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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孵化的蜘巢 ...

  •   嗨!
      我是千叶刃也,一个正向‘超高校级的犯罪者’这一小目标努力、近日正在传说中的[最恶监狱]里朝圣、顺便角逐‘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犯罪新人’(?有这种评选吗)的恶劣系美少年。

      如你所见,我的眼睛出了点问题。

      不过这是小事啦!
      因为大家‘为了拯救心爱的某物而选择违逆冷酷的规则’时所散发出来的犯罪之光,我是用至死都会在胸腔中跳动的心脏来体会的——

      是的,我做好了失明的准备。

      但现实是:
      我变成了诅咒师。

      * * * * * *

      “你是无期徒刑吗?”
      这样说话当然很失礼,不过说来这里是监狱,所以普世的规则倒也并无意义。

      声音不算年轻,但眼睛却像潭死水一样混沌不明。说话很失礼的这个人下巴上的胡子没有刮干净,这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一些:不过在无限的刑期里,年龄或许也已经失去意义。

      [星野直幸,1983年出生于东京都练马区。17岁犯下震惊全国的弑亲案,因为有预谋地勒杀了父母后进行了碎尸的残暴行径,被判处无期徒刑。至今已服刑12年。]

      尽管依旧有些纠结眼睛的事,与星野直幸相关的信息还是立刻浮现在了千叶刃也的脑海里。而更多的细节也像是被扯出来的线头一样纷迭而来:

      [曾是高中部棒球队的队长,性格被过去的朋友评价为‘过分正直不知变通’。因为无法接受‘父亲性侵妹妹,母亲视而不见’从而选择犯罪之人。为守护妹妹的尊严在庭审过程中保持沉默,不过结局是妹妹登报与他断绝了关系。]

      “不是哦。”
      千叶刃也答道。他明快地回报以等同的失礼发言:“只有半个月。”

      半个月实在太短了。
      即使是星野直幸也为这个时间感到吃惊: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并不在意这些,而是认真地回答道:“我是无期。”

      像是觉得对方回答了,所以自己也要交代等同的问题答案似的。
      这一点如果考虑到他入狱时17岁,倒还挺像那个时代的学生;但12年的牢狱生涯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此刻,即使他已经很努力想要坐正,但是身体却忍不住垮着;明明手臂肌肉结实有力,双手却落魄地垂荡在腿边:“这个地方很擅长完完全全地摧毁一个人……”

      很明显,他自认为自己就是其中一个被‘摧毁的人’。然而奇特的是他对此似乎并无怨气,而是近乎于自虐一样承受着这一切。

      [是身为犯罪者,却没有为犯罪付出足够觉悟的——有趣之人。]
      得到了这样评价的星野直幸当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正在想些什么失礼的事。这个褐发的高大青年只是近乎温吞地注视着没有贴编号的铭牌,这样悲叹道:“你也要警惕一些。”

      然后,他像一条狗回到他的窝里一样,僵硬地蜷缩起来,躺回原处,面朝墙壁辗转反侧地翻看着他的《阿拉蕾》——
      仿佛只要他背对着世界,那些没有被他眼睛看见的不幸就不会发生一般。

      ……
      [那是第三次印刷版的《阿拉蕾》。他在入狱后的12年中,一直在不停地翻看这本他那天傍晚买给妹妹当做生日礼物,但最后没能送出去的漫画书……可以推理出这本漫画书在38年后依旧存在。]

      ‘其实我完全不想关注这种奇怪的事情。这种没有益处的信息占用相当多的字节,不知不觉就会攒一大堆,给头脑带来麻烦。’

      话虽如此,千叶刃也拿自己这种像是犯罪天赋并发症一样的观察癖并没有任何办法。

      他得出了一个有点糟的结论:
      星野直幸在‘保护未成年人’这方面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偏执。

      ……
      该怎么说呢?

