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17、第 17 章

　　“你在干什么？”徐沧的嘴角有些僵硬，缓了好半天才出声。
　　“我……”杨捷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想向老怪物展示自己洋洋得意的一点小技巧，顺便在训练之余讨两句夸奖。
　　徐沧叹气：“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面对这几乎没来由的疑问，杨捷先摇摇头，然后又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神仙？老怪物？难道不是吗？”
　　杨捷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不怪杨捷。
　　徐沧从来没提起过，往前数亿万年，上古时代开天辟地，他乃是混沌孕育出的二灵之一——沧海水君。
　　他没有修出人形的时候，沧海之水是他的本体，风和浪是他的衣襟和袖角。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杨刚刚那撕风邀宠的行为，便是撕了徐沧的衣服还求夸奖，这是赤/裸/裸的调戏。
　　当然这些杨捷是不知道的，但难就难在老怪物心知肚明，还不可言说。
　　“你自己练会吧，累了就回学校。”于是徐沧扔下一句话就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杨捷在空荡荡的灵境海岸里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徐沧不开心了。
　　徐沧刚逃离出来就脸红了，他被调戏了，更要命的是那人还不自知。
　　这就好比是一朵山花在春风里招摇引蝶，蝴蝶被吸引来了，可那蠢兮兮的花还在傻乐不知发生了什么。
　　愚蠢，迷人又不自知。
　　要命。
　　徐沧在心里骂出了几亿万年来第一句脏话，接着努力找理由欲盖弥彰掩饰什么，最后怪在小杨身上。
　　一定是杨捷太蠢了。
　　一定是。

　　徐沧离开以后，杨捷只是犯了一会迷糊，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比起调戏青衫美人来讲，就算他心知肚明，这种程度也只能是算是九牛一毛。
　　杨捷学着徐沧的模样，试图把冲拳出去的力量收回来，却一直不得妙门，练了好半天没什么进步，反而空惹了一身的汗。
　　徐沧人不在，但那贴心的微风还在，风吹海浪，杨捷练得有些累了，就坐在邻海边的礁石上发呆。
　　他已经在这个别人告诉他的世界里越走越远了，甚至开始慢慢接受，接受自己是不一样的人，接受范无救可能是个无常鬼，接受地底下也许有一座不一样的无妄城，城里住着另一个不爱说笑的白衣无常鬼谢必安。
　　这些原本都是杨捷在志怪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东西，却已经逐渐的从他的身边探头，而后大摇大摆的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也能接受徐沧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杨捷想不明白，徐沧到底是何许人也？
　　原本他觉得可能徐沧就和地底下的范无救一样，是个有通天本领的孤魂野鬼。
　　那要是鬼的话，范无救死在无恙城，那徐沧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许沧的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彻底把小杨问住了。
　　杨捷不知道，杨捷不知道他从何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坐拥千万豪宅，为什么还要窝在图书馆里。
　　对他而言，徐老师就是一个谜。

　　杨杰也没功夫想太多，从无恙城里脱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无论是灵境、梦境或者别的什么可以困住人的地方，在那里熬一天，现实里的生活也会流逝一天。
　　一来他的开题报告还没有写完，师兄，那里又来了新的出差任务，课程作业科研任务还是一大堆。
　　二来他清楚的知道外面的世界可能有长竛一伙人动的手脚，他原本是打算调整好心态，可以正经面对徐沧的时候再说给他，但今日闹了这一番不愉快，要是跟着师兄去外地出差，杨捷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徐沧。
　　所以杨捷凭着记忆找到进来时地下室门的位置，从灵境里走出来。
　　徐沧并不在一楼呆着，隔着窗子向外望，院子里也没有。
　　杨捷上楼去找为没见他的踪影，小杨甚至问了问夏夏，那虚弱的小女孩身形已经逐渐稳固，正在蹒跚行走。
　　听见杨捷问，夏夏摇了摇头。
　　杨捷和徐沧认识的时间说不算太长，除了一起吃过两顿饭一起打过一次怪外，几乎算没什么特别的交情，所以一时间杨捷也不知道徐沧去哪儿了。
　　原本杨捷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主动找老怪物说话的，这回也不用为难了，杨捷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既说不成，小杨赌气把门一关就走了。

　　【JIE】：我走了，门带上了。
　　【JIE】：对了，在老范的梦里，长竛有些古怪，仿佛是刻意在拖着时间。我担心有诈，你万事小心。

　　杨捷觉得有些不妥，把打出来的“万事小心”四个字删了，改成“多注意点”。
　　他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攥在手里，没一会儿就要低头看一眼有没有老怪物的消息回过来。
　　从红叶苑一直走回矿大，一路上杨捷也没收到那句“知道了”。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这么古怪吧。
　　不光老怪物，就连出差的老范也好几天没消息了。
　　起先范无救还在聊天里和杨捷控诉章尾当地的民风淳朴——他下了飞机转火车刚到地方，钱包就被偷了。
　　老范愤懑至极，原本想把当地警员发来的一条处理信息转给徐杨二人，结果一个没注意拉了个群。
　　范无救这边刚和杨捷解释完“手快，点错了”，就要解散群聊，一转眼那边徐沧把群名改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
　　“相亲相爱”四个字，看起来多么的古怪。
　　从这小插曲以后，老范也没了音信，杨捷猜可能是手机又被偷了，想着他横行地上地下的本事，如今他的梦魇也除了，又有铩虎镰傍身，也就没多担心他。
　　徐沧也不是需要杨捷操心的主。
　　小杨只要担心自己论文能不能按时写完就行。

