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13、车祸现场（七）

　　学校里总有一些人的存在让人羡慕不已，他们能够取得最佳成绩，得到老师褒奖同学爱慕，哪怕迟到早退，收到的惩罚顶多也就不温不火的训上几句。

　　——路五谷就是这种人。

　　十分钟后，路五谷就从办公室出来了，笑的一脸灿烂，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去领奖的。

　　紧接着，裴丧又被叫到办公室内。

　　现在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办公室里就老蒋一个人，老蒋的办公桌在最里面，他坐在椅子上，端着水壶，喝了一口。

　　裴丧问：“老师，有什么事吗？”

　　老蒋慢悠悠放下水壶，道：“裴丧啊，我不是什么深水猛兽，过来。”

　　裴丧依言照做。

　　老蒋和蔼道：“你最近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裴丧道：“没有。”

　　老蒋道：“那情感上呢？”

　　裴丧：“？”

　　裴丧：“也没有。”

　　老蒋盯着裴丧的眼睛，确认他没说谎，继续道：“最近你心不在焉，好多老师都向我反应这个情况。有心事的话，不要憋在心里。有空跟老师说说。知道吗？”

　　在裴丧附在原主之前，原主已经有些反常了？

　　裴丧微微皱眉。

　　裴丧获取的只是原主的记忆，并没有获得相应的情感。他以原主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却并不知道原主反常的原因。

　　原主的反常会跟任务有关系吗？

　　他正想着，却听老蒋继续道：“对了……路五谷是住在你家吧。那你知道他近段时间……有没有和哪个女生的行为举止较为亲密啊？”

　　裴丧默默摇头：“较为亲密的女生……据我所知并没有。”

　　老蒋道：“确定没有？”

　　裴丧摇头。

　　女生没有。不过，男生倒是有一个，就站在你面前。

　　“行。我听其他同学说那小子和你住在一起，你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路五谷。裴丧，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老蒋说到这儿，轻轻叹息，“上次的月考只是次意外，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们还年轻，有时间也有机会去拼搏。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坎，它好过也不好过，关键看你自己，知道吗？”

　　裴丧沉默半晌，应道：“知道了。”

　　老蒋又跟裴丧说了一些学习上的问题，这一聊，就是半个钟头。等老蒋重新端起水壶继续喝时，裴丧站的脚都有些麻了。

　　老蒋道：“行了，今天就说到这里。你先回教室复习吧。”

　　裴丧：“……嗯。”

　　裴丧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老蒋。就这么一眼，原主关于老蒋的记忆纷纷闪现在眼前。

　　老蒋是个将近50岁的男人，略有点秃顶。平日里人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在原主的记忆里，老蒋实际上是个很负责很热心的班主任。

　　上次月考，原主的成绩一落千丈，受了不少人的嘲笑讽刺，到了讲解试卷时，几门老师轮番上阵，接连吐出“个别同学落后”之类的字眼，直接压得原主抬不起头。

　　若不是后头老蒋三番五次跟原主聊天解压，不然他还真不知如何度过那段难堪的日子。

　　裴丧心想，虽然原主是个路人甲，但我在视频里扮演的角色却不一定是路人甲。

　　裴丧走到走廊上，一侧的玻璃镜照出原主的模样，裴丧微微侧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领口下的皮肤上，落有一颗红痣，就像视频中扮演的路人甲学生，他锁骨上也留有一颗红痣。

　　若这只是巧合，若我扮演的不是路人甲……那我会扮演什么角色？裴丧皱眉。

　　之前他一心在找寻汽车、事故地点、学生A，却从来没有考虑过驾车的那个人……要知道，刹车的瞬间，镜头也拍到了司机的侧脸。

　　由于汽车在飞驰，所以司机的衣服变成了一抹色彩。而这色彩中，面积最大的白色染上了点蓝色。

　　——就像裴丧穿在身上的这件袖口带条蓝的白色校服。

　　视频中出现的学生，或许不止2个人。

　　而裴丧扮演的角色，未必是路人甲。

　　……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学生该回家回寝了。

　　教学楼的走廊处顿时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摩擦地面，来往不断，几分钟后，喧哗的声音小了，再后来，就只听到几个人的说话声。

　　裴丧的教室在五楼最边上，他的座位在窗边，故而裴丧一扭头就能看到停在校外的公交车，公交车的喇叭响个不停，在催促赶车的学生。

　　这时，走廊中响起一个女生的说话声，声音脆脆的。

　　“舟子诸，你慢点。不是说好今天要去兜风的吗？”

　　那女生音量不高，但四周一片寂静，裴丧就听的很清楚。

　　“嘘，小点声。要是被老蒋听到可就完了。”这是舟子诸在说话。

　　女生继续道：“要去哪里玩？”

　　舟子诸道：“姑奶奶，声音小点，今天嘛……就去湖边玩玩。不过玩的时间可不能太长，我好不容易拿的车呢……”

　　声音逐渐远了。

　　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裴丧慢慢合上书，用讲台上的抹布将自己椅子上的墨迹擦拭干净。

　　吴婷婷正在收拾东西，她飞快地瞄了一眼裴丧，以为他在整理桌子。

　　吴婷婷道：“咳，裴丧，你走了吗？”

