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2、国师

　　秦天荷自出生起便没有灵脉。

　　灵脉是修行者身体中储存灵力的地方，也是人体与自然界相连的桥梁。无论是武技还是术法，要达到一定境界必须学会融合自然之力，也就是灵力。

　　没有灵脉，就代表着无法储存、使用灵力，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普通人。

　　秦天荷的母亲曾是商国国师，被民众尊称为朝天姬。然而这位女性犯了许多女性都会犯的错误，放弃一切嫁给自己以为的真爱。

　　朝天姬多年不孕，这位真爱开始一房又一房的纳妾。当朝天姬生下没有灵脉的女儿时，这位真爱终于原形毕露，夫妻二人的感情也降到冰点，秦昊碍于朝天姬的身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朝天姬在秦天荷八岁的时候郁郁而终，而秦昊看着渐渐展露绝色容颜的女儿，对这个一生只能是普通人的女儿想了个变废为宝的主意——联姻。

　　金陵秦家位于大夏朝五姓两家之末，而且从秦昊祖父一代便开始走下坡路。虽然生下来两个资质上乘的庶女，但秦家还需要更大的势力为她们铺路。

　　八年前，因为一起诡异的侵犯事件，秦昊获得了与陆家订立婚约的机会。

　　洛阳陆家虽然排在五姓之后，但陆家出了个百年难遇的术、武双修的天才陆远舟。而与秦天荷订立婚约的，正是这位洛阳公子陆远舟。

　　作为受害者的秦天荷对挽救她清白的陆远舟无感，只不过那时人微言轻，无法反抗家族。

　　为了在秦家安然长大，她装孙子已经装了很多年，但她不打算一辈子装下去。

　　所以她只有一个选择——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入夜，秦天荷将行李收拾好，换上自家婢女的常服，再次问听露：“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听露摇摇头：“我武艺太差，跟着小姐只会拖后腿。”

　　“你知道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吗？”

　　作为联姻工具的小姐跑了，留下来的丫鬟的命运可想而知。

　　“所以我从来没问过小姐想干什么，小姐也别告诉我要去哪里，我怕痛，扛不住酷刑。若有一天小姐回来我侥幸没死，请小姐赋予我荣华富贵；若我死了，请小姐善待我的弟弟。”说自己怕痛的听露淡淡的笑着，像是说我给小姐沏杯茶一样平静。

　　我不能牵挂、不能停留。

　　秦天荷告诉自己。

　　她摸了摸婢女艳若朝霞的脸，说：“若我有命归来，必护你弟弟一世平安。”

　　“我信小姐。”听露将一把伞递给秦天荷。那是秦天荷母亲的遗物——名为朝天。

　　这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红骨伞，曾是与问道绫齐名的朝天姬最具盛名的法器。朝天姬嫁人后，向女帝起誓终生不再使用术法，朝天伞与问道绫都被封存。与问道绫不同，随着朝天姬的逝去，朝天伞失去了原来的法力。秦家找了不少炼器大师来检查，每一个人都称这把伞没有了灵力波动。

　　这是一把已经死去的法器。

　　后来问道绫被秦昊做主送给了秦家长女秦天薇。秦家二小姐秦天芷不敢惹秦天薇，便与秦天荷争抢朝天伞，那是秦天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飙。推搡中，秦天荷的头撞到了墙，血滴在了朝天伞上。当她再次握住伞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我走了。”秦天荷接过朝天伞，向婢女告别。

　　“小姐慢行。”听露像往常一样躬身行礼。

　　秦天荷推开窗子，跳上了房檐。

　　听露看着秦天荷的身子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她掩上窗，像往日一样坐在罗汉床上，低头做起了针线。

　　虽然不知道这个荷包还来不来得及交给弟弟，但她还是决定将它绣完。

　　一不小心，针扎在手上，钻心的疼。

　　也不知道上刑的时候是不是比这个还疼。

　　几滴泪落在绣绷上，沾湿了上面的双鱼，听露将脸埋在绣绷里哭了起来。

　　冷风灌入房中，听露打了个哆嗦，抬头发现窗户开着。

　　“胆子那么小，还装什么壮士。”秦天荷抱着双臂，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听露看着秦天荷发愣：“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谁叫我有个傻子婢女呢。听我说……”秦天荷叹了口气，上前对听露附耳道。
　　………………
　　作为秦家巡逻队队长，秦风每日所思所想都是怎么报答家主的收留之恩。所以当家主吩咐他要不着痕迹的盯紧三小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领命执行。

　　那位主母去世两年后，三小姐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住到了秦府最偏僻的院子里。虽然家主没有明说，但秦风隐隐知道，家主不希望三小姐出现在人前。毕竟那副样貌，是祸乱之源。

