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录》金明之

5、街头风波

　　齐南风向来爱凑热闹，踮起脚看去，发现是两辆马车堵在了一起。

　　这是两辆宽坐马车，只有京中宗亲及三品以上官员家眷才可乘坐。青龙街虽然宽敞，但路边摆满了摊子，只能勉强够两辆窄座的普通马车同时经过。这两辆宽坐马车现在就头对头的堵在了一起。

　　“世子世子，你看那边好像要吵起来了，咱们过去看看！”齐南风一脸兴奋地表情。

　　楚玄对这种事向来不感兴趣，只冷冷看了一眼齐南风，转身便要走。

　　刚刚抬脚，便听得其中一辆马车中传出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哟，倒是难得在街上碰见苏大小姐。”

　　苏大小姐？阿蝉？

　　楚玄回过身，拨开围观的人群，看着堵在一起的马车。

　　身旁的齐南风二丈摸不着头脑，凑热闹、逛金玉铺这些事，世子可从来没干过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从身旁人的议论中楚玄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苏府马车在青龙街上自北向南正常行驶，柳御史家的马车是在墨江街上自西向东行驶，可这御史府的马车不知为何，在路口时看见苏府马车，便调转方向与苏府马车头对头的堵在了一起。

　　“柳小姐，还请您让开，我们小姐是去拜访外祖家，耽误了时辰可如何是好？”一名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自马车中掀帘钻出，站在马车旁对御史府马车喊道。楚玄认得，这是阿蝉的贴身婢女。

　　“哼，拜访外祖家耽误时辰跟我有什么关系，”马车中尖利的声音回道，“不要拿景府来压我！我的姑母也是当朝贵妃！我今儿啊，还就偏不走了，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柳御史的嫡亲孙女柳依依和阿蝉同岁，与阿蝉一起在仰止书院读书，柳依依平常便张扬跋扈，偏巧阿蝉无论是才识、容貌或是脾气秉性都更胜柳依依一筹。

　　楚玄心下明了，沂州柳氏也是九望之一，如今柳御史的女儿在宫中位列贵妃，育有皇帝幼女，深得圣意。圣上膝下只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子嗣稀少，贵妃诞下帝女后，皇帝更是赐字“延”，取延续皇家血脉之意。延贵妃深得圣宠，人也嚣张拨扈，有时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这柳御史的孙女柳依依，在京中也得了个争强好胜的名声，最喜欢其他世家小姐奉承她，哪家的小姐要是风头盖过她去，她就一定要让别人不痛快，可真是与她姑姑一脉相承。

　　只听苏府马车中一个淡淡声音道：“柳姑娘此言差矣，皇后娘娘是万民之母，圣上正妻，我倒不知道，原来在柳御史府上，妾竟能同妻平起平坐了。这样看来，柳老夫人与柳夫人这日子过得，实在是不舒心啊。”

　　“苏央！你竟然敢辱我祖母与母亲！”柳依依一把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张尖利的小脸，对着苏府马车大喊道，“来人啊，把她拖出来，给我掌嘴！”柳府小厮们闻言便朝苏府马车走去。

　　“谁敢！”燕草也跳下车来，跟碧丝一起护在马车前面。

　　“我沂州柳氏百年望族，祖父乃是当朝御史，官居从一品，苏央你父亲只不过是二品尚书，我有何打不得！掌嘴！”

　　“放肆！”只听苏府马车中冷冷一声怒斥，“柳大人官至御史，一生为国操劳，呕心沥血辅佐二帝、监察百官。老大人一生辛劳，岂是容你肆意妄为的保护伞？辱蔑皇后，口出狂言，这是藐视天威！堂堂贵女，贵妃之侄，竟当街行凶，这是目无王法！如同乡野村妇一般撒泼耍横，这是不知礼法！你知不知羞耻！知不知丢脸！”

　　语罢，人群中也发出啧啧称叹的声音。“不愧是京中才女，苏小姐果然字字珠玑”，“柳小姐仗着祖父、贵妃就无法无天，这柳家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呢，呸！”“哼，谁不知道她柳家，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真不要脸！”

　　柳依依早已经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张了几次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愤愤的将马车帘子拉下，“苏央，我跟你没完！回府！”

