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12、车祸现场（六）

　　出院后已是傍晚，三人走到公交车站，在那等着。

　　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张太太看着自家孙子上了公交车，裴丧回头，见老人们没动，他疑惑问：“奶奶，爷爷，你们怎么不上车？”

　　张太太道：“我和你爷爷还有东西要买，你先去学校吧。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

　　裴丧扫了一眼张太太的钱袋，干瘪的钱袋扁的像漏气的气球。

　　住院看病医药费……张太太身上的钱袋子里能放有几个钱？估计早就所剩无几了。依老太太的性子，恐怕是想省钱走路回家了。

　　裴丧微微点头，目送两个老人离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公交车司机回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哎哎哎，都坐好，要开车了。”

　　裴丧起身，扶着栏杆对司机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东西要买，这车就不坐了。”

　　司机摆手，想将钱还给裴丧，却被裴丧拦住了，裴丧掏出两块钱，道：“大哥，你要是在路上看到一个驼背的老太太和一个比较矮的老人，就请他们上车坐吧。拜托了。”

　　司机上下打量裴丧，道：“你说的是你爷爷奶奶？”

　　周日来往这条线的行人比较少，故而坐这号公交车的人也少，方才司机听到了裴丧与张太太的对话，对三人有印象。

　　裴丧点头，笑道：“麻烦大哥了。”

　　司机瞅了眼裴丧，点头答应了：“小伙子，好好读书。别辜负了老人家的厚望。这钱我就不收了，拿去买牛奶喝吧。看你那张脸白的，嗐，刚刷的白墙都没你白。”

　　裴丧道谢，转身走下公交车，钱却没有收。

　　他盯着远处高立的图书馆，走了过去。

　　裴丧走到图书馆门口时，发现上次见到的那个乞丐已经不在了。

　　……

　　舟子诸觉得好兄弟路五谷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周日晚自习是班主任老蒋的，可这货竟然有胆量开小差了。老师点名叫路五谷，他也没什么反应。气得老蒋罚他站了整整一节课。

　　一下课，舟子诸扭头就问他：“哎，老路，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路五谷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舟子诸道：“我看你这不像‘没什么’的样子。真没事？”

　　路五谷道：“没事。”

　　舟子诸大咧咧拍了一下桌子，微笑调侃：“睁着眼睛说瞎话，分明就有事……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路五谷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舟子诸连忙缝上了自己的嘴巴。

　　老蒋拿着一叠卷子走到教室门口，招呼舟子诸：“学委，过来，把试卷分发一下。”

　　舟子诸：“哎，来咯。”

　　舟子诸习惯在分发卷子前数一遍卷子，避免少卷，他数了一遍，叫道：“哎，老蒋，这数目不对啊。少了一张卷子。今天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不然怎么会少卷？”

　　老蒋没好气道：“喝酒？哼。自从你们这群兔崽子升上高三后，我周末就没再喝过酒。试卷少一张，还不是因为今天裴丧请假了。他那张在我这儿。”

　　舟子诸：“噢噢。”

　　舟子诸右桌的女孩子跟他关系好，她主动接过一半试卷，试卷发到舟子诸座位上时，她轻“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牛奶，问道：“舟子诸，这是你买的牛奶吗？”

　　舟子诸回头：“啊？不是。一个老婆婆给我的，她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他孙子，硬是要给我。”

　　女孩笑道：“我就说嘛，你怎么会看得上这种牛奶……哎，等会儿，你知道她认错人了还收下？”

　　舟子诸无奈道：“姑奶奶哎，那时候距离晚自习还剩一分钟，我哪里有时间跟她扯哦，拿起牛奶直接上路了。”

　　女孩冷哼：“那你可真好意思。”

　　舟子诸道：“这不是着急嘛。哎，裴丧那儿不用发啊。他请假了。之后老蒋会给他的。”

　　女孩道：“好。”