      所谓的决心是建立在动摇之上的。正是因为在经历了动摇后还是决定那样做了,所以才会有‘决心’这种说法。

      星野直幸正是在反复动摇之中,逐渐有了‘保护那个少年’的决心:是的,即使在他有了这样决心的彼时,他依旧不知道千叶刃也的名字。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在意。
      他几乎什么事都不在意。
      因为他什么都不剩下了。

      本该如此的。

      已经入狱12年的星野直幸知道所谓的‘特殊牢房’。

      粗俗地说,只有当上面有人想要‘整死某人’时,这间牢房里才会有人。然后狱警也好,其他的什么人也好,都会无视那个被关押在这座牢房里的人所受到的孤立、殴打、折磨、以及求救。

      当然,对于这里毫无出狱希望的其他犯人而言,这就一场场心照不宣的狂欢活动,不定期限时开启,活动时间截止至被‘特殊化’的那个犯人被移出去——大多数情况是伤重不治,小部分情况是自杀身亡。

      星野直幸从不参与这种‘活动’,但也从不会阻止。
      他在这里待了12年,很清楚那些待了更久的人是何等地珍视这种发泄恶意的机会。那群人是饥饿的鲨鱼,而被打上‘特殊牢房’烙印的倒霉蛋们则是流出了血的猎物。

      但这一次对他来说不同。

      “如果我就看着这样的事在我眼前发生,那我和我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打架,很多年很多年没有打棒球,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去回想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了。但说出这句话时,星野直幸忽然无比清晰地回想起了充满血色那一天。

      17岁的他堪称冷静地背着棒球包回家,然后在客厅里把它拿出来。在客厅里一棒击倒了正在看电视的父亲后,他用差不多的一棍把正要尖叫的母亲也击倒在了走廊上。

      [和打棒球没有什么两样]
      [和晾衣服没有什么两样]
      [和剁猪排没有什么两样]

      而现在,29岁的他感觉自己‘和17岁那年也没什么两样’。他依旧无法忍受这种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欺压;也无法做到让29岁的自己辜负17岁那年的自己。

      ‘是错的。是不对的。是不利于己的。但一直以来都没有别的选择。没有那种像生日蛋糕一样很甜美的选择。”
      “如果那时选择视而不见的话,自己可悲的一生就彻底没有意义了。”
      “所以虽然显得很可笑,但最后还是值得的。’
      这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事。

      在当时,星野直幸只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一般神使鬼差地站了出来,挤开了所有人,走到千叶刃也面前。

      “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啊?不说?不说每人赏你五拳……”
      正扒着门框诡笑着说话的人才开了个头就被他推到后面去,一脸莫名其妙:“欸你干什么?想抢先?我记得以前你可从没有这么积极吧?”

      但很快他不需要莫名其妙了;因为星野直幸转了过来,面对他们所有人。

      千叶刃也本来微笑着坐在铁架床上,看着那些乱窜的犯人们像是挤在罐头里的鱼一样狂热地挤在他的牢房外对他作出那些可怜又可笑的动作,比如伸手、做鬼脸、乃至于吐痰、说脏话,把手比在脖子上作出割喉恐吓……但此刻他忽然皱眉。

      因为在这一瞬间——他的眼前的那些黑影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很多蜘蛛网一样的黑紫色细丝、或者说植物的根系。它们彼此黏连着、多到数不清的地步,扎根在视野范围内所有人的身上,脸上,让他们仿佛像是行走挤凑在一起的木乃伊。其中有一些扎进眼窝里。

      世界好像忽然在被他看清的那一瞬间变得光怪陆离,而监狱仿佛也变成了蜘蛛的巢穴。但哪里会有能吐出如此多蛛丝的蜘蛛呢?如果那东西存在的话,恐怕一只蛛腿就能扎穿一层墙壁,早就该被报道出来了。

      面对超出了以前十五年内所有已知科学知识的现实,千叶刃也难得地发了一下愣。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应该是[星野直幸]的地方,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星野君?”

      星野直幸奇怪地回过头,可能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千叶刃也会知道他的名字。他站在那里,身上和其他人(那些还算是人吗?)一样长出一些根系,不过至少脸上没有。

      (难道看《阿拉蕾》还有这种功效吗?在情况如此诡异的当下,千叶刃也的思维莫名跑到了奇怪的地方去)

      “你不用怕。”
      褐发的青年不知道自己在千叶刃也的眼里现在是什么模样。他以为千叶刃也在因为那些犯人害怕,于是十分笨拙地试图安慰他。某个意义上,他像是一只温顺的金毛大狗。
      (如果不说的话,可能也没有人知道这只金毛大狗曾啃掉过主人的脸)

      而在千叶刃也的眼里,这个浑身上下都被蛛网黏住,只有头还算自由的青年正在和他说话。如果这不是现实而是电影的话……

      “不要在这时候逗我笑啊。”

      他低下头,用一种很莫名其妙的语气如是说,然后伸手抓起了一把‘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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