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41、EYE（十五）

　　张诺毫不知情，他嘀咕道：“不过，提前知道所有任务者也没什么用，反正大部分人都死了。”

　　裴丧皱眉：“其他任务者都死了？”

　　张诺道：“对啊。就只剩下你了。”

　　裴丧背后发寒。

　　那也就是说，在其他任务者死后的这段时间内，入侵者“罗伊”一直在监视他，他所有的动作都被对方审视，进行揣摩观测，直至最后确认裴丧的真实身份。

　　难怪他与张诺初次见面后“罗伊”就立马冒出来杀他，原来早在一旁观察了。

　　裴丧道：“你来的时候有人跟踪吗？”

　　张诺道：“没有。你放心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裴丧反问：“那你也知道你……？”

　　张诺耸肩：“早就知道了。喏，你看这次不是又新添了2个人陪着我吗？”

　　裴丧挑眉：“2个人？”

　　张诺奇道：“你的系统也太小心眼了吧，连这个讯息都没有告诉你？这次的任务者一共有4个啊。”

　　裴丧微变脸色，抓着张诺的手臂：“你说什么？”

　　他在历史回顾里看到的任务者明明只有3个！

　　剧情任务规定参与集体任务的人数是固定不可更改的，那究竟是谁中途加了进来？

　　张诺掰着手指数：“任务者我一个，你一个，还有一个是莫希安的司机。这家伙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入侵者杀死了，报纸上曾屡屡报道过他，你可能有点印象。最后一个任务者扮演了顾守的学生，饰演寿命短的少年，名字我忘了。但这都一个月了，他至今都没有出现……多半死了。”

　　裴丧沉默不语。

　　“罗伊”在杀他的时候确实提到了一句“唯一活着的任务者”……

　　难道剧情规定更改了吗？集体任务人数不受限制了？

　　张诺偏头看着床上的病人，忽然微瞪眼睛，疑惑道：“这小子怎么有点眼熟。”

　　裴丧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他的眉眼特别像你身边的一个人吗？”

　　张诺皱鼻子：“确实如此。但像谁呢？”

　　裴丧：“邓艺。”

　　“啊！”张诺惊呼一声，“对，确实如此！”

　　张诺反应过来了：“他就是莫丞同？哎……难怪我觉得他眼熟。这家伙更像他奶奶。”

　　床上陷入昏睡的病人听到动静，微微皱起眉头，但始终没有苏醒。裴丧见状，下意识伸左手展平他的眉。

　　张诺啧啧称奇，他弯下腰，询问道：“他怎么会躺在这里？生病了吗？不应该啊。这家伙不会生病。嘿，这小家伙怎么一直抓着你的右手啊？”

　　裴丧正准备放开莫丞同的手，哪里想到这家伙反手一握，抓人抓的还挺紧的。

　　裴丧：“……”

　　醒着不如睡着的时候老实。

　　“既然他抓着你，咱们就不进空间里商议了，把病人惊醒可不道德。”张诺语调里透露笑意，“这家伙跟我在视频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看起来好乖。”

　　裴丧问：“视频？”

　　张诺点头：“剧情任务开始前播放的视频啊。你忘了？当时我看这小子……满脸鲜血，恐怖得像头野兽，关在实验室里。啧啧啧，当时我就在祈祷系统千万要给我选个好角色，这个煞星我可惹不起。”

　　满脸鲜血？

　　实验室？

　　裴丧将视线停留在张诺脸上。

　　裴丧看到的视频内容里可没有出现这种画面。

　　张诺无辜道：“你怎么这样看我？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裴丧摇头，目光没有一丝异样：“不。我只是在思考进入剧情前播放的视频。”

　　张诺摆手：“那个啊……我觉得观看视频只是为了丰富角色，让他更加鲜明立体罢了。反正没什么用。你看这次播放的视频，一直在拍莫丞同被人研究，展现的全是血腥画面，还没有打马赛克！全程高能！嗐，无非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角色很惨呗。”

　　裴丧一怔：“被人研究……”

　　张诺点头：“对啊。很可怜。”

　　裴丧若有所思，低喃道：“确实很可怜。”

　　张诺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们的任务是为了不让他误入歧途。小系统说了，最快的方法就是现在把他杀了，不过……我下不了手。至于其他方法……唔，将他驯化培养成三好青年不是不行，可我们得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再加上那个身手高强的入侵者……裴丧，我不认为后者可行。你怎么看？是要杀了他吗？”

　　“……”裴丧一言不发，他垂眸，凝视着床上的少年。

　　莫丞同面容苍白，依旧处于昏睡中，对外界毫不知情。

　　裴丧握着他的手，掂了掂手里的分量。

　　在别墅时，莫丞同一向睡得不安稳，三更半夜总会从床上起来跑至窗台上吹冷风。他以为没人知道，其实住在隔壁的裴丧一直知情，总是听着对面轻微的脚步声无声叹气。

　　两人看似相隔一堵墙，实则只有一扇门这么近。

　　站在一旁的张诺沉默不语，他明白，这将是异常艰难的选择。所以，他将这项选择交予了裴丧。

　　裴丧掰开了莫丞同的手，花了一些时间。

　　他认真的看着莫丞同，少年没有抓着他的手，眉头微微皱起。裴丧蓦然意识到，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有几分成熟男人的轮廓了。再过一段时间，或许莫丞同就能够跟贝拉一样高，将来，就能够平视裴丧甚至俯视他。

