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18、第 18 章

　　…
　　“这是你小时候，就是这个人送你来的，临走的时候我请他合个影，这张照片我收藏了二十年，走的时候你拿回去吧。”
　　隔着二十年风雨，这张照片有些斑驳，虽被杨院长一直小心安放，却还是难掩岁月的痕迹。
　　但杨捷心里很清楚，那张因为时代原因有些看不清的脸就是他前两天见过的徐沧。
　　徐沧一手抱着他，在孤儿院门口面无表情地合照，然后就把杨捷扔在这里二十年。
　　二十年杨杰长成了杨捷，二十年徐沧的模样丝毫未变。
　　在孤儿院里长大，受尽别人关怀与怜悯的杨捷其实早就释怀了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这件事，他甚至设想过，要是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母再来找，一定要昂着头看都不看一眼的拒绝。
　　杨捷是有些孤傲和固执的。
　　但他没想过，曾经丢下自己的竟然是徐沧。
　　杨捷可以肯定，后来徐沧的突然出现和找上门来都是有意图的，既然有意图，既然要他做救世英雄，那为什么要把他丢在孤儿院呢？
　　是为了按照狗血电影里的走向，给超级英雄一个支离破碎的童年吗？
　　杨捷脑子里有些发狂。
　　他原本可以有个家的。
　　凭什么，凭什么徐沧活了几千几万年，却连二十年的陪伴都不施舍给他？
　　“你先收起来吧，回去再看，先陪院长说说话。”刘老师看出来杨捷的脸色有些不对，以为他是突然间面对小时候的事有些难过，赶紧缓和气氛，拍拍杨捷的后背以示安抚。
　　但杨捷没有回应刘老师的好意，低下头沉思了许久。
　　“他，他还说什么了吗？”杨捷指着照片里的徐沧，看着杨院长的眼睛真诚相问。
　　杨院长以为杨捷是想找回自己的身世，努力回想了许久，想给杨捷留下一点线索，最后只想起一点有关这个男人的事。
　　“小杰，你的名字是他取的。”

　　二十年前，杨院长正在孤儿院里收拾被小孩弄坏的玩具，楼门口来了一个穿着灰绿色长风衣的男人，抱着个小孩。
　　那时候常常有人抱着小孩来求杨院长收留，都被她一一骂回去了。
　　活不下去过不下去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呢？杨院长对这些人都没有好脸色。
　　所以看着这个抱着小孩的男人，杨院长第一时间没什么好印象，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不是我的孩子。”
　　杨院长的谩骂还没出口，这个男人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先开口了。
　　男人说，这孩子是他捡的，无父无母。
　　“我情况有些特殊，养不了他，您这里可以收留他吗？”
　　他怀里那个小孩不哭不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杨院长和他说了好久小孩子在健全环境里成长的好处和其他人无法弥补的家人陪伴的重要性，但那个男人就是执意要把小孩留下。
　　“我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杨院长，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那男人苦笑着说完，拿出了很大一笔钱，钱多到足够他怀里的孩子活到老，也足够杨院长再收留很多小孩。
　　杨院长最后的请求是请男人和孩子合一张照，好在孩子长大以后交给他留个念想。
　　再有就是孤儿院有个传统，救助人可以优先给孩子取名字，杨院长询问他是否有这个意愿。
　　那男人同意了。
　　他舌头抵着上颌，微微张口便是一个音节——JIE。
　　然后杨杰就有了院长的姓，和别人赐他的名。

　　“他没说你父母的事，只说是捡来的，小杰，杨妈妈活不了多久了，其他人我都安置好了，唯有你我放心不下，”杨院长说着说着抱着杨捷抽泣起来，“我把这照片给你，你可以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有你父母的线索。”
　　杨院长握着杨捷的手，杨捷的手里紧攥着那方小小的照片。
　　杨捷几乎说不出来话了，努力从满脑子的风雨挣扎里挤出一些神志来宽慰正在哭泣的杨院长：“杨妈妈咱们去看病，能治好的，咱们有钱。”
　　两个人又是哭又是拥抱的，一直到过了傍晚时分，杨捷才心情沉重地从杨院长家里走出来。
　　他借口想透透风舒缓心情，把刘老师先支回去，自己到广场上没头脑地乱转。
　　钟楼上的古铜钟之前被杨捷一把推下来了，那个小阁楼现在一直空着。
　　地上发现夏夏尸体的大坑也被填上了，改建成一处小花坛，蓝色的鸢尾花在风里摇晃，偶尔有人从附近路过都会快走两步绕过去，仿佛是在躲着什么。
　　范无救从无恙城里来，少陉生于山间断口，夏夏最后变成飞鸟，杨院长也会老在孤儿院里。
　　有的人有来时路，有的人去处分明。
　　只有杨捷这些年一直没弄明白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去。
　　他原本接受了自己的使命，设想过自己最终会是牺牲自我、拯救世界的归途。
　　但他此刻又想弄明白自己的来处，徐沧从哪儿捡的他，怎么会那么巧合，偏偏是徐沧？
　　在他心里同样没有来处没有归处的还有一个人，徐沧。

