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双玄】万物观复》汾野

22、鬼王

　　鬼蜮之水很是排外，他之前便见识过一回，是以做了要大战一场的准备来到鬼蜮，没想到竟风平浪静，他都要到黑水岛上了，还未见半个水鬼出来阻拦。
　　他想了一下，忽觉自身气息与这鬼蜮十分融洽，海中骨龙慢悠悠将头搁到岸上，看见眼前之人竟不是玄鬼，一下暴起，咆哮之声传遍鬼蜮。
　　他来时没有打招呼，本就十分冒昧，心思恍惚之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否过于顺利。
　　躺过死人的棺材也没有，什么都没有，竟就这么一个人飞到了黑水岛？若是这骨龙不叫，他说不定都闯进了幽冥水府！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指尖有淡淡黑气，与这鬼蜮中黑气缠绵非常，他想起来了。
　　贺玄的半魂。
　　这地方将他认成了贺玄，既然是贺玄回自己的水府，难不成还要做棺材？
　　“你来我这里，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身后有人说话，那音调与这海风一般冰冷。
　　“十五在你这里。”他开门见山，这种时候，他实在没有精力再与贺玄周旋，况南海之事刚有起色，他们这一群神官还等着人家处理，他来此本就不对，那说什么都是不对，还不如在别人将自己赶出去前把话说清楚。
　　“未见。”他脸色似是好了些，不过还是雪白。
　　师青玄与面前这人少说也做了五百年朋友，就从未见过他说谎。既然他说未见过，那便一定没有见过。
　　可是十五在这里。
　　“你未见，可是他在这里。”他语气舒缓，明明自己还慌得不行，但一看到眼前人，就觉得镇定，“我已行至此处，鬼王才前来。那若是一个幼子，未带多少仙京气息，鬼王可能察觉？”

　　“不管怎样，鬼王与十五都有几日的父子缘分，万望通融。”他俯首作辑，再有礼不过，“青玄只会在此处寻我那凡间稚子，定不会为鬼王再添烦忧。”
　　玄鬼要比青玄略高些，他看着那素衣的神官俯首，黑发如缎般流泻而下，露出一截玉白的脖颈，显得柔弱又诱惑。
　　人就是这样，从前他们两个再亲密不过，女相的师青玄风华绝代，轻拉着他的衣袖娇笑，甚至于故意摆弄风情，他都毫无反应。如今师青玄简单用素色发带挽了发，奔波中凌乱不堪，可他看着他，就觉得这殊色非世间可有。总是这样，失去了才觉得从前怎样。
　　“我这里尽是些怨鬼，他若活着，定是有何人何物相护。”只是这黑水岛，又如何容得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幼童？当年几位神官来此，走时折了三位，便是强大如水横天，亦是没有躲过，区区凡人，又该如何？
　　他这话说的实在模糊，师青玄却明白，他是默许了他于此寻人。
　　他微垂眼，将身上的鬼气掩了下去又任由神官清气于这漫天怨气中乱撞。
　　那股清气最开始毫无方向，连骨龙处都敢撞上一撞，激的骨龙顾不得还在此处的玄鬼便大吼出声，整个海域都开始沸腾，岛上的生灵纷纷躁动，那些清气眼看就没了方向。
　　贺玄将手指比在嘴上，轻轻“嘘”了一下。骨龙便悻悻的噤了声，慢慢又沉入了海中。怨灵没了引导，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清气终于有了方向，却是向幽冥水府中飘去。
　　这下连贺玄都变了脸色，哪里会有人在水府中还能捡回一条命？何况他现在虽虚弱，怎会如此不济，让带着仙京气息的人在水府中作怪？
　　师青玄的脸色也瞬间煞白，他不光担心十五，更是因为他感觉到，清气在往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去。
　　那牢狱中的记忆着实不怎么美好，况他现在记忆模糊，根本不知道贺玄有没有将那些命格极差的疯子遣走，若是十五在牢中遇到那些人，被吓死的命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天方夜谭。
　　他脚步虚浮的往暗牢中去，贺玄就跟在他身后，从他乌黑的发，看到他飘逸的衣角。
　　他站在门口，本以为鬼王会阻止他，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易示之人前的地方。
　　可是贺玄没有开口，他也就顿了一下，继续往里走，任由那目光随意而又炽热的跟着自己。
　　他慢慢往里走，阳光越来越弱，到后来时他自己于掌心点了一簇微光，看见周围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疯子，没有什么血迹，看着就是个极普通极普通的房子，不过是暗了些。
　　可是师青玄有些害怕。他怕那些成宿成宿的吼叫声，怕那些在地上蠕动的虫子。那些虫子从青白的脑液中钻出，带出一道道的粘液痕迹，再爬到他的身边。
　　他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了起来，身后原本不闻的脚步声却渐渐有了韵律，似是在安慰自己，他也确实平静了下来。
　　他停在一间房门口。
　　就是曾经那间，关了他不知多少岁月的屋子。
　　他轻轻推开门，那微光漂浮在他身旁，似是一团鬼火。
　　“你也有什么愿望吗？”那微光“嗤”地一下溜了进去，门还未完全打开，里面便有个人开口说话。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他听见门的响声，再次开口询问。
　　他的声音清晰又温柔，尾音略上扬，听着就是很快乐是样子。
　　可不是这样，这只鬼看起来完全不是那种模样。
　　他的头发似乎也曾柔顺过，很黑，乱糟糟的披在身后，眼睛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留下了两个极大的血洞，有人挖了他的眼睛，甚至连眼睛周围的骨头都捣了个稀烂，他的脸上满是血，薄厚正好的唇微微扬着，那弧度是师青玄从未见过的完美。他可能原本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现在看起来却再糟糕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