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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怀二心紫菱探绿萍,存悲愤巧设相思局 ...


  •   台风过后,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首先是青荇,去了北京会男友;紧接着就是丹蘋,去了杭州看大伯和堂姐。而留在上海的人里,绿萍一颗心全扑在舞团和楚濂身上,不到晚饭时刻决见不到人;父亲新开的“云涛”画廊也有数不尽的事情要他操心,使得他整日早出晚归;偌大的家里,居然只有我和母亲大眼瞪小眼!
      唉!我在心里叹息,可也不知为何要叹息。从我上初中那会起,家里不就总是这样吗?我的姐姐们,她们是那么活跃,那么优秀,那么有野心,决计不肯像平庸的我那样安安分分地待在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的!绿萍,从初中时期就考取了俄罗斯最有名的芭蕾舞学校,然后就一头扎进了辽阔的北方大国的怀抱,再也没有回过头;青荇,自打认识了一个唐小姐,也义无反顾地留在了天子脚下的皇城里,至今已经平步青云;丹蘋,她是她们中最疯狂的一个,而不幸的是,或许也是她们中最不顺利的一个——她做过偶像、电竞选手和歌唱家,可至今没有一个成功的!
      想到丹蘋,我又叹了一口气,心里闷闷的。同样是妈妈的女儿,同样没有亮眼的成绩,可是母亲却从不像对我那样严厉地管束丹蘋,反而是放任她满世界游荡——我想,我从不嫉妒她的才华,可为什么在我埋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时,她却可以写意地游览欧洲的名胜古迹?她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得过大奖,甚至论文化课她还比不上我,可为什么她要出国容易得像喝水,而我要出国却得从又臭又长的预科英语念起?
      ——这便是白天鹅和丑小鸭的区别吧。
      白天鹅想做什么一下子就可以成功,丑小鸭就是努力过后也只有失败;白天鹅的理想总能得到众人赏识,丑小鸭的理想就得被三堂会审;白天鹅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人喜欢,而丑小鸭谈恋爱却只能偷偷摸摸,甚至连交朋友也被禁止!
      费云帆,哦,费云帆!世人何其可恶,竟不容许一个浪子回头,竟不容许两个反叛者建立友谊!可是,就算如此,我仍可以在心里、在网上保留这一份纯粹的友谊,他们能隔绝我们的见面,能禁止我在言语上的提及,可他们管不住我的心、我的思想,他们管不住我独立的人格,管不住我独立的情感!家庭的蛮力是折不断友谊的桥梁的!
      ——可是,家庭的蛮力却要摧毁我的爱情了。
      楚濂,哦,楚濂,我的楚濂,我的天神!我们是两心相许的真心爱人,可是,我们的父母却执着地要拆散我们!

      我忍不住把目光再次投向窗边的珠帘,那透明的珠子依然,晴朗的天光为它披上了璀璨的光的轻纱。
      珠帘啊,珠帘,你可知道绿萍的心思?你可知道长辈们的心思?
      暴雨结束之后,陶剑波已经几乎天天出入我家了。他和楚濂常在我家碰面。我不知道楚濂是不是对陶剑波暗示过什么,但,陶剑波看上去在绿萍身上用尽了工夫:他们常常在客厅一坐就是半天,写写画画,唱歌弹琴,说说笑笑。绿萍呢?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起初,她对楚濂温和亲切,可在陶剑波到来之后,她的态度依然如此:她与陶剑波说笑,一同前往舞团工作,可是,她也常常凝视楚濂,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和他坐在一起,下班前打电话叫他去接她回家……
      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她都亲密不失礼貌,她给他们相同的回应,除了谈到舞蹈,她从不显露她的热情。恐怕,她真正心爱的根本就不是哪一个人,而只是舞蹈罢了!
