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录》金明之

6、寺中赠礼

　　隆庆八年腊月，潜龙寺。

　　入冬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下来。阿蝉带着燕草碧丝和几个丫鬟腊月初一便住进了潜龙寺中。

　　大兴王朝崇尚佛教，寺院众多。潜龙寺是皇家寺庙，位于城南的龙兴山上，因当年康元帝在此求签为上上签后起兵讨伐前朝，大胜称帝，遂得名龙兴山、潜龙寺。大兴建朝后，潜龙寺就成为了皇家寺庙，每年三月初三，帝后便会摆驾潜龙寺，行祭春之礼，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潜龙寺经过几百年的修建，规模宏大。寺中设有八十一间院落，每间都风景雅致。京中女眷可常住院中，每日吃斋礼佛。

　　阿蝉明白佛祖只是心中藉慰，人生在世，机会只有自己创造，万事只靠自己的力量。只是她格外喜欢潜龙寺中的环境与氛围，古树参天，庭院悠悠，伴着前院传来的声声诵经，檀香之气令整个人都沉静下来。阿蝉每年腊月都会在寺中住上半月余，伴着凌冽的冬日气息，看书、练字，沉心静气，涤荡心灵。

　　阿蝉来寺中已有五日，每日上午她都会在寺中的清净亭中看书。清净亭位于寺中偏东，位处高地，每日太阳都会先照射此庭。冬日亭周围上了纱状挡风帘，亭中内置地炉，另在四角放置四尊金丝暖炉，即使是下雪天，亭中也融融暖意，好不惬意。

　　“苏姑娘安好。”一个磁性的男声自阿蝉背后传来。

　　阿蝉自书中回过神，转头看去，只见年轻的世子与亲卫站于亭外小径之上。男子身披玄色大氅，如松一般立于亭外。前天刚下过一场小雪，白雪玄衣，倒是让松柏都失了颜色。

　　“见过世子”阿蝉将书放在石桌上，起身对楚玄回礼。阿蝉身披枣红色云锦披风，手中握有一只小巧玲珑的金色手炉。

　　“他日一别，不曾想今日能在寺中遇见姑娘。”楚玄说着掀起纱帘步入亭内，齐南风仍立于小径等候。

　　碧草与燕丝对楚玄行一礼，便转身退出亭外。

　　“上次相见，时间匆忙，还未跟少将军好好叙话。”阿蝉淡淡笑道，“世子前来礼佛？”

　　“新年将至，来为亡母上香。”楚玄道，“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只是我常在叶城，每次回京去苏府拜访，也一直没能与苏姑娘照面。”楚将军和楚玄常年驻守叶城，很少回京，每次回京述职也只是抽空去苏府略坐一二，楚玄是外男，所以一直没能与阿蝉照面，只是常听父亲说起阿蝉。

　　楚苏两家时常有书信往来，阿蝉自然也是在父亲口中听过楚玄，年少英勇，不靠祖荫，投身军中从卫兵做起，上阵杀敌攒下一身军功，是个智勇无双的少年将军。

　　“世子至善至孝，伯母在天有灵定会欣慰。”

　　“谢苏姑娘，”楚玄微一行揖礼，道“你我两家本就交好，姑娘叫我楚玄就好，世子一名，到略显生分了。”

　　“那，楚玄大哥，”阿蝉道，“唤我阿蝉就好，在家中哥哥们也是这样叫我的。”女子小字是极隐晦的名称，只有家中父母兄妹和关系亲近之人才可唤小字。

　　楚玄刀刻一般的坚毅面庞柔缓了许多，轻唤一声，“阿蝉。”

　　阿蝉不知怎地，悄悄红了脸。

　　“对了阿蝉，上次你及笄时我刚刚回京，没来得及为你准备礼物。待忙完手头军务后，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件首饰，今日正巧带在了身上”楚玄看阿蝉红了脸，不忍逗她，转言说起正事。

　　楚玄从内襟中取出一卷丝帕，轻展丝帕，只见是一只通体温润粹白的羊脂玉簪。玉簪质地上乘，一打眼便知是玉中极品，水润无暇，折射出阵阵温光。玉簪尾端刻有一只精巧的夏蝉，翅膀薄的近似透明、纹络清晰，触须丝丝分明，整只蝉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蝉鸣之声就在耳边。

