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38、第 38 章

　　杨捷想不通，除了转世，还有什么缘由会让这么多东西追上门来喊他“山君”。
　　“是轮回。”徐沧看着眼前人满脑袋的问号，开口给出答案。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解答杨捷的问题，转世和轮回又有什么区别呢？
　　杨捷忽然想起，在“尝一口”里，孟婆叫那高个子侍应生送上来的酒，也叫“轮回”。
　　高脚杯里的褐色酒水，若是杨捷喝下那杯酒，又会有怎样的际遇呢？
　　“很早之前，这世上没有转世，也没有轮回，死了就是死了。”
　　徐沧说话的时候，白皙的胸脯在微敞的衬衫下微微颤动。
　　杨捷执意不许他再变来变去，徐沧只能自己开口解释。
　　徐沧虽明眸皓齿，却不是那种浓烈的美人相，杨捷看着他薄唇开合，无端地想起微雨轻烟笼罩下的淡墨山水，寡淡里透着天然的仙气，像个说教的老神仙。
　　可不是嘛，老神仙正在说教。

　　很早以前，死了就是死了。
　　万物有魂、体、灵，三者合一而生。
　　魂飞，体朽，便是死。
　　可是灵呢？
　　显然上古山君竭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世上会蹦会跳、能呼能吸、可生可长的除了沧海水君，剩下的几乎都是山君鼓捣出来的。
　　徐沧虽生的早，却更像这个世间的守护者。
　　而竭石山君不同。
　　他天然有创世的能力。
　　可脱于他手的万千生灵，却在死与活之间挣扎。
　　身死以后，魂未散者，曰鬼。
　　鬼是一种灵气的独特存在体。
　　竭石山君发现的时候，这世上早有无数的鬼在飘荡。
　　执念可以让身死而魂不散。
　　生前带着执念的，死后化为鬼。
　　最初的鬼是没有灵智的，飘荡的鬼在这世上横冲直撞肆意挥洒灵的力量，掀起一次又一次争斗。
　　人和兽，兽同鬼，鬼与神，争斗不休，把大好人间搅动成风雨飘摇的模样。
　　竭石山君的眉头一天一天紧皱。

　　《古海志》记载，弥弥树可引灵渡魂，由碣石山君亲栽于黄泉海东三十里处，可那树实际上并不是碣石山君种的。
　　当徐沧的血滴落海底，促成了小鱼儿的化形，竭受到了启发——灵是可以转移的。
　　徐沧上神之血里带着的星点灵气沾染出一个灵动的少女小鱼儿。
　　那竭石山君的灵又能做些什么呢？
　　习惯于不讲道理的行事风格的山君，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条藏在地底下不会流动的海。
　　静水悠悠，似死犹生，曰黄泉海。
　　黄泉海从来不是一片传统意义上的海。
　　海水退却让出陆地，却有这么一汪留在了地底。
　　这个藏在地底下的地方，没有陆上那么热闹，时间长了竟然也滋养出一个只有两三个枝桠的小树。
　　那是个金黄叶子的树，地下没有日月，它生长全凭黄泉海的滋养。
　　这棵树是少有的并非由竭石山君创造出来的东西。
　　它生于地底的黄泉海，也算是山君与水君的共同造化。
　　既然鬼执意在地上作乱掀起风浪，竭石山君干脆把他们都拉到了这片无风无浪的地底之海。
　　可这些黢黑的露着尖爪獠牙横冲直撞的东西，原本也是山君手下活蹦乱跳的生灵。
　　竭石山君不忍作壁上观，终于从水君之血渡小鱼儿化形的故事里得到启发。
　　谁都不是有意要做鬼的，那么便转世再来吧！

　　黄泉海边的金黄的小树，在地底的纷扰里活得好好的。
　　风吹过的时候，树叶摇晃，洒落出“弥弥”的细密声响，山君为它取名，曰弥弥。
　　竭石山君将自己大半的创世灵力都传给了弥弥树。
　　弥弥树得了上神的滋养，从瘦弱的几根枝桠，长成了宛如城池的庞然模样。
　　从此以后，凡带着执念的鬼魂，皆可由弥弥树相渡，再世生存。
　　此曰，转世。

　　可徐沧却说，杨捷的由来处不是转世，是轮回。
　　山君赐予众鬼转世机会以后，带着执念的鬼通过弥弥树获得了新的躯壳，重返人间。
　　可这些东西，却是带着前世记忆的。
　　竭石山君没有精力为所有鬼重塑躯体，将这能力托生给一棵日益繁盛的树，没想到弥弥树的枝桠交错，鬼重返人间以后，大多也不是从前模样。
　　有上辈子是猫的，这辈子做了鱼。
　　有前世是狼的，此世却做了兔子。
　　还有当了猎人的小鹿，成了盘中餐的食客。
　　便有那些有幸两世为人的，却成了托生在仇人家里的婴孩。
　　这些转世后的鬼，带着前世的记忆，活得不胜疲累，又惹出无数的结外枝和恩恩怨怨来。
　　明明诞生之初，个个都是澄澈空灵的生命。
　　碣石山君眉头皱的更甚。
　　死了争斗不休，活着一身疲累，生和死之间，一定还有第三种解决方法。
　　在这纷扰里，碣石山君和沧海水君大吵了一架，却不是为了在红尘里碌碌奔劳的苍生。

