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37、EYE（十一）

　　将近十点的时候，莫丞同将椅子放回远处，他朝贝拉点点头，走上二楼，直奔书房。

　　少艾脸上布满雀斑，他好奇地望着莫丞同，问贝拉：“莫、脸色……差。为、为什么？”

　　贝拉摸了摸少艾的头发，习以为常，温声道：“因为他们两个人要吵架了。”

　　初雪后，莫丞同一直避免跟裴丧发生争执。可惜事不如人意，顾守的朋友特里总是将猎物带回别墅，惹得莫丞同频频发病，几次用刀差点刺伤了裴丧。

　　刺伤事件之后，又到了少艾的生日，那日莫丞同的心情不好，不打算跟他们一起胡闹，就躲在房间里装无所谓。结果耳朵尖的他听到了楼下的裴丧冷嘲热讽，一时气不过，又跑出来跟他吵起来。

　　这一周下来，两人吵的次数已超过了莫丞同考的分数。

　　若今日裴丧没有去取莫丞同的检查报告，吵架次数说不定能更上一层。

　　少艾戳了戳贝拉的衣角：“莫……可、怜。”

　　贝拉弯下身，问道：“你之前不是讨厌他的吗？”

　　少艾点头，又摇头。

　　这个年龄小的孩子发出乌鸦难听的声音，低哑颤声：“讨、厌……跟、同、同情并不冲突。我……不、不……不想恨那些人。”

　　贝拉浑身一震，她慢慢吸了一口气，伸手紧紧搂住少艾，温柔抚摸他的头发，贝拉开口的时候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生怕吓到怀里的生命：

　　“少艾说的对。莫跟少艾是一样的，你们会好好相处的。你们是最棒的。”

　　贝拉抱着少艾，心思沉重：若是少艾恢复了记忆，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同一时间，裴丧坐在书房里翻阅旧日报纸。报纸的头版赫然印着《民岸司机被杀案》，裴丧将上面的信息再次浏览一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系统弹出文字面板，遮挡了报纸：【004，你好蠢。蠢得宛如个智障。】

　　裴丧眼皮没抬，嗤了一声，换了个位置继续看：“关你屁事。总比你这个复读机好。你这几天怎么不喊‘请尽快完成任务’了？不敬业啊复读机。”

　　系统：【……】

　　系统反复劝告自己：不气不气不气。

　　上个任务是开放性的，随便004浪，可这次的任务可不是儿戏。

　　系统：【我不想你花多余的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你想知道这起案件的真相，不如直接赶赴凶案现场。】

　　裴丧：“哦？多谢好意。”

　　系统：【别看了，报纸上不会透露重要信息。】

　　裴丧：“我知道。”

　　系统：【那你？】

　　裴丧抖了抖报纸，将其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我也没说在找这个案件的线索啊。”

　　系统：【……那你在找什么？】

　　裴丧耸肩，别有深意：“声音。”

　　系统：【？？？】

　　系统：【你不是聋了吗？能听到什么？】

　　裴丧：“……”

　　“咚咚咚——”

　　系统：【莫丞同在敲门。】

　　裴丧手里仍然拿着报纸，面无表情道：“我不是聋了吗？我能听到什么？”

　　系统：【……】

　　也是。要不是它提醒，裴丧根本不会听到的。

　　门外的人似乎意识到这点，直接推门而入。当他看到裴丧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时候，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

　　裴丧抬起头，跟他对视。

　　而在莫丞同看来，裴丧就是无意间抬头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裴丧眉毛轻轻一扬：“‘不谈成绩吗’你的脸上写着这五个字。”

　　“……”

　　“莫丞同，你以为我会拿着你的成绩单羞辱你吗？”裴丧道。

　　莫丞同脸色立刻变臭，毫不客气：“你找我什么事？”

　　裴丧指了指椅子，淡淡道：“坐下说。”

　　莫丞同坐下之后，瞥了眼裴丧，又将视线放在报纸上。

　　“看我。别东张西望。”裴丧忽然道。

　　莫丞同皮笑肉不笑：“你想跟我说什么？”

　　裴丧：“先收起你虚伪的嘴脸。”

　　莫丞同沉下脸，狠狠瞪着裴丧。

　　裴丧看了他一眼，方才满意，他拿出一张纸与一支笔递给莫丞同：“你还记得你这次考的成绩吗？写上去。”

　　莫丞同道：“忘了。”

　　裴丧收回东西，缓缓道：“没关系，我记得。”他一边说一边写，神情认真。

　　写完之后，裴丧将东西递给莫丞同，莫丞同看着白纸上的分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接过，认真看了看。

　　裴丧道：“之前在你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张‘13’分的试卷。”

　　莫丞同语气很不满：“你进过我的房间翻书包？”

　　裴丧道：“贝拉帮你洗书包的时候翻出来的。”

　　“……哦。”莫丞同脸色稍霁，“你说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裴丧道，“莫丞同，你不蠢，你是个聪明人。你在学院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雾疗药司学院的情况。或者说，从这个学院，你能够看出这个社会国家的情况。他们歧视黄种人，甚至将其当成低能儿对待。”

　　莫丞同别过头，沉默不语。

　　裴丧盯着他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你偏偏选择不作为。”

　　莫丞同嗤笑，反问：“‘不作为’？顾守，我问你，我考得再好又能怎样？到时候他们一样会说我靠关系得分的。我考得再好、考得再坏又有谁在乎？这卷面上的分数又有几个人相信？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你已经不是我唯一的老师了。你太多管闲事了，顾老师。”