　　“礼物简陋，阿蝉莫要嫌弃才好。”楚玄道

　　“怎么会，如此精巧之物，堪称极品，阿蝉很喜欢，多谢楚玄大哥。”阿蝉实在欢喜，能看出来这件礼物费了送礼之人的不少心思，暗隐阿蝉小字，令她爱不释手。

　　“玉簪温润，倒是跟你相配。不如，戴上一试？”楚玄饱含笑意望向阿蝉。

　　阿蝉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可，这山中没有铜镜，”阿蝉推辞道。

　　楚玄轻声道，“我来”。

　　白雪覆盖在苍绿的松柏上，山间亭廊中，一个少女身穿枣红色披风，笑意盈盈。身披玄色大氅的少年将军立于她身后，正小心翼翼的将玉簪绾入少女的发髻之中。

　　千山美景，倒不如人间绝色。

　　“很美，”楚玄笑着称赞道，“当日见到阿蝉就觉得温婉似玉，所以为你做了件玉首饰，果然很衬。”

　　阿蝉用手轻抚发间玉簪，“有劳楚大哥费心了，如此精美，倒叫阿蝉爱不释手了。”

　　“你喜欢就好。”楚玄道，“军中还有要务，我该下山了。听父亲说你要入宫做女官？宫门深似海，你，千万当心。”

　　“劳楚大哥记挂，”阿蝉微微点头，“我记住了。”

　　楚玄也不再多言，后退一步对阿蝉叉手一拜，“楚某告辞。”

　　阿蝉也微微一拜，“楚大哥慢走。”

　　待楚玄自山间小路上不见了身影，燕草碧丝立马冲入亭内。“小姐小姐，天哪你跟世子简直像画一样好看！”燕草叽叽喳喳在阿蝉耳边不停说道，“世子是特意来看小姐你的吧！”

　　“莫要胡说，”阿蝉道，“世子是来给亡母上香的，何况，他又怎会得知我在寺中。”

　　“我的大小姐啊向来聪明，今天倒如此糊涂”碧丝用帕掩嘴笑道，“哪个男子会在来给亡母上香时，还随身带着给别人的生辰礼呢，嘻嘻。”

　　“再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阿蝉不禁脸红，微恼的轻拧一把碧丝的左臂。

　　“好了好了，不说了就是。”碧丝笑着躲开阿蝉，主仆三人闹成一团。

　　离寺回府的前一天，清早阿蝉就来到了潜龙寺的正殿凌云殿求签。入宫一事老夫人和景氏都放心不下，出门前两个人就轮番嘱咐她，潜龙寺的签最灵，让她一定要求一支签。

　　正殿里檀香弥漫，阿蝉跪在蒲团上潜心诵经。潜龙寺的方丈空了大师也在正殿中擦拭佛祖金身。阿蝉诵过经后，立即有小沙弥呈上签筒，阿蝉闭眼轻摇几下，“吧唧”一声，一根竹签从筒中掉落在地。

　　阿蝉捡起地上的竹签，把签筒还给小沙弥。空了大师在一旁道，“阿弥陀佛，贫僧冒昧，施主这一签，由贫僧来解可好？”

　　阿蝉自然乐意，“劳烦空了师傅了。”

　　空了接过竹签，逐字逐句细细看着，抬起头，“敢问施主，生辰八字是什么？”

　　阿蝉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空了大师。

　　空了大师沉吟片刻，立即向阿蝉行拜礼，却并不多言。

　　“大师这是何意？”阿蝉忙侧身让过。

　　“天机不可泄露，贫僧只能告诉施主，这是一只上上吉签。老衲只有四个字相送。”

　　“何字？”阿蝉追问道。

　　“日月同辉。”说完，空了大师再行拜礼，转身离开。

　　“日月同辉。”阿蝉自己喃喃念道。

　　寺中的日子让阿蝉很是放松，半月时间转瞬即过，眼看新年将至，阿蝉一行动身回府。

　　苏府的车队行进在山间，阿蝉掀开马车窗布，望着白雪高山愣愣的出神，快过年了，以后的路，全要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