      这本质的一点,我看出来了,楚濂看出来了,陶剑波也很清楚,可这更让一切变得糊涂起来——绿萍对这两个男子有情吗?这情比起对舞蹈的热爱来又孰轻孰重?我越来越心慌意乱,不知陶剑波到底有没有打动她,更不知道她对楚濂是否有情?这闷葫芦让我难过透了。
      长辈则没有这种糊涂,他们压根就没把舞蹈当做正式的选项过。他们跳过了怀疑这一步,笃定了绿萍已经走到了二选一的环节。

      在今天,我居然听到父母这样的议论着他们三个。
      “我看,楚濂和陶剑波都对咱们的绿萍着了迷,本来,看楚濂的样子,我还以为绿萍和他已经是男女朋友了,现在看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绿萍这孩子一向深沉,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摸不着她的底。将来,真不知道楚濂和陶剑波哪一个有福气能追到绿萍呢!”
      那天父亲难得的早回来,他和母亲在客厅里坐着,等我偷溜到门边时,他们正谈到绿萍的选择。
      我“冷眼旁观”,“冷耳旁听”。
      似乎没有人是来追我的,似乎得到我的人也没什么福气。
      父亲接了口:
      “你少为绿萍操心吧,现在的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主张。虽说我也觉得绿萍待楚濂不错,不过,陶家和楚家跟我们都有交情,两家的孩子也都不错,无论绿萍选了谁,我都不反对。”
      “我知道剑波和楚濂都是好孩子!”母亲沉吟地说:“可是,不知怎的,我又感觉绿萍似乎还不想早早的定下来,也是,虽然这两个孩子既漂亮又洒脱,功课也好,但毕竟还是年轻,有点浮躁气,只怕配咱们绿萍不上呢!以咱们绿萍的品貌,还有的是好小伙子追呢!”
      “也别把自己的女儿估价过高啊,”带点不耐烦,父亲取笑似的说,“反正他们都年轻,让他们自己去发展吧!”
      “虽然年轻,但适合谈恋爱的年龄也就那几年,晚了,好小伙子就被别人挑去了!你看人家叶秋,他跟青荇可是中学就有的缘分!”母亲不满地蹙蹙眉,“绿萍已经二十三了,连一个稳定的男朋友都没有,可不叫人心焦!我又不好去问她,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先忙事业’!她们姐妹三个就这方面是一样倔!还有丹蘋,我看我这辈子都指望不上她带男朋友回来了,她不带女朋友回家我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唉,她跟楚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挺好的,现在又这样模模糊糊起来,真是……”
      母亲絮叨着,每一句话都为我的心加上更沉重的一节砝码。
      “何必这么着急?绿萍如果真要和楚濂好,那他们迟早会宣布出来的。”父亲有些不耐地说。
      “如果不是呢?就怕他们几个一直这样模模糊糊下去,到时候再有合适的男孩子也不敢靠近了,绿萍是女孩,她的青春耽误不起的!”
      “或许。”父亲沉思了,“他们这么模糊,和绿萍一心扑在跳舞上也脱不开关系,身为女性,往往事业与家庭不能兼顾,她是要事业呢?还是要家庭呢?”
      “她都要!”母亲斩钉断铁的说,“无论如何,绿萍不能陷在三角关系里,她现在实在危险,我要找个机会和她谈谈,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好吧,你愿意去就去吧,”父亲淡淡地说,“不过,依我看,绿萍对楚濂总是特殊的,至于陶剑波,总是同事的成分更多些,当然,一切总要以绿萍的意见为准。我们做父母还是要多给她时间,不要说的太多,否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悄悄的离开了我那“偷听”的角落,回到了我的卧室里。倚着窗子,我恍恍惚惚地望着珠帘外晴朗的蓝天。
      那么,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哦,楚濂,楚濂,谁说你生下来就该和绿萍的名字连在一起?哦,楚濂,楚濂,你到底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绿萍的?
      烈日在窗外喷吐它的热力和光明,窗外,法国梧桐浓绿的树叶在夏日微风中“哗哗”轻响。哦,楚濂,楚濂,你不正如这高挂天空的夏日的太阳吗?阳光是多么灿烂,多么温暖,多么光明,它那样平等的铺满大地,可是,谁能独占太阳?谁又能责备太阳对众生的普渡?这并不是太阳的错,也不是赞美太阳的人们的错,或许,太阳本来就不该被一个人独占。
      而我,却要做那个异想天开的,摘下太阳的疯子!