　　裴丧面沉如水。

　　莫丞同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白纸撕成碎片，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的人厉声道：

　　“‘我在乎’。”

　　莫丞同眼瞳微微一缩，他回过头，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裴丧将笔狠狠地丢向莫丞同，操起报纸扇了过去。在翻动的纸张间隙中，少年露出了错愕诧异的表情。

　　“你心里想要我这么说。”裴丧微微抬起下颚，冷漠的看着莫丞同。

　　莫丞同微微耸肩：“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裴丧冷笑，白牙森森。

　　短短7分钟，两个人还没有谈论到详细的成绩上，就已经开打。

　　书房一片混乱，碎纸落了一地。

　　裴丧踢开碎纸，快步上前，狠狠的揍了莫丞同一拳，嘲讽道：“谁想多了？明明是你自己！莫丞同，你非要我这么说吗？你惺惺作态，你恶不恶心啊？”

　　话刚落音，莫丞同就被对方揍到在地，他咬紧牙关，反应过来，无法克制眼眸里的怒火：“顾守，你他妈敢这么说我？！”

　　裴丧冷笑一声，眼睛出奇的发亮，他勒着莫丞同的脖子，冷冰冰道：“听着，我向来不对孩子动手，也不想动手。不过你太嚣张了，你真以为你是孩子吗？”

　　莫丞同道：“跟你有关系吗？！你这个聋子！”

　　裴丧将莫丞同勒在怀里，无法看清完整的话语，只能捕捉到“聋子”两个字。他听到此词，怒极反笑，竟直接扇了莫丞同两巴掌，面目狰狞，完全看不到往日顾老师的温和气息。

　　裴丧道：“你再说一遍。”

　　莫丞同吼道：“怎么？听不得？聋子！你这个聋子！”

　　裴丧又扇了他两巴掌，声音清脆：“谁说我听不得的？我是聋子又如何？我有尊严，懂得为自己争取别人的尊敬，你呢？”

　　莫丞同脸色微变：“关你屁事！我无所谓！”

　　“你以为我想管吗？我只是看不下去。恨不得把你扇醒！”裴丧道，“好不容易迈出第一步，好不容易拥有了一点点改变，又缩了回去！跟个胆小鬼一样！你口口声声‘无所谓’，事事不关心，可你自己清楚得很！对了，我倒是想问你，下雪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冲我发火？”

　　莫丞同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想发火就发火！你只不过是个领养人！凭什么管我？”

　　裴丧扯着他的衣服，双目对视，一字一顿道：“就凭我是你的老师。”

　　单方面的殴打结束后，裴丧叫贝拉进书房收拾，顺便背着重伤的莫丞同前往私人诊所。

　　罗伊：“……”

　　裴丧：“……”

　　罗伊道：“顾，今天我不是刚跟你说了要对这个孩子好点吗？”

　　裴丧冷冰冰：“他欠收拾。”

　　罗伊只得招呼人将莫丞同送入急诊室。

　　罗伊递给裴丧一杯水，突然道：“顾，你是不是对这个孩子太上心了？”

　　裴丧：“嗯？毕竟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罗伊微笑：“也是。是我多想了。”

　　裴丧点头，凝视着急诊室门口。

　　罗伊注意到他的眼神，目光一沉，再次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孩子的眼神变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神像匹狼，可现在……我总觉得他是往好的方向发展。顾，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像你这么优秀的人的。”

　　裴丧低笑：“我算不上优秀。”

　　“罗伊，过来一下。”罗伯特从房间探出头。

　　罗伊朝裴丧示意：“不好意思。顾，麻烦你在外头等一下。”

　　裴丧点头。

　　他目送罗伊走进急诊室，手指轻轻敲打墙壁。

　　罗伊在转身的那一刻，戴上口罩，立刻收起了自己温柔的笑容，就在此时，罗伊的耳畔响起电子音：

　　【滋啦——“EYE”剧情进行中，当前存活执行成员：1位。】

　　——依旧试探不出来。

　　罗伊眼里滑过一丝疑惑。他走进急诊室，一心二用。

　　他的系统对顾守没有做出任何判定，这说明顾守有98%的可能性是剧情NPC。他花了这么多天的功夫去观察接触裴丧，没有任何发现。顾守符合剧情角色，温和有礼，没有出现OOC现象。

　　可尽管如此，罗伊仍觉得顾守可疑。他虽然说不出来顾守究竟哪里可疑，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任务者成为缺陷人士的可能性很低，但不能完全排除。还得继续观察。罗伊从桌上取出镊子刀，在病床之间忙碌着。

　　【004，你怎么了？】

　　“没什么。”裴丧将身体抵在墙壁上，他合上眼睛。

　　【你累了。】

　　裴丧用手指揉按眼皮：“废话。”

　　【我发现你每次和罗伊说完话，都会很累。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男人不好应付。”裴丧道。

　　【？】

　　【……】

　　系统：又无视我了。

　　裴丧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盯着急诊室沉默不语。

　　据梅丽莎透露，罗伊工作的时间不短。白日他要工作，现在又需要值夜班。按理说，此时他的身体到了疲倦期，内心累积的情绪会通过表面征兆不经意泄露出来。

　　可是，裴丧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一丁点疲倦之色。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个优秀的扮演者，尽职尽责。可他过于优秀，优秀得连疲惫都忘了表演，一味地扮演能当的助手。

　　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