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56、心思

　　日落西山，秦淮河像一条波纹粼粼的白蛇，从两岸的酒家乐坊之间蜿蜒而过。

　　河面的小船上，盛装的花魁娘子轻启檀口，唱着清越柔美的江南小调。

　　秦天荷坐在一间酒家的雅间里，伏在窗边悠闲的听着歌谣。

　　长安虽然繁华，却过于厚重。

　　还是金陵好。风景美、人声甜、酒味佳。

　　她饮了一口冰镇梅子酒，惬意的眯起了双眼。

　　坐在对面的秦扬却没有与她同乐的心思。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出落的越发端丽的小姐，说道：“小姐，你还是暂时别回去了。看家主的样子，似是铁了心要将你嫁入陆家。”

　　前段时日秦扬收到消息，说秦天荷不日将回秦家。惊得他差点在秦昊面前失态。好容易通过路子联系上了秦天荷，没想到正主只说想念家乡菜了，不慌不忙的带着他来到了酒楼。

　　听了秦扬的话，秦天荷轻轻一笑，眼中带着淡淡的讥讽：“那里是我的家，他是我的父亲，我人已到了金陵，岂有不回之理。”

　　“小姐！”秦扬坚毅的脸上写着担忧，“如今你势单力薄，凭你一己之力，怎么对抗整个秦家？”

　　“我知你是想拿到秦家的认可书，我会想办法，你不必铤而走险。”秦扬沉声说道。

　　“咚”的一声，秦天荷放下了酒杯：“我不回去，那铤而走险的就是你了。你要怎么拿到认可书？去偷？去抢？怎么？不过是我的母亲当年顺手救了你的母亲，你便要把身家性命都撘来报恩？”

　　“就算我受得起，欺君之罪我可担不起。”秦天荷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秦扬有些震惊。秦天荷还在秦家的时候，虽然柔顺怯弱大部分是装出来的，但对任何人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两年不见，温和的小姐竟变得如此……强势。

　　“小姐说的是，是我短视了。”秦扬低声说道，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回家后发生什么，他势必要保护好小姐。

　　秦天荷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后，说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你不可轻举妄动。”

　　秦扬神色一凝，道：“小姐但说无妨。”

　　“你还记得我母亲生病的事情吗？”秦天荷问道。

　　“记得。”秦扬回道，忽然猛地抬起头：“小姐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秦天荷点点头。

　　朝天姬自生下没有灵脉的女儿后身体便一日比一日衰弱，没有医者能查出病因，都说可能是因为生产耗费了太多元气。饶是她心性坚毅，苦熬了八年终究撒手人寰。

　　当时的秦天荷人微言轻，又陷入陆远舟的阴谋之中自顾不暇，无法对母亲的死寻根究底。如今想来，修行者体魄强健，比一般人更不易生病。母亲作为大修行者，因为生产耗尽元气实为无稽之谈。

　　况且，秦天荷在藏书阁翻阅典籍时曾读到，世间的大修行者种姓强韧，后代会继承父母之中更强的一方的天赋。母亲何等惊才绝绝，而她却没有灵脉，实在是蹊跷。

　　虽然她已经能够修行，但终究不了解自己体内究竟是何情形。了解母亲真正的死因，或许也能解开她身体中的秘密。

　　“我母亲的死以及我没有灵脉这件事，都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脚。”秦天荷说道。

　　想到秦天荷小时候受到的奚落与欺辱，秦扬不由握紧了拳，：“小姐可有怀疑的对象？”

　　秦天荷：“自然是我与母亲挡了谁的路，谁的嫌疑便最大。”

　　秦扬：“我这就去查。”

　　秦天荷：“不必了。多少年过去了，什么证据都泯灭了。”

　　秦扬皱眉：“难道就让凶手逍遥法外不成？”

　　秦天荷淡淡的笑道：“所以我更要回去，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突破了灵脉的限制，有了可以与其他人比肩的实力。这样一来，你说那个打着如意算盘的人会不会惊慌？”
　　………………
　　金陵秦家，兰芷院。

