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录》猫大虫

3、婢女的女儿

　　煌如星看着那件衣服，那件衣服虽然华美但是在袖口处却有一块非常明显的黄色污渍，张福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衣裳呢？

　　“知事大人，这件衣服和张福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不知……”煌如星道

　　花娘失望的应了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红袖招也差不多要开门了…”花娘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头问“那个女人是不会被判罪了么？……”

　　“可能吧……”

　　“呵～无罪……想不到她这好运气还挺长久的啊…闷了的话可以来找我，红袖招，说你找花娘就行…”花娘说罢对煌如星莞尔一笑

　　煌如星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找她一次大概需要多少银子？”煌如星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把左右两边的小衙役都吓傻了，小声嘀咕道：

　　“果然啊，我们这个知事大人和以前的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天下男人都一样……”

　　煌如星却好像并不打算放弃这个问题，但是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方面证明自己见多识广，都耷拉着脑袋沉默着，唯恐新来的领导注意到自己

　　迫于煌如星一再坚持，终于人群里有人说了句“像那样的一晚上至少也得一二两吧……”

　　“一个晚上一二两……二两……”煌如星一边沉思一边自言自语道

　　“大人是想去吧……”

　　“难说啊……”

　　张福就只是王芳府上的一个学徒，他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钱天天去红袖招找姑娘呢？还有那件沾了污渍的衣裳…

　　“去把王芳家的户籍册给我”回到县衙后，煌如星吩咐小衙役道

　　“回大人，找到了！”

　　“王夫人本来闺名叫做杨明霞嘛，她是半年前嫁给王芳的……”“半年前……”煌如星自言自语“张福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去妓院的，师傅一结婚，他也变得有钱了……？”

　　“阿祥我们走一趟……”

　　…杨府

　　按照户籍册上的地址，煌如星很容易找到了王夫人娘家的府邸，其实也并不难找，杭州人人皆知杨府开着杭州最大的茶庄，这些年生意一直做的风生水起，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接待他们的是这家的大女儿，不愧是大户人家女儿，落落大方，一双丹凤眼，不过煌如星凭感觉她和王芳夫人长得却是并不太像：

　　“不知知事大人来府上有何事呢？”

　　“令堂不在府上么？”

　　“父亲母亲去山中别墅小住了，有什么事您就和我说吧…”

　　如星见她虽然年轻却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于是开口道

　　“杨小姐有个嫁到宁波的妹妹吧？”

　　“妹妹？”

　　“嗯，杨明霞……”

　　“呵～妹妹？你说明霞那个女人？杨纯承认的姐妹只有一个，就是死去的姐姐杨婉……”

　　“明霞只是我爹酒醉后和婢女生的女儿而已，婢女的孩子当然也只能是婢女，我们从没把她当过姐妹…”

　　煌如星没想到这样的话竟是出自这么一个大家闺秀的嘴里

　　“真是造化弄人，现在她但是摇身一变成了王夫人了，可见她的心有多歹毒……”杨纯轻呲了一声

　　煌如星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杨纯接着说道：“其实王芳本是家姐杨婉的未婚夫，那女人趁王芳在府上画画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那个男人，鸠占鹊巢，取而代之，家姐去世后她就和王芳成亲了…男人们都看不透她的真面目，可是她逃不过我的眼睛…她早晚要得到报应的……”杨纯冷冷的说道

　　从杨府出来后，薛祥见煌如星还没有要去客栈休息的意思，可看他锁眉的样子，也把想去吃饭的话硬咽回到了肚子里……

　　“如星，我们……？我有点……”还没等饿字说出口

　　“去县衙，找我当年的同窗，现在这里当照磨，我们去查查这个杨家…”

　　虽然一百个不情愿，薛祥也只能照办，杭州的这个同窗虽说是同届又同窗但是年龄却比煌如星大了一些，一见他们立刻起身热情的招呼

　　“明霞，明霞，杨明霞……有了，这里……”

　　“杨家长女杨婉，于八月二日亡故，死因是：中毒，因为晚膳的时候吃了有毒的蘑菇，全家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情况，但是杨婉的情况比较严重，这种情况确实也是经常有发生…”

　　“阿祥，那件衣服上的污渍是什么颜色的？”

　　“颜色嘛，颜色，好像是黄色的”