　　裴丧道：“不急。”

　　吴婷婷道：“你再不走，公交车就要开走了呀。你家离学校虽近，可是大晚上的，还是坐车安全点吧。从学校走到你家，好歹也要花上十五分钟呢。”

　　裴丧随口道：“不急。到时候我和路五谷一起回去。”

　　吴婷婷听到此话，脸色微变，她拿起书本，抬脚走出教室。从背后看她走路的姿势，竟有点摇摇欲坠。

　　裴丧将目光从她背后收回，脸上冷漠的表情徒然凝固成雪。

　　吴婷婷走后没多久，教室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男生清朗的声音响起：“裴丧，你身体好些了吗？咦？你这是……”

　　裴丧抬起头，来人正是路五谷。

　　路五谷依旧面带微笑，但裴丧感觉对方好像有点生气。路五谷沉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裴丧面不改色：“落灰了，擦擦。”

　　路五谷挑眉，笑意不减：“你认真的？擦椅子能擦出黑色墨水出来？”

　　裴丧打断道：“没有的事。”

　　路五谷终于收起笑容，他道：“裴丧，你……”

　　裴丧转移话题：“你怎么还不回家？”

　　路五谷闻言，脸色微变，他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哎对，快走！我就是来找你的！我说你今天怎么在教室这么磨蹭啊？等下公交车就要走了！快快快！”

　　“等等，我……”

　　路五谷哪里有时间管裴丧想说什么，拉着他的手撒腿就跑，两个人匆匆忙忙跑到校门口，气喘吁吁，呐喊还没从嗓子里蹦出来，车子就绝情的开走了。

　　所幸老天待他们不薄，特意留下一排车尾气让他们细细品味。

　　裴丧与路五谷面面相觑。

　　路五谷想起疯乞丐持刀在巷口飘荡的传闻，犹豫片刻，掏出手机，打算联系住在学校的舟子诸，口上安抚裴丧：“算了算了，现在都快11点半了，已经不早了。今天就不回家了。我们暂且回学校寝室呆一晚上吧。到时候我再给奶奶打个电话。哎，裴丧，我们走吧。等等！你往哪儿走呢？”

　　裴丧已经走了好几米了，闻言，回过头，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脸上，显得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略柔和。路五谷盯着那张脸，发愣了几秒。

　　却听见拥有这张脸的主人冷淡回答：“你先回宿舍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路五谷回神：“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你在开玩笑吧？”

　　裴丧扭过头，眼睛盯着前方的某辆车，脚步微顿：“你先回去，我想静静。”

　　路五谷不听，他快步走上前，拉着裴丧的胳膊往回走，皱眉不悦拒绝道：“不行。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让你乱跑。要是以前还成，最近这边不安分，我们先回去。”

　　裴丧抬眸，目光冷冷的：“路五谷，别管我。”

　　路五谷从来没有见裴丧露出这种表情，他松手后退几步，抿嘴。

　　这个即将步入成年的男生杵在灯光下，坚持道：“裴丧，你跟我回去。这事没得商量。”

　　难得的，裴丧朝他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和你商量，你管不着我。”

　　说罢，裴丧头也不回就跑了。

　　路五谷：“哎你……”就在这时，他手机发起震动，路五谷心烦意乱，低头打开手机，是个未知号码发给他的一条短信。

　　——回去吧。

　　路五谷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而裴丧已经跑远了。

　　路五谷站在原地，只觉得喉咙深处涌起一股酸涩的味道，让他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这个17岁的少年，盯着裴丧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和裴丧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那墙告诉他说，你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他明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路五谷眼眸沉沉。

　　他心里清楚，若是从前的裴丧，自己定然不会看他一眼，更别提与他一起回家。

　　可现在的裴丧已经不是从前的裴丧了。

　　路五谷捂着脑袋，他的脑海里有条命令在他作出选择前率先控制了他的活动：

　　——盯紧裴丧。

　　这条命令让他抗拒不了自己的行为，可如今，路五谷却不想盯着裴丧了。

　　他疯狂的想要了解这个人。

　　路五谷微动嘴唇，眼里充满迷茫：“裴丧，你……到底是谁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

　　“操，找不到了……”

　　裴丧停下脚步，气喘吁吁。他抹去鼻梁上的汗珠，撑起身子，靠在树干上。

　　原主并不擅长运动，跟裴丧一样。

　　就在刚才，裴丧看到了疑似视频中撞人的那辆黑色车子，所以他不管不顾，抛下路五谷直接跑了出来。结果现在倒好，车子没找到，人也不知道跑到哪个鬼地方了。

　　原本裴丧打算留在教室，趁机溜进办公室查阅学生档案，多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的。结果路五谷插了进来，带他离开……

　　路五谷路五谷路五谷……这路五谷也太多管闲事了。怎么总爱盯着他不放呢？

　　裴丧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他怎么感觉这路五谷跟原主记忆里的路五谷有点不一样啊。

　　【004，你要求的短信已经发送到路五谷手机上了。现在请你及时完成任务。】

　　裴丧觉得脑子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