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49、EYE（二十三）

　　裴丧收回视线，他沉声道：“有人在设局。这个人嫉妒厌恶黄种人，不惜危害社会秩序设下这盘局。他故意拐走少艾，引贝拉出门杀她。只要将尸体高挂醒目的地方，自然会上头条。再加上此时一触即发的局面……贝拉的死完全可以成为奴役黄种人的引火线，引起所有白种人的愤怒。”

　　张诺不理解：“哈？不是，这不对。裴丧，这逻辑不通啊。他为什么要拐走少艾？又为什么要杀贝拉？如果真的要激怒白种人的话，完全可以刺杀白人贵族啊。”

　　裴丧解释道：“因为少艾是他注入心血的实验品，他必须收回这件难得的实验品。而贝拉，她是唯一知道少艾真实身份的人。她不能活着。她活着，就证明了少艾曾经的身份。所以他必须杀了贝拉，贝拉死了，他还能利用她的尸体制造轰动，一石二鸟。”

　　张诺更为费解：“曾经的身份？”

　　裴丧扭头望向莫丞同，莫丞同此刻也抬头看着他。

　　莫丞同微微一笑，笑意冷冷的：“你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裴丧道：“现在是耍脾气的时候吗？”

　　莫丞同沉默片刻，低声道：“少艾是黄种人，他不是男性，原本是女性。在四年前，有人为了做人体实验，对她进行了非法性转手术。后来他和我一起逃了出来。”

　　张诺大吃一惊，他抬眼看着裴丧，难以置信道：“少艾是黄种人？不对，他是女生？！他也在实验室里面？天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畜生……真是畜生！等等！裴丧，难道我看到的视频结尾的那个小男孩是……少艾？！你之前问我衣服编号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你怀疑……”

　　裴丧点头：“我跟你会面后得到了一些线索，在四年前，雾疗药司院长安德鲁关押黄种人小孩，对其进行人体研究，而少艾跟莫丞同也是实验品之一。我当初收留少艾的时候没想到他和贝拉是亲人。这件事还是贝拉告诉我的。”

　　张诺低叹道：“幕后黑手竟然是安德鲁？我擦，这是什么鬼剧情？”

　　他原本以为只是养成怪物小游戏，没想到会涉及到这么多东西。

　　张诺道：“那少艾现在……”

　　裴丧垂眸：“恐怕凶多吉少。”

　　张诺烦躁道：“那我们现在能怎么做？我得救她出来，那莫丞同呢？你要带着他离开这里吗？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任……”

　　裴丧很快的看了莫丞同一眼，打断道：“我不认为安德鲁会任我们自由活动。他一定会采取什么措施对付我们。我们不能在诊所这儿待太久，不然会给梅丽莎惹上麻烦。我得先把他安置好，还得去认领贝拉的尸体。”

　　张诺把脸埋在手里，长吁一口气：“还要认领尸体，当然得认领。我知道……啧，真麻烦。我真想……该死！我在想什么？该死！！！”

　　裴丧知道张诺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熬过了入侵者的刺杀，好不容易等莫丞同醒来，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任务完成遥遥无期，心理压力与环境压力的双重压迫，张诺逐渐承受不了。

　　在某一瞬间，张诺甚至对莫丞同起了杀意。说不定杀了莫丞同，任务就能够通关了，他就不用在这该死的世界苟且偷生。

　　可张诺不能杀莫丞同。在本次任务中，身为机械人的他已经被仇簿德刺杀过一次了，虽然不会死，但他彻底失去任务完成权。他只能帮助裴丧，不得干扰裴丧任何选择。

　　裴丧端坐着，淡淡道：“其实也有其他办法。”

　　张诺好奇道：“真的吗？什么办法？”

　　裴丧沉默了几秒，忽然笑道：“……算了，不可行。”

　　张诺瞥了眼莫丞同：“好吧。”语气难掩失望。

　　三人一时无话。张诺呆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他看了眼陷入沉思的裴丧，越发觉得不自在，张诺语气轻快道：“咳咳，那啥，我去看看梅丽莎，你们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开车带你们回别墅。成吗？”

　　“好。”莫丞同快速应了一声。

　　张诺：“……”

　　你这是有多嫌弃我啊。

　　张诺离开后，裴丧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这时，有人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裴丧抬头看去，见莫丞同紧紧盯着他，像是在探询什么一般：“你在想什么？”

　　裴丧皱眉：“莫希安呢？”

　　“他出去了。”莫丞同不想谈论这个人，“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裴丧道：“没什么。”

　　他站起身，无声拒绝莫丞同的靠近。窗帘被裴丧拉开，阳光透了进来，在白色墙壁的映照下，裴丧的脸苍白如纸。

　　莫丞同目露不悦，他拉开被子，光着脚接近裴丧，一半身子笼罩在阴影处：“顾守，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告诉我。”

　　“为什么？”

　　“我想知道。”

