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君垢》公子玉玄

34、番外一

　　行路难，行夜路更难。
　　特别是即将进入深秋的夜晚，大街上冷风呜呼呼地吹起，把行人都吹得拉紧了胸前的衣领，低着头赶路。
　　客栈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凉风吹了进来，坐在里面的众人忍不住向来人嫌弃地瞥了一眼。
　　随着冷风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裳，头上顶着斗笠，面纱遮住全脸，一直遮到脖颈间。
　　男子一进店，就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双手平平地放在桌子上。
　　众人又是无趣地低着头继续喝起了酒。
　　“刚刚说到哪里了？”
　　“继续呀。”
　　一个声音粗狂的男子向着坐在众人面前的老者吼着。
　　坐在角落的男子也点了一些酒菜，静静地听着老者讲述故事。
　　老者边拉手中的二胡，一边拉着奇怪的腔调讲述。
　　“这魔教的宫主墨离和璟渊太子之间的故事。”
　　闻言，角落里男子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慢慢地走到离众人比较近的地方。
　　老者继续道：“后来璟渊太子当上了皇帝，这墨离和他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宫变那天，他突然救场，也许是为了给柳璟舒留一个好的念想，谁曾想到他居然身死当场。”
　　“这柳璟舒根本就没有爱过他，他死后，柳璟舒大开盛宴庆祝，终于摆脱了这个魔头。”
　　“所以断袖之间的爱情，是不被认可的，即便是深陷其中的柳璟舒也不能承认。”
　　故事讲述完毕，众人晞晞。
　　有人愤愤不平。
　　“这柳璟舒也太无情了些，好歹墨离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又有人坦然道：“魔教就是魔教，柳璟舒做的合理。”
　　脸上被面纱挡住的男子，看不清其面容，只能隐隐约约看得出他放于身侧的双手微微一抖。
　　走过来添菜的店小二，抬手擦了擦眼睛。
　　“太惨了，情爱之间为何总是不能相互的。”
　　最后众人离场了，谁也没有听见老者悠悠叹气的声音。
　　“可谁也没有想到，柳璟舒最后也殉情了。”
　　听故事的人都哭了，那么故事里的人是该有多痛苦呀。
　　斗笠男随手摸了摸袖间，摸出几枚铜板递给店小二，身影一闪离开了客栈。
　　逢秋的深巷里，酒味飘香，飘着细雨的弯曲小路，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摇摇晃晃路过小道，偶尔从屋内开着小窗户看向外面的人，忍不住多看了这可怜人几眼。
　　见前面有一位老人路过，佝偻着身体，慢慢地走着，他走了过去。
　　问道：“老人家，为何今天的街道没有行人？”
　　“莫非此地有什么事发生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苍老的目光里充满的哀叹，摇摇头道。
　　“今日是月夕，大家都忙着做月饼，哪还有时间出来瞎逛？”
　　闻言，男子愣了一下，向小巷里瞧了瞧，家家户户屋顶上冒着丝缕白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月夕节。
　　天越来越黑了，他加快了脚步。
　　……
　　一阵清风吹过，一片粉红色的桃花打在行人的脸上。
　　那人轻轻地抓住眼前的花瓣，紧紧握住，往鼻息间一送，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那人抬头，入眼满山的桃树，却看不见一片桃花，入秋的桃树是没有花瓣的，大概那朵花瓣是躲在叶间，见他来，特意飞出来欢迎他一样。
　　纵横交错的古老树木间，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一直通往一处幽深的小山谷间。
　　桃林外有一座湖心，湖上坐落一座不大不小的亭子，名曰凉沁亭。
　　他继续走着，走到尽头的时候，偌大的桃林深处，有着一座小小的庭院，没有外部的凉沁亭大，只是此处更加安静。
　　小别院门口写着几个字，‘离愁’。
　　这座隐蔽的小地方，它的名字叫离愁，这不仅让他想起了魔教的总坛也是叫离恨山。
　　……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亮，小亭院里特别的安静，仿佛此处许久没有人居住一样。
