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眦末

24、第 24 章

　　第二天一早他们离开了大阳镇，杜雪月父亲执意要将他们送到车站。一路上他们一言不发，那种沉默下面是一种父亲无言的爱，就像这大山，一直安静但成了无数代人坚实的依靠。这一刻杜雪月想成为父亲面前听话的乖女儿，可她却把心给了文人。她埋怨着上天为何如此捉弄自己，如果父亲要扮演一个丑角，那就让他扮演到底吧，但为何又要他这般的慈祥。
　　杜雪月没有一丝责怪文人为什么不是一个有钱人，她知道他是无辜的，如果故事上演的是一出悲剧，那最悲伤的一定是文人。他们上了车，父亲还在车站独自站着，车窗外是父亲越来越远不愿离去的身影。杜雪月依偎在文人怀里忍不住流下泪来，文人不敢有一丝的怨言，因为他知道并没有人亏欠自己，他只能陷入不尽的沉默。他不甘这份感情就此结束，也不愿杜雪月在他与父亲之间备受煎熬。
　　重庆到成都的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火车能带她离开那个烦心之地，却修复不了她低落的心情。远离了她的父母，但依然解不开她心中的郁结。文人害怕杜雪月会动摇，他拉住杜雪月的手，轻声问道：“你还爱我吗？”杜雪月拖着疲惫的眼神看着文人，说道：“爱。”这个回答如此的无奈，却坚定着文人的信心，或许只是他找到了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但他始终抱有最美好的希望。回到家中杜雪月倒床便睡去，文人一个人在房子里感到异常的寂静，好像毫无目的地等待着天黑，然后天亮。
　　第二天清晨，杜雪月醒来看见文人躺在自己身旁，和以前一样生活恬静而甜美。她抚摸着文人的脸颊，把他叫醒。文人慵懒地看着杜雪月，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饿了。”杜雪月说道。
　　“我这就去给你做早饭。”文人翻身起来，说道。
　　生活又回到了熟悉的样子，这是他们二人世界里的幸福，然而幸福之余杜雪月脑海中时不时会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他已然成为了她和文人之间深不见底的沟壑，但看着文人单纯而快乐的笑容，她又万分的不舍。
　　“昨晚你晚饭都没吃，我给你多热了几片面包，还有你的燕麦粥里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面包是昨晚去面包房买的，是新鲜的。”文人说道。
　　杜雪月吃着早饭，心中莫名地竟生出一种对文人的同情之情。她心中默默地想道：“这一切如此美好，为什么要去破坏它呢？”
　　“这剩下的几天你想去哪里玩吗？”杜雪月问道。
　　“刚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不要到处跑了罢。如果你想出去散散心我们倒可以去孤儿院看看孩子们。”文人说道，“假期志愿者们可能都出远门了，我们就去陪孩子们过个节吧。”
　　杜雪月同意了文人的建议，为了不打扰孩子们午休，他们下午两点才到孤儿院。小学生们放假玩去了，只剩下幼儿园的孩子们在老师的看护下做着游戏。文人事先买了两袋月饼，一袋是给小学生们的，已经送去了，另一袋是给幼儿园准备的。当他们走进教室，孩子们热情地迎接着他们，在这里一切都简单而快乐。然而今天除了文人他们，还有一对中年夫妇来到这里。
　　文人在一旁认真地陪孩子们玩着，那妇人走到杜雪月跟前小声地问道：“你是来领养孩子的吗？”
　　“不，我们是志愿者，我们常来这里看望孩子们。”杜雪月说道，“你们是来领养孩子的吗？”
　　“是的，我们没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想领养一个。”那妇人说道，“但来了后才知道我们连领养孩子的资格都没有。不仅要缴纳昂贵的领养费，还要评估我们的经济能力。我们收入平平，一切都是妄想。”
　　“我倒不知道领养孩子还有这些限制，以为有爱心就够了。”杜雪月说道。
　　“如今才知道财富多么重要，纵使你多么淡薄，但总有一刻还是会被金钱难倒。”妇人说道。
　　妇人的话又让杜雪月想起了她的父亲，她和文人一样都满足于两个人简单的生活，对贫穷并没有太多的见解，此时她倒想听听别人的看法。她向妇人问道：“我们也被戴上过贫穷的高帽，那你是怎么看待贫穷的呢？”
　　“我们活了半辈子了，经历了无数的世态炎凉，发现贫穷从来不是一种自我的感觉，而是一种无奈。你的感觉可能会随着你的心情而改变，但在现实面前贫穷是不可改变的，因为财富不属于精神的世界。你们还年轻，如果想改变贫穷，就趁早吧，不要等到有一天贫穷来改变你们。”妇人说道。
　　杜雪月从来没感觉贫穷有多可怕，因为她不知道现实还有一副多么凶恶的面容，但她开始试着去理解父亲的话。不是她变得现实，只是这是一个寻常人都会去面对的一个事实。
　　看望过孩子们，杜雪月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向文人问道：“你认为自己贫穷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文人说道，“我对生活很知足，我并不觉得自己贫穷。”
　　“但今天那妇人对我说贫穷并不是一种感觉。”杜雪月说道。
　　文人思考了许久，说道：“是的，在财富面前我是贫穷的，如果我还要极力地否认这点，那未免显得我自欺欺人，但我要说的是一个被视作穷人的人也会有快乐的生活。”