　　“那就对了！”

　　“走吧，阿祥，我们回去了！……”

　　急走了几步后，煌如星才突然转过身想起了什么似的：

　　“多谢兄台，下次再聚”

　　回去的路上，煌如星和薛祥并肩骑马，清风徐来，吹皱一池春水，两个人不时低头躲开垂下的柳条，煌如星偶尔拉一下手里的缰绳，拨转马行方向，薛祥看见他绕开的是几簇刚刚开放的白色小花……

　　“噗……”薛祥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惜花之心，难道这就是夫子说的，百炼钢化…化……”

　　“百炼钢化绕指柔…”

　　“哦，对对对！”阿祥拍了一下脑门

　　“阿祥…”

　　“嗯？”

　　“你说杨明霞在遇到王芳之前过的怎么样？”

　　“怎么样？还用说么，庶出之女，母亲又是婢女，被人呼来喝去，应该受尽了屈辱和欺负吧…”

　　“阿祥，你觉得一个那样的美人会接受这样的命运吗？”薛祥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可是杨婉的死因不是食物中毒吗？”阿祥打了两下马，和如星并排后问道

　　“中毒没错，不过不是食物中毒，应该是杨明霞投的毒…”

　　“投毒？！！！”

　　“嗯，是雌黄，画师经常用的一种颜料，硫磺和砒霜混合在一起，有剧毒…”

　　“但是如果是下毒的话，忤作难道检查不出来嘛？”

　　“雌黄的中毒症状和食物中毒的完全一样，而且只有一个人中毒的话可能会有可疑，但她很聪明，在所有人的食物里都下了毒，不过其他人的分量比较轻，只有杨婉的足以致命……而且这个时候即使挖出遗体来，找出是投毒的证据也是不可能的了…，唯一可能看到了什么的证人张福也死了……”

　　“那张福也不是因为相对王夫人图谋不轨而被打死的了？！”薛祥惊呼道

　　“那个时候她应该被张福敲诈，洛神的衣服就是证据，衣服上的那点污渍应该就是她从画室中偷雌黄的时机候不小心沾上去的……”

　　“难道是她偷雌黄的时候被张福看到了？”

　　“嗯，所以张福才想用那件衣服勒索她……”

　　“阿祥！”

　　“嗯？”

　　“那个花娘！”

　　“花娘？花娘怎么了？”薛祥一脸迷惑

　　“阿祥，去红袖招找花娘！”

　　……红袖招

　　夜晚的红袖招才是真正的红袖招，柔柔的清风带着阵阵脂粉香气吹过来，轻歌曼舞，琵琶声中身姿婀娜的姑娘们早已经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门口或窗前，远远望去满楼的丝帕映着红色的灯笼那场景分外的迷离……

　　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煌如星停马叫薛祥：“阿祥，你去找花娘出来……”

　　“我？”

　　“快去！”

　　虽然薛祥也早对那个地方充满好奇和向往，但是他此刻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进去…

　　“花娘啊？刚刚看她拿了一个布包出去了，这位小哥长得这么好看，要不要看看我们这里其他的姑娘？肯定比花娘还漂亮！”

　　薛祥讪笑着退了几步：

　　“不用了，不用了，我下次再来，下次……”

　　说完赶紧跑出来和煌如星回报，一边心想老子今天丢人是丢到家了，这以后可怎么再去！

　　“出去了？”煌如星眉头一锁问道

　　“老鸨说出去了，好像是天童寺…”

　　“阿祥，赶紧…我们去天童寺，花娘可能去那找王夫人了！”

　　“她找王夫人干嘛？”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

　　两个人上了马，一路飞奔……

　　天童寺

　　天童寺是一座位于城郊的小寺庙，虽然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附近都有庙会，但是因为庙会离这还比较远，所以这个时候天童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在寺庙的荷花池旁一隅极其隐蔽处，黄娘对面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王夫人——杨明霞

　　此刻的王夫人和那天的有些不同，她不再像那天那个柔弱的小女孩，此刻的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特殊的坚毅和决绝：