　　是夜，秦风领着一名下属守在秦天荷的院门外。所谓不着痕迹，就是不能让人看出倪端，所以人不能太多。秦风自认为对家主的意思领略到位。

　　忽然，小院的门打开了，秦风将手按在剑上，走上前去。

　　“干什么？”

　　出来的是秦天荷的婢女听露，秦风冷着脸问。

　　“小姐说太热睡不着，想吃银耳莲子羹，让我去厨房端。”听露怯生生的说。

　　小姐美若天仙就算了，丫鬟也是一张祸水的脸，若能娶进门就好了。秦风朝下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守着，对婢女说：“我跟你一起去。”

　　“好的，多谢秦大哥。晚上路黑，我正有些害怕呢。”听露朝秦风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秦风看着前方窈窕的背影，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忽然，一股凛冽的杀意在瞬间摄住他的心神，他刚要拔出剑，就被一只手按住剑柄。月光下，剑的寒光仅仅是昙花一现，便再次被封印在剑鞘里。同时他的眼睛也对上了一双翦水秋瞳。
　　一串奇特的音节从他耳边飘过。

　　仿佛有魔力，任他再怎么努力张嘴，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监视了我这么多年，还觊觎我的婢女，这几笔账我要怎么跟你算呢？”秦天荷好整以暇的看着秦风，纤纤玉手抚上他的脖子。

　　冷汗浸湿了秦风的后背，三小姐眼带冰霜，极盛的容颜在夜色下像曼珠沙华绽放，似妖似魅。他现在毫不怀疑，只要三小姐轻轻用力，自己必然人头落地。

　　“小姐。抓紧时间。”听露焦急的喊了声。

　　“我只是开个玩笑，尸体清理起来很麻烦。”秦天荷笑着说。“现在，听我说，你今晚照常巡逻，没有看到任何人。”

　　“是。”

　　秦风机械的回答道，他感到一阵眩晕，像是有什么东西搅动着大脑，记忆渐渐模糊了。

　　秦天荷带着听露，一路畅行。在走出秦府大门的那一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听露，你闻到了吗？”她对婢女说。

　　听露试着闻了闻，疑惑的问：“闻到什么？”

　　“自由的味道。”

　　秦天荷嫣然一笑。
　　………………
　　金陵城郊，破庙。

　　老乞丐一手抓鸡腿、一手抓酒坛，吃一口肉，喝一口酒，毫不痛快。

　　他旁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双手捧着另一只鸡腿，专注的啃着。

　　“所以说，听露会暂时在永宁巷租一间房子。小牙，你愿意跟你姐姐一起住吗？”秦天荷摸了摸小乞丐的头。

　　小乞丐停下啃鸡腿的动作，想了想，包子脸皱成一团：“愿意是愿意，但是师父让我继续跟着他修行。”

　　“好吧，我知道了。”秦天荷叹了口气，说。“我马上要走了。听露就交给你们了。要时刻注意永宁巷的动静。”

　　“哼，无情无义的死丫头。当初想学本事嘴巴那叫一个甜，时不时就买好酒好肉来孝敬，学完了就把老人家一脚踢开。现在想让人帮忙了，又知道买酒买肉了。老夫才不上你的当，过几天就走。”老乞丐将鸡骨头朝秦天荷扔去，对方微笑着避开。

　　“我此去长安学艺，学成之时会带三味居的神仙酿回来。本想到时候与师父品一品这醉生梦死的好酒，也不知道师父那时候还在不在。”秦天荷叹息着说道。

　　“在在在！”老乞丐咽了咽口水，双眼放光。“为了神仙酿，老子拼上全力也要活到你回来。你的小婢女就交给老子吧，保证你回来时整整齐齐，一根头发都不少。”

　　“那就谢谢师父了。”秦天荷笑得眉眼弯弯。

　　语毕，秦天荷就听到老乞丐打了个酒嗝，上身倒在稻草上，已经睡了过去。

　　秦天荷从怀里取出一个匣子，递到小乞丐手里：“这是给你和你姐姐的盘缠。把它藏好。若有一天这老头死了，就来长安找我吧。”

　　小乞丐将油手在身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接过匣子：“谢谢师姐。”

　　看着小乞丐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天荷问：“怎么了？还想问什么？”

　　“师姐是想进入天河院吗？”

　　秦天荷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油：“是呀。”

　　“师姐是想当大夏的国师吗？”

　　秦天荷的手一顿，随即点点头：“是呀。”

　　“师姐那么厉害，一定会成为国师的。等我修行结束了，我也要当国师，师父说国师可以天天吃肉。”小乞丐眼睛发光的说。

　　“傻瓜。”秦天荷刮了刮小乞丐的鼻子。“商国的国师只有一个。只有上一任国师过世之后才会重选。”

　　“这样啊。”小乞丐皱着眉头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那国师还是师姐当吧，我希望师姐能长长久久的活着。我就当国师的师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