　　杜雪月像着了魔一样满脑子思考的都是“贫穷”二字，因为她无形中产生了对贫穷的害怕，然而文人却大胆地承认了它。这几天无数的想法在杜雪月脑海中碰撞，她心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什么是该坚持的，什么是该改变的，在她脑海里的战争中终会有一个胜出者，只是她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晚上杜雪月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她看见一旁熟睡的文人，顿时感觉自己好孤独。文人是一个极为单纯的人，不管在什么困境下他都能保持乐观地生活下去，但在这个问题上杜雪月认为乐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的行为无异于逃避，剩下她一人来面对这个困难。
　　第二天一早，杜雪月醒来便独自出门了，文人还在熟睡，她给文人留了一个字条，写道：“我想一个人去拜访一下约翰神父，你在家做好午饭等我回来。爱你的雪月。”文人醒后看见床头的这张字条，他知道杜雪月还在为结婚的事为难，但自己又不能勉强她，因为在另一头她要面对的是她最亲近的家人。什么私定终身的话都显得自己太自私，何况杜雪月的户口本还由她的父亲保管着。对于他俩的感情现在是一个十分困难的时期，文人无力改变什么，在他内心深处他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杜雪月要离开，自己要勇于放手，还她自由。然而当他一想到“分手”二字，他总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值得信赖的。
　　杜雪月来到教堂，神父正在书房看着书。她想向神父寻求帮助，把自己最柔弱的地方讲给他听，期望得到一个两全的方法，但在开口之前她失声痛哭起来，说道：“神父，我需要你的帮助。”
　　神父见杜雪月后安慰道：“有什么痛苦说给我听吧，我会尽力帮助你。”
　　杜雪月将与文人这几天的遭遇述说了一遍，问道：“神父，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他们，一个也不想。”
　　“生活若能一层不变地快乐下去，那自然是十分幸福的事，但一些不可避免的变数也让我们的人生更加丰富。神不会教你怎样生活，但他会希望你照着自己的意愿去活，因为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会拥有一种美妙的人生，我们的选择都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婚姻是一世的承诺，我们必须做一个守信的人，如果你做不到，那你们便没有那个缘分。爱是光明的，希望你们的爱能照见彼此。”神父说道。
　　“难道我成了一个嫌贫爱富的人？我快看不清自己了，如果我辜负了他，我会身负罪恶的。我的心开始动摇，当我在现实中想得再遥远些，我害怕婚姻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的改变，我的家庭却多了许多不睦。”杜雪月说道。
　　“你是一个很诚实的人，那你就诚实地面对自己吧。如果你包容不了他的贫穷，神亦无法见证你的婚姻。我们应该在生活中学会坚贞，只有永不磨灭的爱才能得到最大的赐福，但如果你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就及时收手吧，不要再将伤害继续扩大，那对他是极为不公的。”神父说道。
　　“神父，你为何不劝导我继续这份感情？也许在你的劝导下我会改变我自私、狭隘的想法的。”杜雪月说道。
　　“我不会劝你留下或是离开，你留下那是因为你的爱，你离开那是因为你的选择，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自己的内心，去做一件你愿意为之负责的事。”神父说道。
　　“如果我成了一个不忠的人，背叛了我的爱情，是不是会被世人所诟骂，连神也不会原谅我的自私？”杜雪月说道。
　　“神会爱他的每一个孩子的，相信我，即使你背叛了你们的爱情，爱你的人始终会爱着你。我看得出你的心已完全动摇，你只是渴望得到一份理解和宽慰，这些我都能够给你，只愿你们终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当你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请替我告诉他，爱情应该深沉，而不是偏执，让他以宽慰坦然之心面对一切。”神父说道。
　　“他是一个好人，尽管在现实中他只是一个小角色，但在他的灵魂中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有时他就像一个孩童般纯洁，对待爱情我没有他高尚，所以注定着他是最受伤的一个。让他不那么难过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但我又如何能做得到？”杜雪月说道。
　　“当悲剧变得不可避免，人总会去寻找坚强，愿神保佑你们。”神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