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41、关节

　　“别说了，我要吐了。”秦天芷看着秦天荷水葱般细白修长的手指，不由联想到沸腾的大锅中漂浮的白花花的肉，腹中一阵恶心。

　　“话虽如此，但当时可谓人赃俱获。李氏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想必对其他孩童亦是如此。”秦天薇勉力压下心中的不适，与秦天荷冷静的讨论。

　　秦天荷微微一笑，道：“一个人若从一户人家家中偷了一块馒头被抓住，而这户人家家中又刚好丢了一箱金子，可要把偷金子的罪名加到这个人身上？”

　　听了这个比喻，秦天薇一时语塞。她深知秦天荷说的有道理，但此案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结案之时想必是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如今再来非议此案，可以说是在打女帝陛下的脸。

　　“你们说这些陈年旧事无不无聊。”贺葵早已听得不耐烦，“秦天荷你当初不是说，这些有特殊癖好的罪犯一得自由必定会重新犯案吗？我们守株待兔不就好了么？”

　　“贺姑娘说的有道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京兆尹处查查近日来长安有没有孩童失踪。”

　　崔忆寒说着便站起来要往外走，却被秦天荷忽然叫住：“崔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秦天荷那双宜喜宜嗔的美目，想起姨母的暗示，崔忆寒脸上一红，道：“秦姑娘，你身上蛊毒刚解，还是休息一下吧。”

　　小荷姑娘虽美，却不是他心中的良配。小荷姑娘救了他的命，他崔忆寒堂堂男子，可不能像弱女子一般搞以身相许那一套。这瓜田李下，他还是不要让姨母和小荷姑娘误会的好。

　　再说了，就算他有非分之想，这房中还有个硬茬子在呢。那可是个敢在长安城门口动武的杀神。别以为他没看到，小荷姑娘一说要跟自己一起去，杀神的脸都青了。

　　“我已服过药，无大碍了。”

　　秦天荷要站起来，肩膀却被人按住。

　　陆停云：“蛊毒是贺葵解的，听她怎么说。”

　　秦天荷：“……”

　　吱吱，我就知道！贺葵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绝不放过蛛丝马迹。

　　接着她收回目光，咳嗽一声，正色道：“你体内的蛊毒虽解了，但身体还有些虚弱，需得好好休息。不如这样，秦天薇和秦天芷与崔公子同去，我再看看你的情况，陆停云也留下来见机行事。”

　　秦天薇本就急于戴罪立功，听了贺葵的建议后拉着还想说话的秦天芷往外走。

　　崔忆寒与贺葵彼此交换了个“你也发现了？我也是。”的眼神便也离开了。

　　房中剩下三人。

　　“我才想起新蛊的事情还未跟我爹说明，这事耽误不得，我先出去一下。陆停云，你帮我照顾下她。”贺葵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为自己的急智喝彩。

　　“我才不需要他照顾……”秦天荷小声嗫嚅了一句，也不管旁边坐着的人，拿起卷宗自顾自看起来。

　　两人也不说话，空气安静下来。

　　良久，陆停云看着秦天荷羊脂玉般小巧莹白的耳朵越来越红，忽然开口道：“你……”

　　“干什么？”秦天荷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陆停云的视线落到秦天荷手中一直未翻页的卷宗上，悠然道：“你看书似乎有点慢……”

　　“因为……我……”红晕爬上秦天荷的脸颊，她刚要找借口抵赖便看到陆停云眼中的笑意，顿时恼羞成怒，抄起卷宗便打：“你作弄我！”

　　陆停云抬手接住卷宗，道：“看这些没用的。京兆尹那里也不会有线索。”

　　“什么意思？”秦天荷不由松开手。

　　“你的‘特殊再犯论’指的是有特殊情结的犯罪人会以同样的方式再次作案。但李氏根本没有烹杀那些男童，她逃来长安，自不会做她没有做过的事。”陆停云淡淡道。

　　“你为什么知道？”

　　这时秦天荷明白过来，陆停云留下与她独处，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被称为食子妇的李氏，原名李白容，是我母亲的远房堂妹。”

　　“我母亲属陇西李家嫡脉，姨母是李家旁支，两人虽血缘不近，但私交很好。”

　　“十三年前，姨母来我家与我母亲长谈了一夜。我那时候五岁，依稀记得姨母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几个月后，姨母被送入了教养所。”

　　“我母亲去世前召我至身边，告诉我，姨母虽有罪，却不该承受食子妇的骂名。还道稚子无辜，让我将来有机会的话，照顾一下表妹。”

　　“若你母亲所言属实，此案便还有内情。证据不足，所谓的‘李氏烹童案’其实是‘孩童失踪案’。李氏与这些失踪的孩童又是什么关系呢？”有了陆停云的话作为提点，秦天荷很快想透了其中关节。

　　“你在……里面的时候，你姨母可有跟你说过什么？”秦天荷想起陆停云向他们介绍逃犯的时候，只说其中一名逃犯绰号食子妇，却没有提及自己与对方的关系。

　　陆停云摇头：“她半疯半癫，应是没有认出我。”

　　“若能见到本人，还有希望探明真相。但若这案卷中写的都是假的，便也没法顺藤摸瓜找到她。”秦天荷愁得叹了口气。

　　他们为了抓住逃犯，必须掌握逃犯的真实犯罪过程。然而现在想知道真实的犯罪过程，又需要先见到逃犯。

　　一环扣一环，形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两人相顾无言，又陷入了沉默。

　　秦天荷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细细回忆刚刚看过的卷宗、说过的话。她向来过目不忘，此时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重新拼接组合，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你刚才说，”秦天荷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陆停云，“你还有个表妹？”

　　“是我姨母的女儿，我也没见过几面……”陆停云解释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姨母很可能会去找她。”

　　“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大概便是自己的子女了。”秦天荷幽幽道。

　　“这的确说的通。”陆停云惊讶于秦天荷的聪慧，“姨母的女儿就在长安。她叫郑语梦，是我们的同窗。”

　　“郑语梦？”秦天荷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她和郑语风是什么关系？”

　　陆停云：“姨母被送入教养所不久后，姨父便病死了。郑家老家主做主将他们的女儿过继给了郑语风的父亲，与郑家人一起搬来了长安。”

　　“陆停云，你闻到了吗？”秦天荷忽然说道。

　　“什么？”陆停云有些不解。

　　“阴谋的味道呀。”秦天荷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