　　正在打理屋子的人动作一顿，摸了摸面前的牌位。
　　眼神有些迷离。看着牌位喃喃自语：“阿泽，已至中秋，可记得还家？”
　　突然一个黑衣人又从破旧的窗户爬了进来，来到他面前。
　　“主子？”
　　柳璟舒扶了一下额头。
　　这人是走窗户专业户吗？可这次柳璟舒没有跟他计较。
　　“别羽呀，不是让你留在李衡身边吗？”
　　别羽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不敢看柳璟舒。
　　出声道：“我只想陪伴主子身边，生生世世跟着主人，若是主子有一天不在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
　　柳璟舒看向别羽那认真的表情，摇摇头，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这傻子会真的毫不犹豫跟着去。
　　他也拿这死脑筋的人没有办法。
　　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
　　“既然来了，就上集市买一些东西回来。”
　　说完，柳璟舒走了出去，别羽跟在后面。
　　……
　　凉沁亭外的夜晚，隐藏着一座热闹的集市。
　　柳璟舒站在亭子的入口，望向里面，仿佛回到了那刚刚相遇的日子，仿佛那个人还在他身边，握着一把白玉箫，对着他有说有笑的。
　　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身后却空无一人，他再也看不见那抹笑盈盈的脸了。
　　圆圆的月光挂在他的头顶，明亮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高挑消瘦的影子落在地上，形成一抹孤独的落幕，此时的他与这闹市格格不入。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路口，他站在同一个位置。
　　柳璟舒看向曾经那人站的位置，痴痴一笑。
　　“我曾两次站在同一个路口等过一个人，一次是等他离开，一次是盼他归来。”
　　“可是他不会回来了，这闹世太杂，不如归去。”
　　不知过了多久，酒馆了的灯落了旗幕，只留一个身影站在分叉路口。
　　“这位郎君，要听曲吗？”
　　一个女子抱着一把旧旧的琵琶，从船里走了出来。
　　呆呆地站着的柳璟舒，这才回过神来。
　　微微垂首，“无意。”
　　那女子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他的面前，芊细的玉手拨动了几根弦，发出几声动听的声音。
　　“郎君有心事？”
　　“不如奴家弹一段小曲，此曲名叫愿归，郎君你大可说出你的愿望。”
　　“我们江南这一带的人都很信这传说的。”
　　传闻江南一带流传着这样一首曲子，愿归曲，所以这里的人，若是有亲人远出，久久不归，他们就会花钱去廊坊里点这首曲子。
　　说不定听着听着，自己所盼望的人，就回来了。
　　柳璟舒没有说话，随着琵琶女来到了船上。
　　随着琵琶声起，坐在另一头船的人，看着江面上的波痕，在月光下甚是美丽。
　　若是真的可以，若是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哪怕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
　　他愿倾尽所有，换故人归来齐集一堂，一响贪欢。
　　可那只是幻想而已。
　　一曲终了，琵琶女收住了手中的琵琶，看向柳璟舒的方向。
　　声音轻柔地问道：“公子，在为情所伤？”
　　闻言，柳璟舒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她的疑惑。
　　那女子又道：“像公子这样的人，想必是有很多姑娘垂慕，何故有情伤？”
　　“或者公子的那位爱人早已离……”
　　柳璟舒不在听她说话，挥袖，纵身一跃，离开了船上。
　　似是有些无奈，冷淡的脸上又挂上一层伤感，“从此以后，我住的地方，山后有桃林，我爱的人，睡在那挑树下。”
　　闹市不属于他，他也不喜这闹市。
　　今夜时逢月夕，那座名叫离愁的地方，他进去本不该出来的。

　　没有了朝堂上的烦心事，没有当初的仇恨，他放下了跟世俗有关的一切。
　　此时的他，就像是游离于人间的幽魂，若是那一天活不下去了，可能就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吧。
　　幽静的小路，突然一股冷风猎猎地吹起，吹乱了他的碎发。
　　“璟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