　　“把那个给我…”王夫人指着小姑娘手里的包裹说

　　“你先把银子给我！”花娘紧紧的抱着那个包着衣服的布包道

　　“好……”说着王夫人向花娘伸出了手

　　“别碰她的手！”突然传来的男声吓得两个人一哆嗦，夜色中走来两个身影，——是煌如星和薛祥……

　　“你这小脑袋瓜倒是转的挺快的，来找我解这个谜，结果就是来干这种事，接着张福继续敲诈王夫人嘛？！”

　　“知事大人怕是误会了吧，我只是想找这位姑娘买回这件衣服，怀念一下我过去的时光罢了……”王夫人淡定的说道

　　“对，对，我们这是公平交易，知事大人还要挡着别人做生意嘛…”慌乱中的花娘赶紧附和着说道

　　“是么？做生意当然可以，不过王夫人，请你把手伸出来，就是你刚刚接衣服的那只戴着戒指的手…请你握一下我的手！…”王夫人眼睛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虽然很难被察觉到但是煌如星注意到了…

　　“知县大人莫不是疯了，我的手怎么可能随便让您碰呢？”

　　“那夫人我就失礼了…”

　　说着煌如星上前一步，拉过女人的胳膊把王夫人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往自己的手掌心里用力一按……王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来不及抽手，就瘫坐在了地上……

　　“花娘，你可看好了…”

　　煌如星一边说一边把那只手上的布条解下来，放进池塘里荡涤了几下：

　　“我在京城的时候看过同样的戒指，握手的一瞬间，戒指里暗藏的针就会弹出来，那是一根极细极小的银针，即使被刺了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可是，注入的毒液也足够致命了……”

　　就在煌如星拿着那条缠在他掌心的布条站起来的时候，池塘里瞬间漂浮死了一层的死鱼…花娘和薛祥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

　　“这案子知事大人就这么破了？！”

　　“可不，还这么年轻”

　　这几日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话题仍是这位新来的知事大人

　　县衙大牢

　　“还有时间嘛？”女人问煌如星

　　大牢里年轻的杨明霞还是那么美，美到不像是人间的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女

　　“嗯……”煌如星低声答道，他今日好像温柔了许多

　　“大人您说脑袋掉了之后，头发会乱嘛？”

　　“你有想见的人吗？”如星并没有答她的问题

　　“有啊…”

　　“是谁？我帮你去……”

　　“我娘”

　　“她在哪？”

　　“就在我马上要去的地方”

　　女人轻笑“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娘临终前和我说的话…”

　　“她说即使她不在了还有我爹，大娘会对我好的，因为她已经求过她了，大人，我娘好傻是不是，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生了我之后她也还没有升为正式的妾，还有那个明知道大娘虐待我们却也不敢吭声的男人……”

　　“小时候全家人都叫我‘下婢之女，呵～别人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下婢之女’因为那时候我还以为那就是我的名字呢，大人，你说可笑吗？我娘是笑着告诉我这一切的，可能她也认为很可笑吧……很可笑是吗？”

　　煌如星没有作声

　　“知事大人，能找个利落的刽子手嘛？我怕疼……”

　　“嗯，这个我保证……”煌如星低声说……

　　“大人您脸色怎么那么不好，要斩的是我的头，又不是你的…你难过什么？”明霞用手向耳后别了别额前的碎发

　　“你……很可怜…”

　　“呵～本是无根蒂，轻如陌上尘，没什么可怜的，我只是赌了一把，可惜输了而已…并没有什么遗憾…”

　　…………

　　“听说监斩的时候知事大人全程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这么年轻就这么冷血……”

　　早春就要过去了，宁波新来的知事大人却还是人们议论的中心……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也……”

　　“君子不器……”

　　“哎，孔子这个糟老头怎么净写这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喂！如星～”薛祥看见从窗外经过的煌如星喊到，但看见那个男人转头的那一刻薛祥就已经后悔叫他了，那副脸是薛祥从没见过的冰冷，可是，可是已经叫他了…

　　“如星，你帮我看一下这个？”

　　薛祥心里思付着，把论语递了过去

　　“君子不器……”

　　还没等煌如星说完，薛祥就用手指头捂住了器字下面的两个口字

　　“那这样呢？念什么？”

　　“这样……”

　　那么一瞬间煌如星沉默了，薛祥好像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是只那么一下，薛祥也不确定

　　“你说的对，阿祥，男人不应该哭……”

　　薛祥瞬时愣了，他这是怎么了，那三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薛祥一直想知道却又不敢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