      “和她谈谈”,母亲说的。真的,谈过之后,绿萍到底爱谁就水落石出了——现在就已经水落石出了,爸爸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她爱楚濂!
      那个秘密,那个我们爱的秘密,我还能保有多久?走到窗边,我轻轻地拨弄着那珠帘,白亮的太阳光洒在我的睫毛上,眼睛里,氤氲成薄薄的泪雾。
      哦,绿萍,我那美丽的姐姐,你也有一帘幽梦吗?你梦中的男主人又是谁?也是那个和我“共此一帘幽梦”的人?是吗?是吗?是吗?

      晚上,夜深了,我穿上了睡衣,溜进了绿萍的屋里。
      绿萍还没有睡,坐在书桌前面,她似乎刚打完一通电话,手上还握着手机。她的面前摊着一本书,我伸过头去看看,天,全是俄文!我抽了口气,说:
      “这是什么书?”
      绿萍抬头看看我,微笑着,并不意外我的突然出现。
      “只是普通小说罢了,朋友送的,看看打发时间。”
      她没有像丹蘋那样很不满地让我“进来之前先敲门”,而是温柔地看着我走近她。
      “怎么了,紫菱,你看起来怎们闷闷不乐的,你也想青荇和丹蘋她们了吗?”
      我并不想她们,但我还是“嗯”了一声,在她的床沿上坐了下来,把头靠在她肩上。她把手放在我的头发上轻轻地抚弄着,在小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她这样来安抚青荇和丹蘋,她似乎也这样对待过我,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太不懂事,生怕漂亮的发型被弄坏,总是躲开。
      她的手很温暖,但过分地细瘦,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我想来想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和绿萍谈论的话题,于是,我只好问:
      “今年暑假过完,你是不是还要回俄罗斯去?”
      “不是,我们舞团和上海芭蕾舞团的合作计划一直到今年年底,今年我都一直在上海,转过年我再回莫斯科。”她看着我,那对黑幽幽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柔和的光彩。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紫菱,”她忽然说,“一个小秘密,和我的工作有关,你要猜猜看吗?”
      我的心猛的一跳。秘密!是了!楚濂,准是关于楚濂的!我的喉头发干,头脑里立即昏昏然起来,我的声音软弱而无力:
      “好绿萍,我猜不出来!”
      她站起来,紧挨着我坐下,亲昵地注视着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轻声说:
      “我最好的朋友也要调到上海来了,而且,我想让她在咱们家住上一阵!”

      哦!我陡地吐出一口长气来,像卸下了一副沉沉的重担,说不出来有多么轻松,多么欢愉,我高兴地握住了她的手,毫不虚假地托出了我的祝福: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绿萍,我为你们高兴!”
      她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神色,
      “你知道吗,紫菱,她是俄罗斯籍朝鲜族人,一直都很想回到中国来看看,这次终于有机会了,只是还没有跟爸爸妈妈商量过……”
      “噢,”我跳了起来,“快把这消息去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准会同意的!”
      “不急!紫菱!”她一把按住我,“爸妈这会都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也一样,而且,我想等她那边完全确定之后再做打算。”
      “哦!”我叫了一声,仰天躺倒在她的床上,“真好,又有人陪我玩了!”
      “别净想着玩呀,紫菱,别忘了,下学期你还要到美国的大学预科班报道呢!”
      绿萍歪靠在床头,她看着我,伸手亲切地抚弄着我的一缕头发。她以低声的,友爱的,安慰的,而又诚恳的声音说:“别难过,紫菱。相信我,念书,尤其是学习一门语言是很简单的。你一定能很顺利地出国去。”
      我凝视着我那善良,单纯,而美丽的姐姐。
      “可是,绿萍,”我坦白地说:“其实,说到底,我并不一定非要出国,我也并不想出国。”
      她困惑地注视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不了解你,紫菱,这个时代的每一个年轻人都在往国外跑,你不出去,怎么知道世界有多大?”