　　只听阿蝉在马车中清冷的回道，“柳姑娘慢走，待腊月我入寺礼佛时，定会在佛祖面前替柳府烧香赔罪，好让佛祖莫怪柳家教子无方、治家不严。”

　　话音刚落便听得围观百姓的一阵哄笑，“还不快走！”柳依依在马车内尖声喊道，吓得柳府马夫连忙驾驶马车后退几步，转过头仓皇离开。

　　苏府马车窗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只白皙无瑕、纤细修长的手，“燕草碧丝还不快上来，外祖父外祖母该等急了。”说罢放下了帘子。

　　燕草碧丝连忙上车，马车便继续向南驶去。

　　两辆马车都走了，围观的百姓也都散了，只听得不断有人议论“都闻苏小姐美貌与才学并重，今日一闻果然才学不同凡响。”

　　“可不是？要不然能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吗？”

　　“听说苏小姐美貌无双，今日无缘，倒是没能见识见识倾城美貌啊。”

　　“嗨，我看啊，苏小姐才识渊博是不假，只不过，肯定没传说中美，要不然怎么一直不露脸呢。”

　　楚玄听着周围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不禁面上露笑。

　　这些人怎么会知道呢，这世间是真的有如此奇女子啊。确实，老天爷有些偏心了，将一切美好的品质都给了她，机敏聪慧，字字珠玑，句句带风，妙哉妙哉。

　　一旁的齐南风看傻了眼，嗯？他主子，刚才，笑了？？？？

　　第二日，苏府。

　　一大早阿蝉刚陪祖母、母亲和两位嫂嫂用过早膳，就有小厮来通报，柳夫人带礼上门了。

　　昨日在青龙街头与柳依依的一番争执，早已在京中流传开。普通百姓平时难得一见豪门贵女，更别说看两个在京中最有名望的贵女在街头争吵。虽才过一天，可不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寥寥无几。而且，坊间评论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苏大小姐知书达理的形象人尽皆知，当然了，柳大小姐刁蛮骄横、目无法纪的形象也是无人不晓了。

　　连坊间百姓都津津乐道的事，柳家自然不能装作不知，只得由柳夫人亲自登门致歉。

　　柳家主母亲自登门致歉，江氏、崔氏这些小辈自然不好留在正堂看柳夫人赔礼，妯娌二人便行福礼退下了。

　　阿蝉没有走，柳夫人特意前来向她赔罪，她若是走了，就会显得不识抬举，这种给人留下话柄的事，她才不会做。

　　苏老夫人坐在正堂上首，景氏与柳夫人分坐左右，阿蝉站在母亲身后。

　　“老夫人，苏夫人，我呀，可真是没脸过来。”柳夫人一落座便开腔了，“都是我那不知礼的女儿，自小就被惯坏了，这竟然还在街上和苏姑娘吵起来了，苏姑娘，莫怪莫怪啊。”

　　阿蝉福一福身，淡淡道：“无妨，阿蝉并未放在心上。”

　　“你们可不知道啊，昨儿个下午父亲一听这事便气坏了，他老人家一生勤勤勉勉，公事办的样样得体，只是没把小辈教育好啊。这一大早就打发我来给苏姑娘赔礼了。苏姑娘大人大量，依依不懂事，我回去定会严加管教。”柳夫人道。

　　景氏也劝慰柳夫人，“孩子之间磕绊是常有的事，御史大人千万宽心，莫气坏了身子。”

　　柳夫人忙让丫鬟将礼物呈了上来，木匣中静放着两颗夜明珠。

　　“一番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阿蝉莫要记怪依依才好，我们两家，到底也不是外人，同朝为官，千万莫伤了和气。”

　　“柳夫人言重了，阿蝉今后定会与柳姑娘和睦相处。”阿蝉道。

　　送走了柳夫人，阿蝉与祖母、母亲闲话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九银十，院中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阿蝉坐在树下，想想柳夫人羞愧难当的神态，和柳依依落荒而逃时一阵青一阵白的脸，不免得暗自发笑。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阿蝉每日只是在家中读书习文，为明年春初的女官考试做准备。

　　转眼间，腊月到了，阿蝉带着婢女和仆人动身前往潜龙寺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