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86、家宴

　　在郑家外选结束后，秦天荷又回了一趟金陵。

　　如今的秦家再不是那个空有五姓两家名号的落魄豪门。一门三姐妹全部进入国师内比，这在史上亦是罕见的。

　　无数世家闻风而动，纷纷搬出自家能入眼的未婚子弟，试图求娶秦家姐妹。

　　“她们都是有志向的孩子，如今国师大选在即。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好早早为她们定下婚约。”遇上求亲的人，秦昊总是得意的捻着胡子，装模作样的叹息道。

　　秦天荷在秦家拿手书交换了秦昊的认可书，抬步便要离开。

　　只听秦昊说道：“难得你们都回来了。今日留下来吃家宴。”

　　不等秦天荷拒绝，他继续道：“如今你也入选内比了，不去祠堂告诉你的母亲吗？”

　　傍晚，秦家众人各怀心思，坐在了主屋的圆桌周围。

　　“上次这样一起坐着吃饭，还是天荷离家之前呢。”三姨娘笑着说完，忽觉自己失言，矫揉造作的用绣帕捂住了嘴。

　　秦家的家宴本是一旬一次，自秦天荷离开后，家中女眷只剩下姨娘。未免传出去被他人耻笑秦家家主每旬和姨娘们聚会，秦昊便将家宴取消了。

　　秦昊不动声色的饮下一杯酒，没有开口接话。

　　“姨娘是说天荷妹妹离家出走的时候么？这院中的侍卫也太无能了。那时候天荷妹妹什么都不会，竟让她逃脱了。”秦天芷不愧是三姨娘的亲生女儿，两母女一唱一和，誓要搅乱这场家宴上还算和平的氛围。

　　曹氏觑着秦昊的脸色，从身旁的丫鬟手中取过酒壶，替秦昊斟满。

　　“小女孩爱闹爱玩，又有大志向，这是好事。”曹氏说道，“等嫁了人，恐怕便难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时候了。在此之前，多松快松快也是好的。”

　　曹氏口中的“嫁人”二字，像是在稀疏的星火上浇了一盆油。秦昊的脸沉下来，问秦天荷：“如今人人都在传，秦家为了争夺国师之位，不惜背弃婚约。你预备怎么收场？”

　　秦天荷不慌不忙的咽下口中的菜肴，说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待我登上国师之位，自然没有人再说这些话。”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表情各异。

　　一众姨娘以三姨娘为首，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去看曹氏与秦天薇的反应。

　　曹氏委屈的看了秦昊一眼，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秦天薇沉默不语，背脊挺直坐在位置上，手几乎快要将筷子握断。

　　秦天荷话虽说的嚣张，却有几分道理。秦昊的脸色阴晴不定，似在考量。

　　“好大的口气，天薇姐姐都不敢说自己十拿九稳。你在这里做什么春秋大梦。”秦天芷瞪着秦天荷，说道。

　　秦天荷淡淡的瞄了秦天芷一眼，说道：“连你这样的人都能进入内比，想来国师之位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高不可攀。”

　　“你个小贱人。”秦天芷将筷子一摔，指着秦天荷骂道，“你瞧不起谁？”

　　“放肆！”秦昊脸色铁青，把酒杯重重的磕在桌上，“在长安学了几年，把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吗？”

　　秦天芷身为天河院天字班的学子，又得幽王世子另眼相看，已被捧得有些忘形。秦昊虽余威犹在，却杀灭不了她日益高涨的傲气。

　　只见她甩开扯她衣袖的三姨娘，梗着脖子继续道：“明明是她先离家逃婚，置家族名声于不顾。不懂礼义廉耻的究竟是谁？现在就因为她也入了内比，说也不能让人说了吗？国师之位还没有定论，父亲的心就偏到天边去了。小心到时候上位的不是她，父亲又要费心换个女儿疼了。”

　　“你！”秦昊用手指着秦天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曹氏连忙给他抚背顺气，一边说道：“三姨娘，看看你生的好女儿。老爷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哪点对不起你们了？外面的乞丐收了施舍还知道说声谢谢。你们就是这样回报老爷的吗？”

　　见一贯温和大度的曹氏也动了真怒，姨娘们纷纷放下酒杯碗筷，温声劝解起来。

　　秦昊好不容易顺了气，冷哼一声，站起身离开了。

　　众人见状，也没有了食欲，各自起身告退。一场家宴，最后不欢而散。

　　曹氏吩咐人将杯盘器具收拾干净后，发现秦天荷还留在主屋中。

　　“曹姨娘，今夜月色正好，可愿陪我散散步？”秦天荷问道。

　　朝天姬逝世后，中馈就落到了曹氏手上，时日一长，她的威望渐长。秦家不管是仆从还是姨娘，凡会察言观色的人，都唤她一声曹夫人以示尊敬。秦昊默许了这个叫法，自己也唤她曹氏。

　　秦家中人，唯有秦天荷仍然唤她姨娘。

　　曹氏压下心中的恼意，笑着打趣道：“天荷相邀，我可不敢不从。”

　　“三小姐。”秦天荷纠正道。

　　曹氏愣了愣：“什么？”

　　“叫我三小姐。”秦天荷又说了一遍。

　　羞恼就像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在她的心上，有一点疼痛，却无伤大雅。于是曹氏谦卑的说道：“我知道了，三小姐。”

　　两人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中，无云的星空总是更外灿烂，风中带着蔷薇花的气息。

　　“我小的时候，母亲就很喜欢这样和我散步。”秦天荷忽然说道。

　　曹氏愣愣的看着秦天荷，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只知道，这个嫡女绝不是因为看到她怀念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是说，她还没有病得无法行走的时候。”秦天荷又说道。“她这病来得蹊跷，连我也因此失去了灵脉。”

　　曹氏注意到秦天荷说的是失去灵脉，呼吸不由一滞。

　　秦天荷似乎并不关心曹氏的反应，她自顾自说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如今我已经掌握不依靠灵脉而修行的法门了。”

　　曹氏感觉这个往日羞怯近来嚣张的嫡女今日话格外多，她只得道：“恭喜三小姐。”

　　“我刚到长安，还未得到这个机缘之时，便与陛下约定，一定要登上国师之位。没想到后来我真的能够修行了，也不知这是不是天意。”

　　“陛下？”曹氏愕然。

　　“是啊。陛下当时为了勉励我，将造化丹赐予了我。据说那造化丹本是给将来的新任国师准备的贺礼。曹姨娘，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要我成为国师？”秦天荷的手指拂过一丛花树，问道。

　　“也、也许吧。”

　　凉风徐徐，带着蔷薇花香气的风，将曹氏言不由衷的回答吹散在了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