　　他们的目光相遇，就像是雨水融入河流，一切理所应当。莫丞同头次觉得有人注视他会使自己高兴，这种感觉很神奇。

　　莫丞同伸出手，想要抓住裴丧的衣服，他没得到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顾守，你告诉我……”

　　“我在想贝拉的死。”

　　裴丧拍开莫丞同的手，冷冷说完便转过身去，离开了病房。

　　“……”

　　莫丞同捂着发红的手。他沉默良久，喃喃自语：“真奇怪，明明他回答了……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真奇怪。”

　　走出病房的裴丧靠在墙壁上。

　　今天是圣诞节，诊所的病人却意外地少得可怜。梅丽莎开的是诊所，但占地面积并不小，她甚至承包了这栋价格不菲的建筑。

　　大厅聚集了不少工作人员，他们乘着闲暇时间休息聊天，裴丧双手插兜，安静注视着他们。

　　几个胆大的女孩凑到裴丧面前，大大咧咧向他道祝福。外界洋溢节日喜庆的味道，就连诊所也带了几分喜气。诊所对面是商店，橱窗内圣诞树精致漂亮，梅丽莎个人出钱买了棵圣诞树放在大厅，枝叶上挂满了卡片祝福。

　　“顾，你需要贺卡吗？”有人招呼裴丧。

　　“你可以把贺卡挂在上面哦。”

　　裴丧道：“不用，谢谢。”

　　尽管如此，依旧有人把空白的贺卡塞到他手上。

　　裴丧扫了眼手里的贺卡，抬眸，透过眼前浮动的影子注视着尘世的喧哗。然而热闹越过了它，唯有他一个人无动于衷凝视着无声的景象。

　　真安静。裴丧想。

　　沉默许久的系统冒泡，浅色的数据面板弹了出来：【004，圣诞快乐。】

　　裴丧一愣，随后道：“圣诞快乐。”

　　系统：【004，你已经在这个剧情世界里生活两个多月了，要记得完成任务。】

　　裴丧：“……”他就知道。

　　系统：【对了，有人送了你一个小礼物。】

　　裴丧：“什么意思？”

　　【等下你就知道了。】

　　裴丧皱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系统话里的意思。

　　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扑通扑通，没完没了。热血迅速涌遍全身，流经四肢，耳朵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的晃动的影子变得清晰，所有的声音不约而同涌进他的耳朵里，无礼放肆闯入了他的世界。

　　女人的嬉笑声、男人嗳味不清的情话、大厅内播放的音乐，各种声音在空气中传播。

　　我能听到了？

　　裴丧表情终于有所动容，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

　　我可以听到了？

　　裴丧走了几步，没站稳，差点跌倒，身边有护士注意到他的脸色，快速扶住了他，裴丧深吸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呼吸都是颤抖的。他轻轻摇了摇头，甩掉突如其来的晕眩，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顾守。”一个清晰的声音忽然在裴丧耳畔响起，带有变声时期的低哑与隐隐的温柔。

　　裴丧回头看去，只见莫丞同站在一楼病房门口快步走来，他依旧穿着病服。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莫丞同道。

　　裴丧睁大了眼睛，谨慎道：“莫丞同？”

　　莫丞同轻轻点头，似是不解：“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你……”裴丧刚起了头，就被系统冰冷的声音打断。

　　“004，高位者动用权利，给你5分钟的听力。好好珍惜，别露馅了。”

　　高位者？裴丧垂眸，是依附于莫丞同身上的高位者？

　　“顾守？”

　　“我没事。”

　　裴丧抿嘴，他紧盯着莫丞同，挺直脊梁，控制自己的情绪。

　　莫丞同道：“他们在干什么？”

　　“写祝福，挂贺卡。”

　　“你写了吗？”

　　“没有。”裴丧递给他一张贺卡，“你需要吗？”

　　莫丞同耸耸肩：“不用。你写吧。”

　　裴丧拿起一张贺卡，提笔写了几个单词，随手挂在祝福树上。莫丞同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他的动作。

　　莫丞同道：“顾守，你好像很开心。”

　　裴丧动作没停，他背对着莫丞同，按理说，他是听不到这句话的。

　　“老师。”

　　裴丧手指微颤。

　　莫丞同低声继续道：“老师，你开心的样子挺好看的。”

　　裴丧装作没听到，他挂好贺卡，转身摸了摸莫丞同的脑袋，漫不经心道：“走吧。”

　　莫丞同点头：“嗯。”

　　两个人走到诊所外，裴丧听着外界的声音，心情很好。莫丞同跟在他的后面，几乎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放在裴丧的身上。

　　张诺坐在休息室，双眼瞪着窗外的两人，心道：我该不该告诉裴丧这件事啊？感觉莫丞同那疯子好像缠上他了。

　　“……”

　　算了。

　　张诺放弃这个念头，低头喝茶。

　　裴丧自己会处理的，只要不影响任务就成。

　　至于少艾……裴丧和梅丽莎会想办法的。

　　张诺咽下温热的茶水。

　　当务之急是任务。任务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