　　三姨娘推开厢房的门，就看见秦天芷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

　　她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忍不住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臭美！也不知道好好修炼。再过几日可就是我们秦家的外选大比了！”

　　“急什么。父亲还能为难我不成？”秦天芷从妆匣里拿出一只金镶玉簪子，喜滋滋的放在头上比划。

　　为了彰显公平，五姓两家的外选都是由家主出题，公开选拔，优胜劣汰。外选题目不限，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皆可以自行决定。各家家主们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挖掘竞争对手不擅长的方面或本家子弟擅长的方面，以此设考题，从而达到尽可能剔除对手、减少竞争的目的。

　　三姨娘向来心思浅薄，听了秦天芷的话觉得有道理，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秦天芷的簪子上：“真漂亮。这得多少钱呀？”

　　秦天芷把玩着簪子，嘴角抿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我也不知道。是世子送的。”

　　三姨娘拿过簪子仔细看了看，见那玉的成色与水头都极好，忍不住叹道：“若我儿能成为世子妃，我死也无憾了。”

　　“呸呸呸。”秦天芷捂住亲娘的嘴，“说什么死不死的。待我嫁入赵家，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姨娘呢。”

　　三姨娘大为感动，看着镜中女儿娇俏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隐忧：“那幽王世子过去名声在外，你可知他待你是否是真心？”

　　“真心重要吗？”秦天芷满不在乎的说道，“难道姨娘嫁给父亲，是因为父亲的真心？”

　　“死丫头，就知道戳我的心窝。”三姨娘气得丢下金簪去拧秦天芷的耳朵。

　　三姨娘本是秦家的婢女，后被秦昊纳为妾室。因为貌美，颇得秦昊的宠爱，从前很是风光了一阵。如今她年岁渐长，不复从前的娇嫩美艳，秦昊也渐渐不再进她的院子了。好在她还有秦天芷。

　　“我错了，我错了。”秦天芷连忙求饶，“世子说了，只要我好好辅佐他，秦天荷嫁入陆家之时，便是他来秦家提亲之日。”

　　“此话当真？”三姨娘心中稍安。

　　“当然。”秦天芷侧过身拉着三姨娘的手撒娇，“此事还少不了姨娘的帮助。”
　　………………
　　金陵秦家，外书房。

　　“哼！”

　　曹氏端着宵夜走进外书房，便看到秦昊将一封书信撕了个粉碎。

　　“老爷，何故如此生气？”将碗放在书桌上，曹氏抚着秦昊的背，为他顺气。

　　秦昊黑着脸甩开她的手，沉声道：“除了那个孽障还能有谁？她刚跑出家门之时，你劝我说她是在家被关得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嫁人后不易出门，且让她松快几日。如今她松快了两年，心也野了。竟跟我说要回来参加国师外选！”

　　“国师在任期间是不允许婚配的，我看她是铁了心要悔婚。陆家已等了她两年，她如今这样做，是将陆家的脸面踩在地上，也让我秦家失信于人！”

　　“当初是妾身想岔了。”曹氏低头向秦昊行了一礼，“我本觉得天荷失了母亲有些叛逆，哄回来就是了。实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是我对不起老爷……”

　　秦昊看见曹氏满眼的泪水，心便软了下来。曹氏被纳进来之时，自己正是与无衣情浓的时候。作为姨娘的她也未享受多少宠爱。而无衣死后，曹氏却担起了掌管整个后宅的责任。她矜矜业业十年，而自己因为一些原因迟迟没有将她扶为正室，秦天荷身为嫡女，哪里是她一个姨娘能管住的。

　　这般想着，一丝愧疚浮上秦昊的心头。他捧起曹氏的脸为她擦去泪水，说道：“莫再伤心了，是我方才言重了。”

　　曹氏的脸微微一红，依然保持着端庄的笑容，道：“老爷不必忧心。国师之位只有一个，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外选之时，老爷出个难题困住她，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她自然就收心了。就算她还有别的想法，人都回来了，要留住还不容易。”

　　“你说的对。”秦昊冷笑一声，“既然人都回来了，要走便没那么容易了。外选题目是为了给天薇淘汰竞争对手用的，可不能浪费在这个孽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