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18、车祸现场（十二）

　　吴婷婷说出这句话，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她死死看着裴丧，希望从裴丧的脸上看到羞愧、震惊的神情。

　　裴丧抬眸，重复道：“喜欢……一个同性？”

　　“不错！你喜欢这么久的人，藏在心里不可说的人，不就是路五谷吗？！”

　　裴丧眼瞳微缩：“你……”

　　吴婷婷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沉声道：“我看见了你放在木盒里的情书，还有和那本英语复习书放在一起的情书……我拿走了它。结果被我的妈妈发现了——她以为那是别人给我的情书。大发雷霆之下，翻出了不少我给你写的、没送出手的情书。”

　　裴丧浑身一震。

　　吴婷婷苦笑：“亏我还买了与你相同的英语复习册，自作多情的将它当做情侣信物，奉若珍宝……我想尽办法引起你的注意力，然而毫无效果。我甚至不惜靠近路五谷去了解你，结果到了最后，我才知道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既然我得不到你，你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裴丧。

　　裴丧想起某些事情，眉头渐渐舒展。

　　难怪裴丧在接收原主的记忆的时候，就数路五谷的身影出现最多，裴丧当时没在意，还以为原主喜欢吴婷婷而嫉妒路五谷。

　　直到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让裴丧不得不重新判断原主的喜欢对象。而吴婷婷这番话，解了裴丧不少的困惑。

　　怪不得裴丧一觉醒来总是抱着路五谷，这不是裴丧的习惯，这是原主影响的。

　　裴丧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被原主保存完好的英语复习书，只因为这是路五谷送的，故而原主特别珍惜，甚至放在小木盒里。

　　原主每日盯着那本沾染路五谷气息的英语复习书，暗自窃喜。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情，但他无法放弃。喜欢一个人，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身不由己，控制不了。

　　他深深藏住了自己的爱恋，用平日的透明感换来对路五谷的窥视。

　　可他会羞愧。

　　当裴丧与路五谷翻出那本英语复习书的时候，对原主来说，简直就是公然处刑。原主羞愤欲死，生怕被在场的路五谷发现了自己肮脏龌龊恶心的念头，下意识冒出想死的念头。

　　于是就发生裴丧动手掐住自己脖子的场面。

　　而在裴丧从医院醒来之后，胸口处涌起的疼痛感，也是原主的愧疚传染给裴丧。

　　原主看着病床旁悉心照顾自己的奶奶，懊恼不已。

　　——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我喜欢上同性。

　　——奶奶，我好恶心啊。

　　原来……兜兜转转，闹了这么多事情，竟只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罢了。

　　吴婷婷瞪大了眼睛，裴丧的神态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不信她说的这种话会让裴丧无动于衷，这些话必定会刺激到裴丧。

　　吴婷婷又惊又怒：“裴丧，你疯了吗？”

　　“我疯不疯，关你什么事？”裴丧似笑非笑，盯着吴婷婷。

　　吴婷婷听到此话，后退几步，难以置信：“裴丧，你还要不要脸？你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啊，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很肮脏吗？喂，你还是正常人吗？我的天……”

　　裴丧掀起眼皮：“关你屁事。”

　　吴婷婷一噎。

　　裴丧又道：“我这么恶心，你不一样喜欢我吗？”

　　吴婷婷一怔。

　　裴丧继续道：“看来还是喜欢的，对吧？”

　　吴婷婷气得脸都白了，脑子嗡嗡作响。

　　裴丧站起身，拍了拍灰，他腿都蹲麻了：“你别再喜欢我了，不会有好结果的。现在路五谷安然无恙，你及时收手也来得及。我不知道那瓶毒药是谁给你的，但是他唆使你杀人是不对的，你还是离那个人远点吧。”

　　吴婷婷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个不停，她的眼里布满血丝：“我不信。裴丧，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吗？路五谷有什么好？”

　　裴丧撇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路五谷有什么好？”

　　吴婷婷急切道：“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裴丧：“……就算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吴婷婷。喜欢一个人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你的喜欢，我承受不来。再说了，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喜欢？”

　　吴婷婷一声不吭，咬紧牙关，默默流泪。

　　裴丧微微叹息，他拍了拍吴婷婷的肩膀：“就这样，你早点回家吧。”

　　裴丧越过她，一步也没有停。

　　背后，传来女生声嘶力竭的哭喊：“裴丧！我恨你！恨死你了！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样的人，永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裴丧揉了揉太阳穴，满脸黑线。

　　——这都什么事。

　　心烦意乱之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又响起那如同催命般的机械音：

　　【请及时完成任务。】

　　系统不解风情，完全不给裴丧安静的时间，叭叭地叫嚷着。

　　“……”

　　裴丧没理它。

　　裴丧慢悠悠地走回家，关上房门，打开任务问答框，盯着空白的横栏，陷入沉思。

　　原主怯弱的性格、吴婷婷纠缠的爱恋、舟子诸撞人后续的小动作、张太太张爷爷的意外事故……还有路五谷。

　　他将手放在虚拟键盘上，填写了自己的答案。

　　【确认提交答案？】

　　【确认。】

　　【温情提醒：距离“车祸现场”演绎剧情还剩19小时43分。请004做好心理准备。】

　　裴丧脸色刷白，他竟把这件事忘记了。剧情演绎时，裴丧将会失去身体控制权，只能被迫体验原主的感受。那到时候……

　　迟疑半晌，他有些不快：“系统，还有外挂吗？”

　　系统沉默片刻，回答：【二次外挂交换所带来的身体后遗症会直接影响到下个任务世界，你确定？】

　　裴丧道：“确定。”

　　系统有些纳闷，多嘴问了句：“004，你很怕痛吗？”