　　路五谷的同桌张卫国听到此话，嘀咕道：“那龟孙子怎么请假了……”

　　张卫国想起件事，伸手搭着路五谷的肩膀，附耳道：“哎，路五谷，你是不是还住在裴丧家啊？”

　　路五谷道：“是啊，怎么？”

　　张卫国诧异：“哎哟，你怎么还住那儿。前些日子裴丧闹出来的那件事你忘了啊？”

　　路五谷问：“什么事情？”

　　张卫国低语道：“你还真忘了？前些日子裴丧月考不是考砸了吗？吴玲玲身为心理委员呢，就去安慰了他几句，结果她反而被裴丧气哭了，舟子诸看不惯就跟他打起来了，结果这龟孙子使阴招，把水泼到舟子诸眼睛里，愣是把舟子诸打了一顿。这种人……我看你还是少跟他有来往吧。”

　　路五谷皱眉：“当时你在场吗？”

　　张卫国：“在啊。当时你也在场。怎么就忘得这么快？要我说，你干脆住到寝室算了。老是对着那张丧气脸，看了来气。”

　　路五谷沉默。

　　张卫国继续道：“另外，我听说裴丧家所在的那条巷口最近不得安宁，有人总是会看到一个疯乞丐拿着刀走来走去，鬼知道这疯子会不会伤人。路五谷，今天晚自习之后你还是坐公交车回去吧。虽然也就一站，费钱，但到站之后你也只用走几步路，这样安全点。过几天你回校住吧。”

　　路五谷冲张卫国笑了笑，将搭在身上的那只手挪开：“谢谢关心，我自己会处理的。”

　　张卫国：“啊……哦。好、好。”

　　张卫国摸了摸鼻子，暗忖：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前头的人喊张卫国接试卷，他连忙起身接卷，没过多久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一旁的路五谷垂眸，回想起清晨睁开眼时看到的裴丧，熟睡的裴丧看起来很乖，收了平日里的戒备与利爪，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软软的，团成丸子，任凭揉搓。

　　路五谷知道，清醒的裴丧，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喵咪。或许真如张卫国所说，裴丧表里不一，不好打交道，是一匹冷血无情的孤狼。

　　可他的目光却挪不开，死死黏着这只藏有利爪伪装成无辜动物的狼。

　　晚自习第二节课下了，裴丧才抵达教室。

　　老蒋站在讲台上讲解试卷，裴丧站在门口，举手喊了声“报告”。

　　教室后头的细微讲话声消失了，一片死寂如同电流般袭遍教室，只听到学生的呼吸声。这种突变，裴丧显然注意到了。他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老蒋瞅了裴丧一眼，递给他一张试卷，催促道：“快坐到座位上去。都讲到阅读理解了。”

　　裴丧接过试卷，顺着原主的记忆找到自己的座位。

　　他拉开椅子正打算坐下，就发现原主的座位上被人溅了一大块墨汁，墨水已经干了。估计泼了有段时日了。

　　裴丧拿起一本书垫在椅子，沉默地坐下。

　　他一边听老师讲试卷，一边打量教室的人。

　　裴丧班上总共30个人，男生偏少。只有12个人。

　　而在系统展示的视频里，视频中出现了2个学生。一个是学生A，这位即将去死的主角比较高，较为突出，这样的身高在全校并不多见。另一位就是背景板的路人甲，在视频中他只露出上半身的校服领口，锁骨上有颗红痣，两人都穿着潭州第一中学的校服。

　　不过，即将高考，校内查校服并没有这么严格，到现在都规规矩矩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人数并不多。

　　之前系统说路五谷会出现在视频中，裴丧第一考虑就是路五谷身为学生A的可能性，只是今天他去了图书馆后边的马路后，就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学生A站在距离栏杆不远的距离，下半身没有超过栏杆，以路五谷的身高，那双大长腿显然能过一米二的栏杆，他的身高与视频中的学生A不符。

