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多你两眼》星期午时戊

12、跑操

　　广播体操是全国通用的那套，柳知许以前在的学校也是做这个操，所以完全没问题。

　　江仲秋做操必站最后一个，原因无关其他，好划水罢了。

　　大概是天生肢体不太协调，简单的广播体操都会被她做得像刚做完手术正在复健中的病人。

　　因此从小到大她都仗着自己长得高而稳居女生队伍的最后面，划水做操至今。

　　原本该弯腰摸脚踝的动作，她懒洋洋地弯下去手摸到小腿就不动了。

　　前面的柳知许做得认真，四肢柔软又有力，脊背挺直，该跳的部分也绝不含糊，转头时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做操结束，大家变化队形准备跑操。

　　还没上体育课正式排队形，体育委员组织同学们先大致排一下。

　　女生三列，男生四列，按个子高矮顺序排。

　　江仲秋和柳知许都算比较高的，分别是倒数第一和第二排的排头。

　　经典的吹口哨声伴随着“一二三四”响起，全校学生都动了起来。

　　这刻在几乎每一个中国学子基因里的旋律，让江仲秋还没正式开跑就已经厌烦了。

　　最开始速度还正常，跑第二圈的时候不知道第一排那些人慌什么，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其实可能第一排也没加速很多，但一排排加速下去，到最后一排时，俨然已经有了一百米冲刺跑的速度。

　　江仲秋本来还像体育老师说的那样，只用鼻子呼吸，但渐渐地仅靠鼻腔吸进来的氧气已经不足以维持她对氧气的需求。

　　她果断微张着嘴喘气。

　　两圈半跑完，江仲秋在和慢跑沾不着一点边的跑操中败下阵来，经过操场的角落时，她迅速退了出去，蹬着完全没有散开鞋带的帆布鞋蹲在操场边上。

　　假模假样系鞋带。

　　就像世界上永远不缺热爱运动的人一样，学生时代也永远不缺用任何借口来逃避跑操的人。

　　在江仲秋系了又散，散了又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用鞋带编一个中国结的时候，她旁边还有不少同学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江仲秋都算好的了，虽然鞋带一开始并没有散，是在她蹲下去后才给解开的，但好歹有鞋带。

　　这一堆乌泱泱系鞋带的人群中，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完全没有鞋带的皮鞋、凉鞋的同学，蹲那儿系着皇帝的鞋带。

　　江仲秋耗了一圈的时间，平复了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与急促的喘气，在第三圈半，她所在的班级靠近时，心情沉重地加入进去。

　　柳知许察觉到江仲秋第二圈时曾经跑出去过，她本以为对方是去系鞋带的，但是余光又瞧见江仲秋双脚的鞋带都好端端的系着，不禁担心对方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她回想着江仲秋前几天的表现，越发觉得这个新姐姐的身体是真的有点弱。

　　柳知许念着江仲秋这四天来对她的关心与帮助，暗自在心里思索该如何回报这份好。

　　回去让妈妈给江仲秋煲点汤补一补身体好了，以后自己能帮她的地方也多帮帮忙。

　　柳知许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哪怕是对柳芳，她的亲生母亲。

　　她时常为母亲的爱感到愧疚，渴望早点长大分担柳芳肩上扛着的，一个人拉扯柳知许长大的重担。

　　柳知许心里暗自担心与思量，没想到第三圈半的时候江仲秋又跟没事人一样跑回来了。

　　跑操结束，各班回到最开始的位置，柳知许本想转身问问江仲秋怎么了，结果体育老师又拿着个大喇叭上了主席台。

　　“今天是本学期同学们第一次跑操，看看你们跑的都是什么样子！高一的同学还情有可原，高二高三的呢？放个暑假跑操都不会跑了是吧……”

　　体育老师在主席台上扯着嗓子越说越激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台下没一个认真听的，搞小动作的搞小动作，偷偷摸摸聊天的聊天。

　　终于在离下节课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的时候，体育老师停止了他那一番慷慨陈词，大手一挥宣布解散。

　　柳知许和江仲秋一起往回走，人太多，大家都一窝蜂往操场出口走去，两人一时离得很近。

　　江仲秋还是那副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的模样，环抱双臂，冷着一张脸。

　　“注意你的左手，别被碰着伤口了。”

　　“你刚刚跑出去，是身体不舒服吗？”