　　裴丧没好气：“废话。不然我开外挂干什么？”

　　“明白了。”

　　裴丧：“打开交易界面吧。”

　　系统恢复正经状：【正在为您打开交易页面，请稍后——】

　　交换完成后，裴丧站在墙角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进厨房。

　　“吱——”

　　房屋外，汽车的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裴丧并未没听到。

　　黑色汽车开到了一个女乞丐附近。

　　“少爷，之后您还要需要我继续盯着他吗？”忠心耿耿的司机发问。

　　英俊的少爷坐在后座上，他拉下车窗，漫不经心将几枚硬币挥洒在地上，硬币反弹，直接砸在那个女乞丐的脸上，并准确击中了眼睛，女乞丐惨叫一声，不知为何，她很快收声，女乞丐立刻捂住了脸，有些慌张。

　　少年眼也不眨，笑道：“不用了，谢谢叔。我们回去吧。妈妈肯定等急了。”

　　司机又听到少年笑吟吟道：“啊对了，我看路边的那个女乞丐怪可怜的。她半夜三更还给我送药，真辛苦。叔，今晚不是有个资助贫困生的活动吗？把她带上，不用换衣服，就以这幅模样露面。”

　　就以这幅模样露面？

　　司机偷瞄了眼街边的吴婷婷。

　　那种大型活动来的都是抛头露面的人物，若真以这幅模样站在台上，众多的灯光拍摄、无数人诧异憎恶的目光……恐怕只会给她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巧合的是，吴婷婷的父母刚好也在邀请名册上。

　　巧合吗？

　　司机握着方向盘，手心冒出冷汗，不敢细想：“我知道了。少爷。”

　　少年道：“哦，到时候顺便把她的照片寄给那个人，省得那家伙白日做梦。以为派了几个傻子般的人物就能弄死我。”

　　“我明白了。”司机道。

　　次日清晨6点。

　　裴丧缓缓睁开眼睛，他撑起身走进浴室上了个小号，片刻，裴丧提起裤子慢悠悠走到院子外，将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收了下来。

　　“哎，大哥，让让！我要泼水了！让一让啊！真泼了啊！”

　　二楼传来小孩的叫嚷声，可裴丧完全没有理会。

　　“哗啦——”

　　一盆水就这么泼了下来，溅到裴丧的脚边，裴丧收衣服的手轻微一抖，低头一看，地上的洗碗水慢慢流向门口，一路泛着菜油香。

　　裴丧扫了一眼对面二楼的小孩子，没说什么。

　　路过的街坊看到了，为裴丧抱不平：“喂！秦树！再有下次，我让你妈端着那盆洗碗水让你喝个干净！”

　　小孩做了个鬼脸，捧着空盆钻进厨房。

　　裴丧：“……”

　　裴丧拿着衣服走回房内，这一次，他的耳畔没响起张太太的叮嘱声，也没有张爷爷织草鞋悉悉索索的声音，放在角落的木凳子已经起了一层灰了。

　　过了一会儿，裴丧将衣服叠好，转到镜子前，将自己收拾好，吃过早餐后，慢悠悠走到门口等车。

　　天气越来越热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裴丧盯着那辆车，一声不吭。

　　车子停下，车窗慢慢降下，露出少年即将褪去稚气的脸庞，裴丧率先开口道：“怎么才来，等你老半天了。”

　　路五谷一怔，笑道：“来，上车。”

　　裴丧坐上车。

　　路五谷道：“哟，今个儿怎么得空把头发理了一下？”

　　裴丧别过头，看着他回答：“之前放在卧室里的镜子碎了，昨天晚上顺手买了个新镜子，今天就稍微理了一下头发。”

　　路五谷啧啧道：“你这可不是‘稍微’理了一下。”

　　裴丧道：“看得过去就成。”

　　他看了一眼窗边的风景，皱眉道：“路线跟上次的不一样。”

　　裴丧又转过头，盯着路五谷。

　　“嗯，图书馆后边的那条马路修好了，可以通行了。走那条路比较快。”路五谷道，“对了，叔，等下你就把我们送到那儿就成，到点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司机应了一声。

　　裴丧道：“今天你打算复习哪一门？”

　　路五谷想了想，凑上前，笑道：“英语吧。”

　　“哦？”

　　路五谷学着那日裴丧的腔调：“临时抱佛脚。”

　　裴丧笑了一下。

　　司机将两人送到图书馆后，接了个电话又开走了。

　　路五谷跟裴丧并肩走，淡声道：“瞧那急急忙忙的模样，准是那个人叫他回去做事了。到时候打电话叫他来接我们，说不定我们还得等一段时间呢。”

　　“那个人？”

　　路五谷道：“唔，那个人啊，叫路刃。名义上是我的舅舅。”

　　裴丧道：“你舅舅跟你关系不好？”

　　路五谷道：“嗯。看过电视剧里争权谋财的狗血情节吗？差不多也就那样了。托他的福，从小到大我就没少被绑架过。不过这人挺行的，每次都抓不住把柄……说起他，我就想起来，他这人特喜欢给我身边的人送礼物，打好关系，以便投毒。”

　　裴丧避开路五谷别有深意的目光，他问道：“那你舅舅现在住在你家？”

　　路五谷道：“嗯哼。”

　　裴丧想了想，道：“那你让舟子诸开车过来吧。这样省时间。恰巧他昨天跟我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看书。”

　　路五谷脸色微变，他没在意后一句话，而是前面的话：“你怎么知道他会开车的？”

　　裴丧不假思索道：“上次在街头我看到他和女孩子兜风了。”

　　路五谷低声道：“难怪。死性不改。”

　　“改什么？”

　　路五谷：“没什么。我这就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