　　有所思，便有所映照。
　　杨捷几日前方才思考过徐老怪物的“来处归处”，这会儿他自己的“来处”找来了。
　　孤儿院的刘老师打来电话，说三十年院庆到了，问杨捷能不能抽空回去一趟。
　　成年以后上了大学，杨捷的假期都在打工和养活自己，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这回老师打来电话，他也已经半年没和他们见面了，索性向导师请了假，又和师兄打了招呼，收拾东西坐车回去了。
　　孤儿院就在世纪广场旁边两条街的地方，算起来和夏夏家离得也不算远，所以杨捷常常能在溜出来滑冰的时候碰见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的夏夏。
　　杨捷坐完地铁转公交，一直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孤儿院，院门口的铁栅栏上方扯着横幅——古海市平远区第一福利院三十周年院庆快乐。
　　杨捷还没掏出手机打给刘老师，看门的守卫大爷先认出了他，一口一个“回家还打什么电话登什么记”，就把杨捷推搡着拽进去了。
　　楼前正有人在搬院庆需要的东西，一箱一箱地倒腾了好几趟，杨捷看见了赶紧扔下背上的包，快跑几步过去帮忙。
　　那正在扛东西的是锅炉房的大爷，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背上扶了一把，连忙道声谢谢，直起身子来才看见是杨捷。
　　“小杨，你你你怎么回来了呢？刘老师给你打电话了吗？”
　　杨捷点点头，干脆接过眼前欢欣的老人背上的东西自己扛着。
　　“大家快来，咱们小杨回来了！”大爷实在高兴，背上没了负担，雀跃地迈着五十岁的步伐扯着嗓子喊人。
　　杨捷刚把东西搬进大厅，立马围了一群人上来。
　　有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还有从小照顾他的老师们。
　　杨捷个子不低，站在人群里看，围着他的亲人们个个仰头看他，满脸骄傲和说不出的高兴。
　　“我们大研究生回来啦！过得怎样啊？”
　　一人开口，然后人人又都凑过来问杨捷近况如何。
　　一直叽叽喳喳到午饭时候，杨捷直说自己还要在这待三天，关怀的人们这才稍稍散开，又簇拥着他去了食堂。
　　和杨捷差不多同时候来的小孩里，也就只有他自己一直在孤儿院待到十八岁，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被领养了。
　　杨捷小时候最经常经历的便是离别。
　　前一天还在一起玩的伙伴，第二天找到了合适的领养人家高兴地走了。
　　明明杨捷模样出挑，性格又最好，从不给老师添麻烦，可来来回回还是只有他被剩下了。
　　于是每当有人离开，杨捷感到难过的时候就偷偷溜出去滑冰，和广场上有人疼的小孩一起玩耍，然后在挥手告别的时候也心虚地说一句“我妈叫我回去吃饭，我先走了。”
　　杨捷乖到老师根本不会多注意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常常从孤儿院东边的门缝里钻出去玩，反正对老师来说，只要吃饭时候睡觉时候他在老实坐着不胡闹，也就够了。

　　吃完饭，抱着孤儿院里最小的五岁小姑娘星星讲了好半天的故事把她哄睡下，杨捷被刘老师叫了出去。
　　“院长最近不是很好，她……小杨你去看看她吧。”
　　孤儿院的院长老师是个终身没有成家的女人，大家都叫她杨妈妈。
　　杨捷到了上学年纪出门去外面学校读书的时候，也总是杨妈妈给他开家长会，一口一个“我们杨杰”，在老师客气的夸奖的时候笑成一朵花。
　　杨捷跟着刘老师到了杨院长的住处，推门进去，杨妈妈躺在床上，吃力地想要坐起来。
　　杨捷赶紧迎上去搀扶她坐起来。
　　“杨妈妈，”话到嘴边，杨捷的声音有些凝噎，“我回来了。”
　　三十年前。就是这个决计自己生活的女人，收留了第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然后在三十年风雨里给了无数被抛弃的孩子一个家。
　　“我们杨杰回来啦！”杨院长亲昵地把头靠在杨捷的肩膀上。
　　“不碍事的，就是上年纪了，腿脚不方便了，别听你刘老师瞎说。”面对杨捷关切的眼神和欲言又止，杨院长主动开口解释安抚他。
　　杨捷想开手臂，把这个高大又瘦弱的女人环在胸前，轻轻抱了一下：“咱们去市里看病好不好？我们学校旁边有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我下课了可以去照顾你。”
　　听见他这话，杨院长埋下的脸上氤氲出泪花，感动着沉默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挣脱杨捷的怀抱，以手指着壁橱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杨捷不解，还是挪过去把抽屉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摆在杨院长面前。
　　一副老花镜，几张糖纸，还有一沓小朋友歪歪扭扭字迹写下的“母亲节快乐”卡片，和一个小铁盒。
　　杨院长示意杨捷打开那个小铁盒，杨捷听话照做，发现里面是一张报纸包裹着的照片。
　　杨捷将照片翻过来，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凝住了。
　　杨院长说，照片里是两岁的杨捷被送来时候的样子。

　　照片里，一个男子抱着个一两岁的小男孩站在孤儿院门口。
　　而那个男子，神情冷淡，竟是徐沧万古不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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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出去玩，忘记定时更新了。
要开始讲老怪物和小杨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