　　裴丧想：是他救了我一命。

　　——但那又怎样？他是高位者，碰巧潜入这场游戏中，说不定只是增加剧情任务的难度，为他自己提供乐趣。站在高点看着如同蝼蚁般的囚犯绞尽脑汁，步入死亡。

　　裴丧想：是他救了我。

　　——说不定只是顺手。毕竟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道他会记得施舍给乞丐的具体数额？难道他会在意救下的蝼蚁？你要搞清楚，对他来说这只是场游戏，游戏中他死了，但现实中的他依旧活着，好好的活着。但你死了，就真的死了。

　　张诺开口：“裴丧？”

　　裴丧没有看张诺，他抬起右手，用手指轻轻撩起莫丞同的发丝，沉声道：“我会治好他的病，我会阻止他犯罪。张诺，我是他的老师。我不会杀他的。”

　　他将心底里最后一点灰暗挤到最底层，没有再让它有机会冒出来。

　　张诺瞅了裴丧一眼，心道：我怎么感觉你对他很上心似的。

　　“那好吧。”张诺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明天我会安排专人接你们，这里不安全，你们得先离开这个地方。唔……到时候我会跟你家保姆解释的，你放心。”

　　裴丧点头：“谢谢。”

　　张诺正准备离开，听到此话，低声一笑：“也没什么。你可是最后的希望了。”

　　说完，他关上了门。

　　……

　　黑暗。

　　一片黑暗。

　　裴丧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许是在地狱，也许是在囚牢里。他没办法确认，因为这里太黑了，空气中弥漫血腥味。

　　但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喂，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裴丧问系统。

　　【提供莫丞同的部分情报，他的过往。】

　　“这么好心？”裴丧挑眉，“这次还要交换什么？上次是听力，这次是视力？”

　　【……此为支线任务奖励。】

　　裴丧嗤笑一声：“哦，也是，毕竟我也算跟其他任务者相遇了。”

　　【……】

　　系统不气，它幸灾乐祸弹出字幕：【004，用心感受。】

　　感受什么？

　　裴丧一怔，很快，他明白了。

　　他的全身袭来潮水般汹涌的痛楚，所有神经好似被拧成麻花，痛彻心扉，裴丧被痛得喘不过气来，双膝下跪，死死捂着胸口，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嘶……”

　　裴丧听到这具身体发出低低的呜咽。随即他一怔。

　　咦？在梦里能听到了？

　　这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顾守的身体。

　　裴丧舔了舔口腔，软腭舌根有一些伤痕，笔直深浅不一，像是被人用刀子割开的。

　　“2432号！”一个刺耳的男声吼道，“2432号！你他妈在干什么？！”

　　裴丧纹丝不动，他承受这具身体的痛苦，分心沉默观察周围。

　　刚刚的声音逐渐接近，裴丧甚至能够清楚听到此人破音的字眼，紧接着，粗重的呼吸声靠近，刺鼻的气味钻入鼻梁——是那人吐词时喷出的口腔恶臭。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垃圾洞，周围的环境正在发生变化。不过须臾，所有声音、气味一股脑的钻进了裴丧的大脑，拼命跳跃，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这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时间。

　　喧闹嘈杂，臭气熏天。

　　“妈的！叫你呢！2432号！”

　　裴丧猛地被人推了一把，那几乎是凶狠的一推，直接将他摁在长满青苔、湿漉漉的墙壁上摩擦。额前的黑发遮住了视线，裴丧眼前一片模糊。

　　“臭婊子！”

　　男人对裴丧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下意识想要反击，却感受到这具身体快速蜷缩在一团，用双手护住头部，背抵挡次次重击，熟练的令人泪目。

　　——他不能控制这具身体，只能被迫接收这具身体的疼痛。

　　男人用尽力气，砰的一声直接将裴丧的脊梁狠命一击，这具身体发出尖叫，男人毫不留情，甚至还发出嘲笑声，他轻轻地拎起裴丧，直击面容，将他的牙齿打落！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十分钟，裴丧没留意时间的流逝。因为殴打的痛苦不断袭来，头皮一阵发麻，痛楚让裴丧暂时失去理智，颤抖不已，就连呼吸都是冷的。等他再次恢复清醒时，看到半截冰冷的铁棍对着他臃肿的脸。

　　裴丧身边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而裴丧依附的这具身体也开始发抖。

　　“2432号！把2432号带出来！好好教育！让这群崽子知道什么叫做主人！什么叫做为奴本分！”那个声音继续咆哮。

　　裴丧咬牙。

　　操。狗系统！

　　用心感受个鬼！这个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