　　两句话同时响起，二人均是一愣。

　　“没事，就是累了，躲一圈。”江仲秋率先解释道。

　　“好。”柳知许点点头，护着左臂烫伤处，靠近江仲秋。

　　回到班上后，饮水机前已经排满了人，虽然今天是个阴天，但气温依旧居高不下，一场运动过后，每个人都又累又渴。

　　江仲秋早在跑操就接满了水，是故此刻得以悠闲地坐在座位上喝水。

　　前面的姚涵可就狼狈不少，她本就有点胖，又易出汗，平时也不爱锻炼，此时已经累趴在桌子上了，深蓝色短袖校服被汗水浸湿，在背上显现出一大块不规则图形。

　　薛安安也累得够呛，边喝水边拿着把小扇子扇风。

　　扇子是校外辅导机构来学校打广告时发给每个人的，上面还印着“xx教育机构”的字样，花花绿绿的。

　　江仲秋早给丢了，只好拿着个硬皮笔记本扇风。

　　回教室还没休息够一分钟，上课铃就响了。

　　数学老师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面带微笑的走进来，在一片喘气声和咕噜噜喝水声中，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流着汗或涨得通红的已经称不上朝气蓬勃的脸，开始了他的数学时刻。

　　明明刚剧烈运动完，按理说身体大脑应该都是兴奋状态，但不知为何跑完操的第三节课有时比第一节课还容易犯困，江仲秋揉揉太阳穴，逼自己听下去。

　　熬过上午剩下的两节课，原本死气沉沉焉不拉几的同学们，在最后一节课还有五分钟才下课时，就已经逐渐兴奋起来。

　　有按捺不住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了书包，离教室门较远的人自认为不动神色地往后挪了下椅子，直顶到后面同学的课桌，准备一下课就冲出去。

　　没办法，楼层又高，离食堂又远，只好这么拼。

　　江仲秋和柳知许不动如山。

　　江仲秋是本来就习惯于晚下楼，柳知许则是在好好听课，认真记笔记。

　　“叮铃铃”，铃声终于响起，老师也是个体谅学生的好老师，又或许这是第一次上课，总之也没有拖堂，到点就宣布下课。

　　伴随着这道铃声，整座学校都沸腾起来，轰隆隆的，早就饿晕了的学生一扫跑操时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模样，一个个拿出要破奥运会短跑纪录的气势和速度冲食堂奔去。

　　姚涵扭过头，冲江仲秋和柳知许灿烂一笑：“中午一起吃饭吗？”

　　柳知许看向江仲秋。

　　“不了，我们去食堂去得晚。”江仲秋摇头拒绝道。

　　“这样啊……”有点失望，但终究还是饥饿感占据了大脑，姚涵把作业放进书包，对后座的两人挥挥手，“那拜拜啦！”

　　说罢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学校午休时间充足，布置作业又多，所以大部分学生都有中午在宿舍写会儿作业再睡午觉的习惯。

　　拒绝“同流合污”，没有这个习惯的人也最多坚持到高三就迫不得已加入到午休写作业大军。

　　虽然晚自习有四节课的时间，且都是自由安排，老师不会讲课，但不争分夺秒写作业有时候真的写不完。

　　时间就是这样挤出来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除了高考这一条路，很难再有其他较为公平的选择和机会。

　　富家子弟、权贵后代、天才学霸，其实也都还是少数，对于学生群体中占据绝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唯有努力才能搏到一点出头的机会，才能向理想的未来靠近一点点。

　　早点写完作业，多出来的时间总结错题，做参考资料，啃不懂的知识点，再或者实在累了的话，摸摸鱼，写会儿日记，看看课外书放松。

　　这才是现实。

　　总之午休时写作业在青实十分盛行，虽然中午有老师和监察部的同学巡查，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理解体谅。

　　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间里，江仲秋在座位上写着英语布置的阅读题。

　　不难也不多，江仲秋一会儿工夫就写完了，看看时间，她装好数学作业，对也在旁边写作业的柳知许说：“走吧。”

　　柳知许点点头，收拾好作业，背着书包江仲秋一起下楼去。

　　在食堂吃完饭，回家，做会儿作业，午休，起床，返校。

　　多了一个人，但江仲秋每天的轨迹其实没什么变化。

　　要说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原来她基本都是骑车上下学，雨天打车，但现在她早中晚都是坐出租。

　　虽然学校离家很近，打车也就起步价的样子，但一天四次，每天就是二十多元的车费，一周六天，一个月有四周多，算下来每月也得花四百多元。

　　现在她们才高二，离毕业还有两年，不如买辆自行车，可以省不少钱。

　　江仲秋家境普通，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爷爷奶奶因为一些原因基本没有照顾或者接济过她和江宇一家，全靠江宇一个人带大，所以她花钱从不大手大脚，某些方面甚至比同龄人还省一点。

　　眼下，江仲秋一番精打细算，很快判断出得早点停止打车上下学这一行为，尽管这确实很方便。

　　“你会骑自行车吗？”

　　下午去学校的路上，江仲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