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录》猫大虫

10、真相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江南的夜就是这样奇怪，前一条街还是‘静寂无声，明月相照’只隔了几步的下一条街就已经是欢歌笑语，酒色飘香了。

　　“那大人是想去青楼还是酒楼啊？”霍叶城在后面笑道

　　两个人又并肩行了一段路，进了一条巷子，愈行至巷子深处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就愈发浓郁，又往里走了一段，如星停在了一家灯火通明的酒楼门口，抬头只见门廊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明月楼’。

　　霍叶城不解道：“大人这是想喝酒？”

　　煌如星没答，用手指指酒楼顶层的晾台，脚尖点地，身形拔起，步履轻疾，不扬微尘，几下就到了晾台上，霍叶城看着如星这轻功也着实吃了一惊，仰头对如星抱拳一笑，接着自己也气沉丹田，抽身换影，一个“鹤冲观云”飞身上去了…

　　落地后霍叶城才看清楚，这个大晾台在酒楼的顶层，上面整齐摆放了大大小小摆了几十个酒缸，每个酒缸下面都用红布围好。

　　“煌大人来着干嘛？”霍叶城故意压低声音，贴着如星的耳朵小声问：“莫非是想偷酒喝？”

　　煌如星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知宁波有这江南最有名的酒楼么？”

　　“下官孤陋寡闻，还真是不知道…”霍叶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这‘明月楼’就是江南最负盛名的酒楼，天下好酒爱酒之人凡是到了宁波，没有不到这儿来喝一杯的，‘明月楼’里菜式一般，可有种酒是最出名的……”如星道

　　“哦？什么酒？”霍叶城道

　　“新月”

　　“这酒有甚特别之处？”霍叶城道

　　“普通烧酒用的材料大都是高粱，玉米，薯干之类，可是这酒用的材料是宁波福泉山上的红茶花，这红茶花一年只开一季，而且花期极短，采摘下来洗净，投入瓮中酿以为酒…这酒入口绵软，可是后劲极大，属于烈酒”

　　“那这酒的名字何来叫做‘新月’？”霍叶城问道

　　“因为普通酿酒的地方一般都在地下酒窖，而这红茶花酒却须得在月光之下发酵，白天盖以红布，晚上则找月光最皎洁明亮之地晒上三个月，之后再移到地下酒窖去…所以故得名‘新月’。”如星道

　　“煌大人还懂这个？”霍叶城笑道

　　“但是这酒却有个缺点，如果晒不好就极容易变坏变酸，而且因为发酵的时候放了东西酸性极强，所以腐蚀性也极强…”如星道

　　“煌大人的意思是？”霍叶城迷惑道

　　“我们不妨看看有没有哪坛酒坏了，也帮掌柜的掌眼…”如星说着顺着这些酒坛踱步过去

　　霍叶城虽然不太懂如星的意思但是也随着他一坛酒一坛酒的走过去……“煌大人，这坛子，好像……”走到中间位置时，霍叶城指着一个坛子抽着鼻子对如星道“好像…是味道不对！…”

　　如星走到跟前打开坛子上面的封盖，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味。

　　“里面好像有东西！…”霍叶城伸手就想去坛里面捞。

　　“别动！”如星手疾眼快的抓住他的手腕道

　　“这已经不是酒了！别碰！”如星道

　　说罢如星提起丹田之气，把内力真气都集中在了右手的五指上，瞬时猛一发力，登时那坛子就被他震碎了，坛子里的液体也有些飞溅出来。

　　“小心！”煌如星靠的近，一些迸出来的液体看着就要溅到他脸上，如星赶紧下意识伸手去挡，可在那之前已经有只手挡在了他的手上，是霍叶城的手……

　　霍叶城的手被溅到的地方，那液体蚀入皮肉，空气里立刻有了一股皮肤糊焦的味道……

　　如星愣了一下，随之立刻拿过他的手背看了看，问道：“没事吧？”

　　霍叶城笑道：“没事，大人没事吧？”

　　如星道：“回去再说！”

　　借着月光，在酒坛碎裂后的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只剩半肉半骨的人手，手指处还抠着一只女人的镯子！

　　“这是？……”霍叶城皱眉道

　　“这应该就是阿香的手！…”如星道

　　如星凑近看那镯子，里面有一行小字“还好，时间尚短，这镯子上的字还是可以辨认的”如星叹口气道

　　“霍幕府！”如星道

　　“嗯？”霍叶城应道

　　“我们就去拜访拜访姚大人吧！”如星道

　　“嗯……”霍叶城点头笑道

　　两人回府不叙

　　道台府

　　“煌大人，怎的我前日刚去，您这今日可就来了？是有事？”姚莹笑道

　　“可不是有事…”如星道

　　“哦？煌明府有事找本官？”

　　“下官想找的是尊夫人！”

　　“煌明府找内人何事！？”姚莹脸色一沉道

　　“铁为干，错冷柯，被藓衣，朝婆娑，东风一夕如过客，江东美人倚星河，姚大人，尊夫人知道您写给阿香的这首诗么？”如星盯着他道

　　“阿香？什么阿香？这诗是本官写在扇子上的，不过几日前扇子丢了，也不知丢在哪，也不知被谁拾了去，怎么？是有人拿这扇子在煌明府面前嚼舌头了？煌明府是对本官有什么误会？”姚莹笑道

