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38、告别

　　秦天荷感觉四肢很沉、身体很冷。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夜幕茫茫，风雪交加，天地都安静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外出的好时机。

　　尽管双脚像是灌了铅，秦天荷依然紧着衣领抬脚向前走。

　　此刻不能停下。她有种直觉。

　　凛冽的寒风不断灌入衣领，吸入的空气仿佛带着冰渣，扎得人肺腑疼痛。

　　体内的力量不断流失，原本深入骨髓的寒意渐渐消失，反而转变为一股暖意。

　　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秦天荷暗道不妙，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四周，发现西南方透出一点橘色的光芒。

　　她挣扎着向光芒处前行，光芒一点点扩大，最后她发现光芒是自一座小屋的窗户中透出的。

　　她来到小屋前已精疲力竭，也顾不得扣门，直接推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踏入的瞬间，天地变换，充斥在四周的冷意倏然消失不见，秦天荷再一看，她回到了小时候常常玩耍的莲池边。

　　惠风和畅、莲香幽幽，一妇人坐在池畔的亭台之中，朝着秦天荷微微一笑。

　　妇人的五官只是寻常，但她眼神清澈、面容柔和，笑容令人见之可亲。

　　“娘……”秦天荷奔向妇人，眼泪夺眶而出，“终于又见面了，我好想你。”

　　“傻荷儿，天命有定，我早已魂归远方，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伞中的一缕意识，你又何必如此念念不忘。”朝天姬看着女儿，微微叹息。

　　“娘的教诲，荷儿一刻不敢忘。当年之事，荷儿亦探知了真相。如今荷儿已入天河院，终有一日，荷儿将成为国师，完成娘的心愿。”秦天荷将头趴在朝天姬的膝盖上，说道。

　　朝天姬逝世后，留下一缕意识隐藏在朝天伞中。后秦天荷以血祭伞，唤醒了那缕意识，从此便随朝天姬的意识修习灵语与法门。只是待秦天荷掌握基础法门后，意识便销声匿迹了。

　　朝天姬的最后一课，便是告诉秦天荷，希望她能成为国师。

　　“荷儿，我当年没用，被奸人利用，你的婚约便是如此而来。待我想透真相为时已晚，我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意识在朝天伞中，便是要让你长大后拥有自保之力，岂料朝天伞被人封印。幸得荷儿的血解开了封印，我们母女才能以这种方式见面。”朝天姬笑着摸了摸秦天荷的头。

　　“当年事发，你年纪尚小，又浑浑噩噩。我得知真相之后没有明言，只等着你长大了自己探知真相。你可怪我？”

　　秦天荷泪眼婆娑，一个劲的摇头：“娘都是为我好，我岂会怪娘。”

　　朝天姬：“希望你成为国师，一是因为国师在位时不可婚配，那陆远舟非良配，陆家亦不好相与，此乃缓兵之计。二是我乃天命之体，女儿不可能生而无灵脉，当年必是遭了算计，娘到死也没有想通。这背后的力量，深不可测，你若想得到真相，唯有逆流而上。”

　　语罢，朝天姬轻轻一叹，又道：“成不成为国师，并不重要。天下母亲，所求只有一个，那便是子女平安幸福。你身为我的女儿，亦有为自己选择的权利。娘年轻时耽于情爱，愧对天地造化之恩，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所求。”

　　秦天荷：“女儿所求，便是与母亲长长久久待在一起。哪怕意识也好。”

　　听得此言，朝天姬泪盈于睫，她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说道：“如今你又遭一劫，我用最后的力量保你一时。之后如何，我也无能为力。你若死了，我们母女也许能相伴于九泉；若侥幸没死，今后的路便只有你自己去走了。”

　　“记住，顺应天命、常省己心。”朝天姬说完，身形渐渐变得淡薄。

　　“娘！”秦天荷伸手去抓，却只穿过了空气。

　　“荷儿。我虽遇人不淑，却从不后悔生下了你……”朝天姬笑着，身形消散于天地间。

　　秦天荷猛地睁开眼，一张端丽的面容印入眼帘。

　　“醒了？”面容的主人冷淡的说道。

　　“秦天薇……”秦天荷看了看周围，发现是自己的卧房，“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中了蛊，已昏迷了一天。”秦天薇面色不郁。

　　杨府上下三十一口除杨婉儿以外全部死亡，陛下震怒。典狱长慕容情没有喝骂他们，只当着全精英小队的面笑着问院长她是怎么成为风纪堂堂主的。若不是有崔忆寒出面解围，院长便要当场卸掉她的堂主之位。就算如此，她也颜面尽失。

　　秦天薇将秦天荷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秦天荷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的蛊毒是如何解的？”

　　母亲在幻境中说了只能救她一时，说明母亲也无法彻底根除她体内的蛊毒。杨府众人都死了，说明这蛊毒贺葵一时也无法解开。那么，贺葵到底是怎么找到解蛊之法的呢？

　　“具体我也不知，贺葵只说找到了相克之物。”秦天薇站起身，“你既醒了，若想知道，便自去问她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头也不回便离开的秦天薇，秦天荷猜测这位庶姐多半是受了挫折，所以才表现得比平日更加冷淡。

　　想起杨府死掉的人，秦天荷心中亦沉甸甸的。教养所的囚犯如此穷凶极恶，早一日抓到，百姓便早一日免受伤害。

　　说起来，陆停云当年不过被诬陷侵犯她未遂便被关进了教养所，据秦昊所说这是为了平息自己母亲也就是朝天姬的愤怒。也难怪母亲说自己也被人利用。

　　但是，母亲作为前国师，虽然曾经名望甚高，但早已退出权力中枢。向来只收极恶之徒的教养所真的会因为她的愤怒而打开牢门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典狱长慕容情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谜团中包着谜团，也许唯有成为国师，接触到权力的中心，才有能力探知当年的真相。
　　………………
　　晌午，是教养所每日一次开饭的时间。

　　教养所每日只提供一顿饭，每顿饭的数量只够部分的囚犯温饱。

　　要想吃到食物，便要和其他人竞争。

　　只要不出人命，典狱官便会视而不见。

　　教养所内设有封灵阵，灵气稀薄，囚犯们只能靠肉搏。

　　囚犯们一到晌午，便眼冒绿光，像一群六亲不认的饿狼，互相撕咬。

　　但无论他们怎样大打出手，唯有一个人的食物没有人敢去抢。

　　这是须发皆白的中年人，若不是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诸多痕迹，他的容貌几乎要胜过以风姿闻名的典狱长慕容情。

　　典狱官将装有食物的桶放下后，中年人便站起来向食桶走去。虽身着囚衣，却行止优雅，风度翩翩，他所过之处囚犯们纷纷避让。

　　到了食桶边，他也不贪多，只从中取了三个馒头便回到之前所坐位置。待他离开后，囚犯们才一拥而上开始抢食。

　　中年人刚咬下一口馒头，忽然心中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被血染成殷红的馒头，他没有嫌恶，反而展颜一笑，津津有味的品尝着血馒头。

　　第三个了。停云，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出色。

　　中年人在心中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