      “我的世界已经很大了。”我微笑着说,“大得够我骑着马到处驰骋了。”
      “你永远那么不务实际,”绿萍张大眼睛,“紫菱,你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童话里。”
      “或者,生活在童话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笑着。“——只不过你是生活在一个‘现代的童话’里而已。”
      “我听不懂你的话!”她蹙起眉。

      楚濂会懂的。我想着。
      想起楚濂,我浑身一凛,蓦然间想起今晚来此的目的。我躺平身子,用双手枕着头,望着天花板,沉吟地叫了一声。
      “绿萍!”
      “嗯?”她应了一声。
      “我今天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谈你。”
      “哦?”她仍然漫应着。
      “他们说,不知道你到底喜欢陶剑波呢?还是楚濂?”我侧过头,悄悄的从睫毛下窥探她,尽量维持我声音的平静,“他们在商量你的终身大事呢!”
      “啊?”她轻叫了一声,坐直了身体,用双手抱住膝。她的眼睛望着窗子,那对雾濛濛的黑眼睛!天哪!她实在是个美女!
      “我还在想呢。”她微带点敷衍地说。
      “告诉我嘛,绿萍,”我滚到她的身边去,不依不饶地用手轻轻的摇撼她,“你到底喜欢谁?是陶剑波?还是楚濂?告诉我!姐姐!”我的声音迫切而微颤着。
      她半晌不语,接着,微微一笑。她弓起膝,把下巴放在膝上,长发披泻了下来,流过她瘦削的肩膀,掩住了她大部分的脸孔,她微笑地望着我,说:
      “这关你什么事呢?紫菱?”
      “我只是想知道!”我用更迫切的眼光看着她,“你告诉我吧!”
      “是妈妈要你来当小侦探的吗?”她问。
      我猛烈地摇头。
      “不!不!保证不是!只是我自己的好奇,你对他们两个都不错,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绿萍又沉默了,但她在微笑着,那微笑雾气一般朦胧,梦幻一般缥缈,似乎平淡又似乎深切,似乎简单又似乎复杂,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一种只有在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微笑,但我确定那是绿萍过去从未显露过的表情。我的心抽紧了,肌肉紧张了,我真想躲开,我不要听那答案。但是,绿萍开了口。
      “如果你是我,紫菱,你会喜欢谁呢?”
      我瞠目而视,见鬼!如果我是你呵,我当然去喜欢陶剑波,把楚濂留给你那个痴心的小妹妹!这还要你问吗?但是,我总不能把这答案说出来的,于是,我就那样瞪大了眼睛,像个呆瓜般瞪视着我的姐姐。我的模样一定相当滑稽和傻气,因为,绿萍看着我笑了起来。她用手揉弄着我的短发,自言自语似的说:
      “问你也是白问啊……你还小呢!”
      是楚濂?还是陶剑波?到底是谁?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相信我的样子更傻了。绿萍把面颊靠在她自己的膝上,望着我。她长发半遮,星眸半扬,唇边薄薄地含着一缕轻笑。
      她美得简直像在发光。即便没有舞台、没有聚光灯、没有华丽闪亮的服饰,此刻,怡然微笑的绿萍,她仍然是一位高贵的公主!真不可思议,楚濂怎么会不爱美丽的公主,而爱上我这个灰头土脸的笨丫头呢?
      我摇摇头,努力把胆怯和忧虑都甩出脑袋,无论如何,我和楚濂已经相爱了,而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绿萍到底喜欢着谁。
      “我不小了!我、我都已经十九岁,都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我把脸颊伏在她的背上,声音因为胆怯变得微弱,我咕哝着,“……告诉我嘛,绿萍。”
      绿萍没有接我的话,我悄悄地探头看她,她捧住脸,默默地思索着,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有些晦涩。
      我的心一下子吊起老高,她是在犹豫吗?犹豫选择楚濂还是陶剑波?那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有转机?——看看绿萍那严肃的面容,她看上去哪里像是在选择爱人,倒像是在选合作伙伴!说不定她觉得陶剑波更合她的要求呢?