　　自那云端的一拉扯后，两个老神仙已发展成能在一块石板上睡觉不打起来的友谊。
　　但碣石山君要的不只是这些，他以为水君不明白。
　　沧海水君皱着眉头的时候，山君总想为他抚平，于是混蛋山君就将天边一段云霞幻化飞鸟，将从歌谣里出世的灵龙喊来，为水君歌舞相娱，博美人一笑。
　　可当山君皱起眉头，水君却不知如何是好。
　　沧海水君思索许久，亲自去山林里摘了好大一篓果子，背着上了山巅。
　　可忙上头的山君却嫌弃起来：“我不吃山杏……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呢？”
　　水君一片好心被人嫌弃，气不打一处来，甩袖就要离开。
　　碣石山君偏偏还要追出来添一把火：“我都记得你喜欢喝汤！”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相对无言。
　　可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形影不离。
　　山君是偶然间发现水君有喝汤的喜好的，他喜食花露，也爱喝山君自己鼓捣着用叶子菜煮出来的各色各样的汤。
　　烦闷中，为着那人连句软乎话都不肯说的拂袖而出，口不择言说了出来。
　　可另一个也是捧着真心来的，却遭了冷遇，也在气头上。
　　水君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记得不如忘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成了两人最后的告别。
　　也不知道沧海水君最后有没有明白山君想让他明白的事，可碣石山君却从他这句“记得不如忘了”得到了启示。
　　前尘往事，记得不如忘了。
　　愿意忘的，过奈何桥去往人间。
　　不愿意的，困黄泉海执迷不悟。
　　此曰，轮回。

　　不久之后，碣石山君亲入轮回。
　　但轮回是他一手所创，他乃是不死不灭的上神之身，轮回的结果只是人间的无妄城多了个长不大的孩子。
　　徐沧并没有告诉杨捷在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碣石山君又为什么入了轮回。
　　他才刚答应过小杨可以不说但不能撒谎，于是杨捷所看到的沧海水君和碣石山君最后的交集便是那句“记得不如忘了”。
　　“你没有死过，轮回的意义对你来说只是换了个方式到人间走了一遭。你还是你，一直是。”
　　徐沧一直都知道，轮回之后的碣石山君就在无恙城里，却为着什么事情赌气，直到范无救屠城之前，都没有和他再见面。
　　无恙城的血腥的生命转移方法，不过是灵气的转移，某种意义上也是寄托于杨捷出世后降临的那块石台。
　　而徐沧也在此后余生里，默默维持和完善着碣石山君离开前在地府匆匆建立的轮回，养着那样一棵属于山和海、属于他们俩的弥弥树。
　　杨捷没有再问下去为什么徐沧要在二十年后送他重返人间，老神仙不想说的他也不想问了。
　　小杨觉得有些好玩，徐沧喝汤的习惯千万年不变，两个老神仙竟然为着几个山杏一碗汤吵了一架。
　　虽然他们都知道，背后有很多难言于口的话。
　　但这都不重要了，至少千万年后，他们相爱。
　　杨捷借着徐沧搭在他肩膀上的一只胳膊，拥进了那人怀里。
　　记得不如忘了，忘了很多事，也没有忘记你喜欢喝汤，没有忘了去爱你。
　　杨捷一向是个寡于在言谈间表达情爱的人，之前是因为一直单身，之后是因为相爱的人无需多言。
　　所以他给了徐沧一个拥抱，无言的相拥。

　　徐沧将杨捷送回了学校，他们并肩而行。
　　出门前，杨捷欲言又止。
　　“你这里有没有我可以穿的衣服，有点冷，最好带着领子。”
　　徐沧从他遮遮掩掩的手下看到了小杨颈间自己昨晚留下的印迹，面色不改地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常穿的那件灰绿色的风衣。
　　那其实不是灰绿色，那种颜色有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叫做“沧浪”。
　　水色沧浪，波涛浩汗。
　　那是属于上神沧海水君的颜色，也是属于在人间的徐沧，小杨的徐沧。
　　杨捷接过衣服，却发现并不很能遮掩住想遮掩的东西，只好自己钻进徐沧的衣服堆里，从一大堆的碧色青色中找出一条围巾，在秋天里把自己打扮成装扮诡异的人，匆匆回了学校。
　　别离前匆匆一回望，就是此生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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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520原本写了小剧场的，可是被锁了只能改掉。
小杨和老怪物永远相爱，祝大家也在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和无数的平凡生活里可以和爱的人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