　　如果是体形与学生A无差的舟子诸的话……舟子诸刚好比路五谷矮半个脑袋，身高也符合，这么看来……

　　“裴丧，裴丧！”

　　裴丧连忙站起来：“到。”

　　老蒋有些不满：“想什么呢。叫了你这么多次了。今天你和路五谷都怎么回事，一个个钓鱼钓得挺起劲的啊？”

　　裴丧：“……”

　　老蒋道：“我问你，我刚刚讲到哪里去了？”

　　裴丧瞥了眼同桌，同桌默默将抓在手里的手机塞进桌肚，无辜的朝裴丧眨眼。

　　裴丧：“……”

　　裴丧想了想，冒出一句：“……阅读理解？”

　　老蒋拍了拍桌子：“哼！还阅读理解呢！路五谷，你来回答！”

　　路五谷的声音响亮：“完形填空。”

　　“……”

　　“……”

　　十分钟后，两个人被老蒋请到了办公室。

　　老蒋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残灰都被高高震起：“‘阅读理解’？‘完形填空’？好啊好，你们两个上课的时候都在想什么？答的什么题？！周六玩疯了周日的晚自习也就不打算上了吗？路五谷你笑什么笑，还笑？我真是佩服你们！我先前发的试卷是今晚的家庭作业，在台上讲的题目是周五作业上的重点题！你瞅瞅你们，答的都是什么？！”

　　裴丧目不斜视，眼里带有几丝不耐，但嘴上却老实回答：“老师，对不起。今天我身体不舒服，注意力无法集中。”

　　老蒋看向路五谷，期待他说点什么。

　　路五谷笑嘻嘻：“老蒋，别板着张脸。裴丧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让他回去吧。我的话，你慢慢训。”

　　老蒋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这可是你说的。裴丧，你先回去。”

　　裴丧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老蒋摔作业本的声音。

　　裴丧：“……”呵。

　　刚走没几步，裴丧就看到几个女生站在走廊上嘀嘀咕咕。待裴丧走近，女生们瞬间安静。

　　裴丧没在意，他还有事情要查。没把这群孩子的闲言碎语放在心里，却未料这时候，有个瓜子脸的女生喊住裴丧，她长得很漂亮，身处高三奋斗的阶段，眼睛却没有浮肿，也没有黑眼圈，眼角有一颗痣。

　　是吴婷婷。

　　原主跟她接触不少。从某个角度说，裴丧也见了她很多次了。

　　这个跟踪路五谷的固执女生。

　　吴婷婷状似无意问道：“裴丧，老师跟你们说什么了？”

　　裴丧没心思搭话，直白道：“没说什么。”

　　吴婷婷身旁的女生不信，撇嘴不悦道：“‘没说什么’？那你们为什么还在里面待这么久？”

　　裴丧道：“自己去听。”

　　吴婷婷皱眉，语气不满：“裴丧，你这是什么语气？陈玉又没说什么。”

　　裴丧道：“哦，那我也没说什么。”

　　裴丧搁下这句话，直接走人。

　　吴婷婷瞪着他的背影，眼圈发红，面色惨白，看起来很委屈。

　　她身边的姐妹连忙凑过来，拍背顺气：

　　“别生气，婷婷。”

　　“行了行了，平日里他就那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神气的。”

　　“跟路五谷呆一块儿，怎么不学学人家的绅士风度……”

　　吴婷婷闷声不语。她死死盯着裴丧的背影，眼眸闪过一丝狠意。

　　“婷婷？你……”

　　旁人被吴婷婷流露的狰狞之色吓到，犹疑道：“婷婷，你怎么了？”

　　吴婷婷敛了神色，温和道：“没什么。”

　　她话是这么说的，指甲却掐进肉里去了。

　　吴婷婷走回教室，看到裴丧坐在座位上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她瞥了眼裴丧，将视线投向别的地方，眼神变得很诡异。

　　……

　　——既然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裴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