身下来，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的轻轻落地，这个人的轻功也是极好的，煌如星心里想

　　只见他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鼻子有点过分挺拔，一双桃花眼，眼窝却比一般人要深一些，湖水一样好像能吸光似的，长长的一头黑发束在脑后，披下来的头发里结了一绺细细的小辫，世家公子打扮，一身青色衣服，一尘不染，穿的带的都极为讲究。

　　“阁下是？”煌如星看着眼前的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问道

　　“煌大人果然不负‘煌美人’的雅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就是…”男子顿了一下接着笑道：“就是好像是个冷美人，太难让人亲近”男子说完用那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盯着煌如星看，那目光从上到下，极其放肆，像是欣赏一件物品，叫人极不舒服。

　　煌如星本来就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现在又被他这样盯着看，心中无端就升起一种敌暗我明的劣势感来，再加上他说话轻佻，更是让煌如星的厌恶感又加了一层，真恨不得一脚过去踹飞这个登徒浪子，可偏偏那人却丝毫没有要移开眼睛的意思…

　　“阁下不觉这么看人有些欠妥么？”煌如星的目光已经透出些许凌厉了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让煌大人不自在了”男子笑道

　　煌如星心想：还好，还好，这人还不是个傻子。

　　“可是我这个人一见了美人就有些啊把持不住眼睛…”

　　煌如星真是想当场吐出一口老血，这是个什么不要脸的人物，真是白废了这张脸了：“如果没事的话，阁下就请自便吧”这大概是煌如星说过的最狠的话了，也难怪，阿祥那样的人几乎已经是煌如星接触的底限了，说着就要伸手去关窗户。

　　“哎！有事！有事！煌大人怎么这么着急拒人千里之外呢？”青衣公子说着笑嘻嘻的把一只胳膊伸进来挡在两扇窗户间。

　　煌如星收回手冷冷的看着他，这个来路不明，身份不明的男人，煌如星一时猜不出他的底细，心情有些烦躁，索性不猜，且看他如何往下继续表演。

　　“嗯…我听说煌大人你断案如神，想和您学习学习！”青衣男子转着眼珠说道，好像勉强才编出这个理由

　　煌如星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这几天病傻了，居然还能听他说完，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冲了起来：“大可不必！”说罢‘啪’的一声关上窗户，把那张脸堵在外面。

　　那窗外的男子也不恼，不一会那声音在对面屋顶响起：“煌大人，后会有期啊…”

　　“如星！如星！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阿祥回来的时候，总要鸡飞狗跳。

　　“这一整天你都跑去哪了！？当初不如留你在京城……”斥责的话还没说完，如星就看见阿祥的手上拿了一个竹篓：“这是什么？”如星皱眉问

　　“我看你病了这么多日，也没胃口吃饭，就想给你熬点鱼汤，鱼汤要新鲜的才好喝，这是我今日去城郊河里钓的，新鲜的！”阿祥把竹篓在如星眼前晃了晃，自豪的说。

　　如星心里一紧，自责起来，阿祥和自己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犯错了，如星就像长辈一样罚他，阿祥从来都没有过怨言，即使有时候罚狠了，阿祥也哭鼻子，但是过后还是一样跑过来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从不记如星的仇，想到这如星语气缓和了下来：“城郊哪里有河？”

　　“改日我带你去！”阿祥垫着脚尖凑过来趴在煌如星耳边说：“不光有鱼，还有漂亮姐姐！”

　　煌如星看着阿祥这副陶醉的样子，心想果然还是要收回对这货心软的想法的。

　　阿祥在煌如星鄙夷的目光里自顾自絮絮叨叨道：“今天我去钓鱼，赶巧碰到一个姐姐的扇子掉进河里，她央我去捡，我便帮她捞了起来，不知是哪个相好送的！”

　　“相好送的？”如星心想真是世风日下，现在连阿祥都会说这种话了

　　“那是把纸扇，女人怎么会用那样的扇子？”阿祥煞有介事的说道：“上面还写着一首诗…不是相好又怎的？不过漂亮姐姐人是很好的，看我浑身湿了还叫我去她家换了衣服，还拿包子给我吃”

　　“荒郊野外……你就不怕那漂亮姐姐是个女鬼？”如星突然转身吓他道

　　“啊！……”薛祥被他这么一吓跳出去老远…

　　“煌如星！你少吓我！小爷我命里自有神佛庇佑，什么也不怕！不怕，不怕…哎，如星你去哪，你等等我！…”

　　“喝汤……”煌如星边走边道

　　“我也去……”阿祥便跑着去拉前面人的衣襟…

　　‘红袖招’里香风靡靡，好不热闹，花娘在历经了上次的风波后又回去那里，人都道这青楼是个火坑，可外面的世界的人可能更是面目可憎也未可知。

　　今天该花娘轮值在台上弹琴唱曲，未弹到一半时，突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从台下飞了上来，砸在她脚下‘咣当’一声，花娘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锭白银子，她以为是客人的打赏赶紧弯腰去捡，谁知一个满面赤红肥头大耳的男人登时冲到台下，醉醺醺的冲她说道：“你弹的这个不好听！给大爷换一个！”

　　花娘忙赔笑道：“大爷请点”

　　“胡笳十八拍”醉汉说道

　　花娘听后心下一沉，这个曲子就是学艺多年的教坊秋娘也不一定弹的好，更何况她才学了几年古琴而已，可是看对方那个架势，今天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了，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希望能蒙混过关。

　　转轴拨弦，才弹了几下，那醉汉就不耐烦的挥手嚷道：“你这是什么哭丧曲？不会弹还敢要银子？老子当年在南疆征战的时候听的可不是这个鬼调！”

　　花娘看那醉汉确是喝多了，赶紧赔不是，罢了抱着琴想走，哪知那醉汉是有一些功夫在身的，一个跟头翻上来，摇摇晃晃一把揪住花娘的衣服领子就要抢她手里的琴，花娘没想到他有这么一招，赶紧护住怀里的琴，眼睛一闭，牙一咬，心一横，心下想：罢了，挨他两拳，这吃饭的家伙可是断然不能让他弄坏了的。

　　那醉汉一拳打在花娘脸上，花娘登时被打的翻倒在地，嘴角渗出血来，可双手还是死死的护着她的那把琴，醉汉恼羞成怒，又轮起一拳，台下一阵惊呼，正这时人群中有个男声传来，那声音不大，却像是有穿透力似的：“好汉不是要听胡笳曲么？在下愿意代这位姑娘效劳……”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公子起身向台上的醉汉抱拳一笑…

　　“你会弹？”醉汉半睁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试试！”众人还没看清，那个青衣公子就已经到了台上，他半蹲着一敛袖子，把手递给花娘，笑着说：“姑娘，这琴能否借再下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