　　徐沧那天说完让杨捷自己回去的话以后。就气闷地离开了，但他刚在小院里显出身形，却发现这不大的院子里来了些不速之客。
　　“水君，多有得罪！”
　　从那缸已经开始残败的荷花后面走出来一个跛脚老人，从他的拐杖中冒出一股烟，将徐沧打了个措手不及。
　　“水君操劳许久，不若小老儿送您一个梦吧。”
　　这么多年来，徐沧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除了和杨捷相处的时候。
　　徐沧放松的也就只是从灵境进出的那一瞬间，却被蓄谋已久的人抓住了。
　　长竛没死。
　　杨捷和范无救在梦里撕碎的原本就是一个幻影，长竛是石兽出世，本质上来讲也是开天辟地时出来的大神通之物，和那竭石山君系出同宗，只不过是比沧海水君徐沧晚化形了几十万年。
　　院子里这个跛脚老人，才是长竛如今的模样，他要算计徐沧实非易事，足足等了月余，这才抓住了徐沧进出灵境时的一点松懈空隙。
　　梦阵已成，哪怕是神通如沧海水君，也不得不入梦。

　　徐沧眼前是那个孤儿院，在那空荡的小院子里，有个孤身一身的小男孩攀着铁制的滑梯向上爬。
　　那小孩就是小时候的杨捷。
　　杨捷有个很奇怪的爱好，别的小朋友是踩着楼梯往上爬，然后在高处滑下来，但杨洁偏偏要沿着滑梯往上攀，两只手死死拽住滑梯两边的护栏，脚踩着滑溜溜的铁皮。
　　空气是下过雨的微微潮湿，那铁皮做成的滑梯上也积了水，混着风吹落的树叶纠缠在杨捷的脚底。
　　杨捷失败了好多次，最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到滑梯的顶部，就差一步要登上滑梯的高台，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滑梯滚下来。
　　徐沧下意识想帮忙，手底风已经聚起，却被突然从孤儿院楼里冲出来的人打断了。
　　“小杰，吃饭了！”
　　杨院长那会还年轻，系着厨房的围裙出来寻杨捷，看见杨捷躺在滑梯下的泥水里，也顾不上风雨，冲过来把他扶起来一便敲打衣服上的灰尘一边数落。
　　“你看你，玩个滑梯还不好好玩，一身的泥点子，看你刘老师怎么骂你！摔疼了吗？杨妈妈吹吹……”
　　摔了一跤的杨捷并不哭嚎，看见杨院长冲过来反而咧着嘴笑，被骂几句也不放心上，然后跟着杨院长进楼里食堂吃饭去了。
　　于是这梦里，就剩徐沧空落落一个人站着。
　　杨捷在人间成长的这二十年里，有无数个日夜，徐沧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孤儿院的门口守望。
　　长竛送给徐沧的这个有些不像梦，真实得反而像是回忆。
　　徐沧站在院墙外，看着墙皮一点点脱落，看着小树苗抽长出枝桠，看着蔷薇一年年开花落叶，看着杨捷一次次从孤儿院里溜出去玩。
　　那个孤傲又有些固执的小男孩，一天天的长大，也一天天把徐沧忘了。
　　孤儿院里健全的小朋友都被领养了，只有杨捷没有。
　　徐沧是自私的，他容不下任何一个人替代他陪着杨捷长大。
　　所以杨捷就在孤儿院里迎来送往地成长，然后出门读书，直到二十二岁遇见徐沧。

　　杨捷一直在广场绕到天黑才准备回去，打道回府之前先去步行街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堆糖果和玩具，他在孤儿院里成长，比谁都明白那里的小孩需要什么。
　　小时候，总有一些志愿者和社会人士来到孤儿院献爱心，他们带来糖果和玩具，洋娃娃给女孩，小皮球给男孩。
　　杨捷总是害羞地躲在杨院长后面看着别的小伙伴哄抢，有时候玩具不够，那些好心的叔叔只能尴尬地摊开手说“不好意思，准备的少了”。
　　这时候杨院长就会急忙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们杨杰是乖孩子，不需要的。”
　　杨捷记得有一回，一个高校的志愿者来的时候带了很多气球，有一个画着迪迦奥特曼的红色气球，他真的很想要，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手，气球分到他那里却没有了。
　　杨捷只能把伸出来的手改成摇晃：“我不喜欢这个。”
　　不是没有，是他不喜欢所以才没要。
　　杨捷就是这样，孤傲又固执。
　　他买完东西出了超市，发现街边刚好有一个手抓着一大把气球在卖的人。
　　童年念想作祟，杨捷想都没想小跑过去，张嘴就要包圆。
　　卖东西的是个老人，杨捷看他手里没拿收款码，想付现金，掏掏衣服兜却发现身上没带，尴尬地抬头问手机付款行不行。
　　“都给你吧，不要钱。”那人忽然把手里的大把气球都塞给杨捷，扭头走了。
　　杨捷措手不及的接过来，想追上去付钱，却只能从这一大捧的氢气球缝隙里看到他的背影。
　　那老人左脚微跛，拄着拐棍，步履蹒跚。

---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码字，可能有错别字，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