　　煌如星不语，盯着他的脸说道：“姚大人，下官想给您讲个故事”如星缓缓起身

　　“下官认识一位大人，他从小天资过人，年纪轻轻就荣登虎榜，文章做的好，尤其写得一手好词，少年成名不免张扬了些，一直以来，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几乎都可以得到，他周围的人，包括他的家人对他都很包容，于是这个被宠坏了的人，就好像花间的蝴蝶一样，从一朵花再到另一朵…”

　　“没想到终有一天他也会遇到有毒的‘花’阿香是个美丽的女人，可是她有丈夫，又有野心，很难甩掉，所以最后你只能杀了她！对吧姚大人？”如星直视着姚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姚莹的瞳孔震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被如星看在眼里，但是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煌明府这故事说的可真是精彩，不知是否有证据？”

　　“姚大人果然风雅，连这常服上的扣子都很别致啊”如星走到姚莹身边道

　　姚莹低头看了一眼衣襟上的盘扣道：“这样子也普通的很，无甚特别吧？”

　　“姚大人，您做衣服的那家布庄老板可是说您常服的盘扣都是尊夫人亲自缝制，独一无二的，大人，您说不认识阿香，可您的衣服怎么在阿香家了？”如星道

　　姚莹轻哼一声，冷冷道：“就算我认得她又怎的？不过逢场作戏罢了，我没杀她！”

　　“姚大人是没杀她，有样东西下官想给大人看看，这个镯子您还可认得？”如星手上的那个镯子正是那日他和霍叶城发现的断手里攥着的那只：“下官和霍幕府那日在‘明月楼’酒坛里发现了一只断手，那手里有只镯子，经忤作检验那断手就是阿香的，我和霍幕府已去‘妙华堂’确认过了，这只手镯确就是您在那定给尊夫人的那一只，尊夫人的名字，刻字为证，仅此一款”如星不动声色，然而一字一句仿佛有千里之重砸在姚莹心上…

　　姚莹脸色渐渐变白，听到最后他神色反而轻松了，挤出一个笑容，咬着嘴唇道：“煌明府果然不负盛名，断案如神，那个阿香确就是我杀的！”

　　“哦？…果然？”如星挑眉道

　　“乡野贱妇，本官只是图一时新鲜，她却不知好歹，贪心不足，妄想僭越，本官已有妻室，她却还妄图讹诈本官，所以本官一时气极给她杀了！”姚莹说道

　　“果真如此？”煌如星看着他道

　　“事已至此，何须隐瞒？本官认罪伏法就是……”姚莹道

　　“煌大人！…等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内堂传来

　　“清凝……我和煌明府说话你过来干什么？！赶紧回去！”姚莹急忙转头对那女子说

　　“煌明府，杀阿香的人是我…”女子看着煌如星淡淡的说道

　　“下官就是在等您的这句话”煌如星淡淡道

　　“煌大人，内人只是想帮我脱罪才撒谎的…你…”姚莹把女子挡在身后道

　　“阿香最后见到的是个女人！”如星道

　　“…………”众人一愣

　　“像她这样以美貌为赌注在男人身上下注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擦胭脂就开门去见情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阿香最后见到的不是您-姚大人，的确，当妻子的比丈夫更有杀死情人的冲动”煌如星道

　　“是我，她见的人是我……”清凝说道

　　“初冬的时候我发现他又有了新的情人，最初的时候我没那么担心，因为曾经他无论怎么样最后都会回到我身边的，可是春天到了，我发现他们还在一起，还是那个女人，大人送给她首饰，给她写诗，我开始害怕了……”

　　“不对，其实我一直都在害怕，这次会是真的吗？这次他会离开我吗？”女子的目光越过姚莹看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道

　　“我终于忍不住去找她，虽然是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可是她真的很美啊，就像是粗瓷瓶子里的牡丹，我问她怎么才能离开他，金子，首饰，我都可以给她……”

　　“可她和我说，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懂她的，她说这些她都会得的，但不需要我的施舍，她会把这一切都抢走，当然也包括大人……”清凝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道

　　“她看到了我的手镯，她说前些日子大人也给她买了一只一样的，我气极了，我……我也不知拿什么东西打了她的头，然后血，好多血就涌出来……我很害怕，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回家后我才发现手镯不见了…我不知道……”

　　“然后我来讲吧！”如星说道：“姚大人回家后发现了夫人的异样，大概猜出来了点什么，夜里再去杏花村阿香家，发现她已经死了，猜出了个大概，然后你看到了阿香手上尊夫人的手镯，可那个时候尸体已经僵硬了，你又不知阿贵何时会回来，所以情急之下你只能抽刀砍了阿香的那只手腕！扔到酿坏了的酒坛里，想替夫人您销毁证据”

　　姚莹的眼睛一直盯着清凝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悲伤最后变得茫然他一直以为她是不知道的，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不爱，可能是因为他的那点虚荣，一时的新鲜刺激，亦或者是才子骨子里的那份风流，他做了那只流连花枝的蝴蝶，自认为天衣无缝，左右逢源，他不知道这一切清凝是一直都知道的……

　　“夫人……”姚莹道

　　“清凝……”姚莹低声道“我一直不知……那镯子是我送给你的，仅此一只，从不曾有人分享过你的东西，我……”

　　如星道：“夫人可能不知那镯子内里刻了字，是夫人的名字，还有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姚大人没有骗您……”

　　“多谢煌大人告诉我”清凝幽幽道：“子晨啊（姚莹的字）这几日我总是梦见少时时光，你还记得吗？你虎榜中第时，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轻裘白马踏金榜，陌上公子世无双’你骑马赏花，那牡丹开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