      我本该在这个时候给陶剑波美言几句的,但是我的肌肉又开始不听使唤,而且,万一绿萍还要我评价楚濂,那我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保持冷静的。所以我只是浑身僵硬,屏气凝神地等待绿萍的话语做出最后的审判。
      那一瞬的寂静漫长得如同一生。忽然,绿萍开口了。
      “紫菱啊,紫菱……你真要知道吗?”她低问。
      “是的。”我哑声回答,紧盯着她。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忽然间,那个冷静自持的绿萍消失了。她那白玉般的脸颊变红了,那微眯的眼睛变亮了,梦似的光彩笼罩了她的整个面庞。
      “我想,我已经确定了……”她幽幽地说,“我是说,我已经确定了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爱人,而且,上天也已经把他赐给了我。”
      我傻傻的点头。她神秘莫测地微笑着。我的手下意识握紧了被单,她的眼光透过了我,落在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那个人,他应该是我的知己,”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眼光仍然逗留在虚空中,逗留在那个遥远的、梦幻的世界里,以一种甜蜜的、幸福的口吻说着,“从我还是一个小女孩起,我就渴望着有这么一个知己,一个明白我的志向、理解我的事业、支持我的奋斗的知己。他能像青荇和丹蘋那样,做我生命中的另一个自己;我们可以在各自的领域努力工作,建立一个团结而和谐的家庭,他会在我年轻的时候照顾家里,让我能在最好的年纪安心跳舞,等我跳不动了,我们就交换职责……”她说不下去了,她幽然叹息,那样幸福的、梦似的叹息。
      楚濂,必然是楚濂,绿萍口中的那人选,只可能是楚濂!只有他和我们一起长大!也只有他能支持绿萍的跳舞事业!绿萍的话像一把刀,缓缓地,缓缓地,刺进我的身体,我的心灵。我有一阵痛楚,一阵晕眩。然后,我清醒过来,看到我姐姐那种遥远迷离的眼光,那满脸的光彩,那种醉人的神韵,谁能拿蒙娜丽莎来比我姐姐?她比蒙娜丽莎可爱一百倍!我转开了头,因为,我相信我的脸色苍白。很久很久,我才有力气开口说话。
      “哦,绿萍,你的计划非常完美,可是,万一他们不愿意支持你跳舞怎么办?”
      “不会的,紫菱,他们既然爱我,追求我,想必他们已经充分了解了我。”她看我一看,笑容甜蜜,“……他不是那种人。”
      他,是楚濂吗?哦,绿萍,我单纯的姐姐,她还期待着与楚濂共度一生,她还期待着与楚濂组建家庭!
      我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笨拙。在来之前,我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了吗,那么,既然绿萍已经吐露了她的心声给我,现在我该怎样将我的爱公之于众,我又该怎么让绿萍知道她获得的深爱只不过是个错觉呢?
      哦,绿萍!哦,绿萍!你为什么偏偏要听信爸妈的老一套,你为什么要也爱上楚濂呵!你虽然是姐姐,可在爱情的领域,是我比你先到呵!天哪!我们怎么会卷入姐妹相残的爱情游戏中去!
      我心神激荡,脑袋昏昏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是说,万一呢,你知道,没有男人愿意被女人压一头的。”
      绿萍的眼神中透出惊异,
      “怎么会呢?我们又不做同一份工作,哪有什么高低之分呢?而且,如果他真的只是因为觉得比不过我就不再爱我,那么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不爱我,他爱的只是一个可以屈从他,表现他尊严的玩偶而已。”
      楚濂不会是这种人,当然,楚濂不会,她对楚濂的坚信使她惊异。我怎么会傻到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你未免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男人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又不是我给的。”
      她噗嗤一笑。
      “怎么会不是呢,你要是老是那么厉害,万一……”
      不知不觉间,我喉咙里溜出这么几个字。
      “嗯?”绿萍没听清似的应了一声。
      我悚然一惊,胡乱摇摇头,极力从翻涌的思绪中抓出可以说的词句。
      “那么,你确信他也爱你吗?他对你表示过吗?”
      她轻轻地看我一眼,默然片刻。
      “真正的相爱并不需要明白的表示,”她说:“我了解他,我相信他也了解我,这就够了!”
      天哪!我咬紧嘴唇。我多想问她一句“那么,陶剑波算什么?”可我不能问,我的牙齿在发抖,我的嘴唇在颤动,如果一次说这么多字,我一定会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使劲吸气,似乎一万年过去,我才又有了说话的能力。

      “真的吗?”我挣扎着说,“你已经下定决心了要选择他了吗?”
      “还——没有。”她轻声笑了。“我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你不懂,紫菱,你还太小,恋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还关乎婚姻、关乎家庭、关乎事业、关乎很多很多,我与我的那个人,还有很多问题要一一考虑清楚。”她的声音里又浮现出我熟悉的那种理性而克制的味道。
      “挑挑拣拣,那对他多不公平呀!”
      “他也可以这样考查我,这是双向的,并没什么不公平的。”
      “我不懂。”我闷闷地说。
      “无论怎样深厚的爱情,最后都要回到人间啊,组建家庭的两个人不仅仅要相爱,还要在三观上有比较一致的观点,这样才能组织愉快的生活呀。” 她的声音轻快极了。
      天哪!她已经想到结婚生孩子上去了!我再咬紧嘴唇,一直咬得发痛。我的头已经昏沉沉的了,我的心脏在绞扭着,额上开始冒出了冷汗。
      “可是,绿萍,”我勉强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你还没有向你的知己告白呢!”
      “我在——等他!”她压低声音说。
      “什么?”我几乎惊跳起来。
      “女孩子还是要矜持点的。”她声音透着理所当然。
      “你……就不怕他不向你告白吗?”
      “不会的,我对他很信任!”
      哦!母亲第二!那样一厢情愿的恋情呀!那样深刻的自信呀!“骄傲”与“自负”是我们汪家的传家之宝!
      “假如,”我说,“绿萍,假如他真的不向你告白呢?”
      “不可能的。”她坚定地回答。
      “我是举例!”我固执地问,“假如他……假如是你误会了那个人,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你怎样办?”
      她笑了,望着我,她的神色那样笃定。
      “没有假如。”

      够了,不要再问下去了!我正在恋爱,我知道什么叫恋爱!我也懂得那份深切,狂热,与执着!不用再谈了。姐妹两个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是自古就有的老故事,只是我从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而一旦有可能发生,去探究这谜底的人就是个傻瓜!我原该顺着楚濂的意思,早早的公开我和他的恋爱,不要去管绿萍的心理反应,不要去管她爱不爱他,更不要管拉郎配的长辈们怎么想。而现在,当绿萍向我剖白了她的心声以后,我怎能再向她说:
      “你的爱人并不爱你,他爱的是我!”
      我怎能?天哪!我做了一件多大的傻事!假若你不知道做某件事会伤害一个人,而你做了,只能算是“过失杀人”。假若你明知道这事会伤害人,你依然做了,你就是“蓄意谋杀”了。现在,我已知道公开我和楚濂的恋爱会大大地伤害绿萍,我如何去公开它?天哪,我怎么办?我和楚濂怎么办?

      紫菱茫然若失地走出绿萍的房间。
      绿萍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随即起身严严实实地关上并反锁了门。
      她坐回书桌前,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她以为自己心无波澜,镇定如常,可当她拨号时,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电话一通,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几乎流下泪来。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青荇,她居然试探我,她居然暗示我、我误会楚濂喜欢我是我的错……我、我只是不想她被楚濂骗……明明是楚濂先靠过来的,也是爸爸要我和他在一起,我才……她还怂恿我去告白,她明知道这是无用功……你是对的,青荇,丹蘋也是对的,她、她根本就没有同理心……她没有……”
      夜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人物太多了,这一章放点紫菱的自怨自艾缓缓节奏,绿萍误导紫菱的原因将在下一章揭露
    感谢在2021-06-09 00:00:54~2021-06-09 21: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奶茶灌辣椒油整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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