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芝麻绿豆

5、第 5 章

　　“我……我……我，”真是不中用，越是关键时刻，越心虚，“送外卖的。”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外卖，冷笑：“酒吧里点奶茶，你当我傻呢！”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还打算狡辩两句，迎面扫来微风，我的脸颊一阵生疼，脑子错位了一般，晕晕乎乎的，连什么时候倒下来的都不清楚。
　　他的手上带着老大一颗戒指，我下意识地摸脸，黏糊糊的。
　　操！打人就打人，怎么还弄破相了？
　　他打开手机准备联系人处理，刚划拉两下，突然停下来。
　　“你怎么回事！外卖这么久才来，还想不想干了！”
　　我半咧嘴角，脸颊针扎似的疼。这声音，我熟。
　　“马哥打得好！你是不是也点外卖了？外卖送这么慢，就得教训！”
　　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弯腰向我靠近，见我没事，从地上提起奶茶，拆开就喝。
　　这个叫马哥的人盯着老三：“你点的外卖？”
　　“我又活了！”老三咽下奶茶，一脸享受，随即凑上去，“马哥，我看咱们酒吧也该开个奶茶业务，现在的年轻人就好这口！”
　　听起来，马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这东西，我可弄不来。”
　　马哥的声音淡淡的，不知道这套说辞能不能蒙混过去。
　　突然，楼下响起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和口哨声。老三赶紧跑到外面，跟着楼下一起欢呼挥手。
　　“怎么把这事忘了！”
　　马哥嘟囔一句，转身刚走两步，突然停住，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这么轻易放过我。不过他只停顿了两秒钟就走了，我一个送外卖的，实在威胁不了他。
　　等他走远，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拉起老三的手腕往外走：“你跟我回去！”
　　老三看着细胳膊细腿，却怎么拉都拉不动。
　　我见这招没用，打算走攻心路线。
　　“这是趟浑水，卷进去不会有好结果，回去吧！”
　　老三悠闲地朝下面吹个口哨，我向下一瞥，这才明白欢呼声的来由。
　　七八个妙龄女郎，凹凸有致，风情万种地出现在人群里，一下子成为聚光灯下的主角。我看见马哥走上前，跟其中一个握手寒暄。
　　“你知道了什么？”老三突然开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不能掺和进去！”
　　“这件事情不对劲，你早就察觉到了。你明知道九尾不会撒手不管，却还是一步步地跟过来。你根本不是担心我，而是自己想卷进来。”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歪理？我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就是想掺和这档子破事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凭什么上赶着卷进来！
　　老三脸色一变，郑重地看着我。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神情，像极了九尾。
　　“你相信我吗？”
　　我突然有种错觉，这双眼睛背后是九尾，这句话是九尾在问我。
　　“相信。”
　　“现在马上回去，什么都不要管。这里的老板并非善类，你已经在他那里挂了号，自此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明白吗？”
　　他的语气藏着匆忙和急迫，我预感到事情出了问题，拼命点头。
　　“帅哥，一个人呐！”
　　软得让人心肝发颤的声音突然出现，涂着红指甲，戴着银戒指的手搭在老三肩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看身材，应该是刚来姑娘中的一个。
　　老三搂住她的腰：“不如我请姑娘喝两杯？”
　　女子瞟我一眼：“不带上这位帅哥吗？”
　　我有自知之明，第一次知道，“帅哥”这两个字还能用到我头上。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瞎了？
　　老三没有看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不管他，我们喝我们的。”
　　女子朝我飞了个媚眼，意味深长地笑笑，跟着老三往包间里走。
　　我是哪根葱自己再清楚不过，不该有的心思绝对不会起。这里形势复杂，就是天仙来了都没用。我环顾楼下，光彩熠熠的姑娘们已经化在人群里，变成人海的一部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看了两眼，跟马哥凝视的目光来了个正面交锋。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想起老三的话，赶紧下楼，马不停蹄地离开酒吧。
　　外面已经入夜，走出几个路口，我的思维才恢复正常。老板不是个善茬，那老三一个人在里面岂不是更危险？更何况，还有几个非人类身材的大美女，万一老三把持不住，岂不是要犯错误……
　　老三还是个孩子，不能让他犯错误！虽然我相信老三，但我不相信男人。
　　夜里的风吹得我头发乱舞，脸颊生疼，让我有一种脸被打歪了的错觉。我在十字路口转个弯，直奔九尾家，砰砰砰地砸门。
　　“九尾快开门！老三要被妖精吃了，快去救他！”
　　我喊了几声没人应答，又想起之前敲门没人开的经历，把老二，老四，老五，小六，小八挨个喊了一遍，喊到隔壁人家的灯都亮了，还是没有人开门。
　　我越敲心里越慌，这一大家子，大晚上不在家，都干什么去了！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回头，英伦风衣把老三包装成儒雅的绅士，正站在沿街的小道上冲我笑。这门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只要敲响，主人就会出现在你身后的特异功能？
　　我冲过去，上下打量了一圈。没少胳膊没少腿，看来老板没有难为他。
　　“这么快？”
　　我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气问他，希望得到“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多了”之类的回答。
　　老三听出来我在内涵他，白了我一眼，却没有解释。
　　完了完了，我心说，九尾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了老三手上。
　　“这么晚，你们家为什么没有人？”
　　老三望向黑咕隆咚的建筑，轻声说：“他们会回来的。”
　　他没有进去，而是转身沿着空荡荡的街道慢步。我快走两步跟上去，走了半条街才听见他开口。
　　“既然你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为什么还去酒吧找我？”
　　“九尾要查这件事就去查，我虽然不认同，却也没想拦着。但你不该学他，他可以保护自己，你不行。”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婆婆妈妈的一面，就这苦口婆心的架势，说我是孩子他妈我都信。
　　老三轻笑出声：“我发现你对九尾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我脱口而出：“那当然，他可是圣……生下来就厉害的人！”
　　九尾是圣斗士，自带爱与和平的力量，这样的人在电影里，都不会输。
　　“如果我说，九尾在利用你呢？”
　　我觉得他在开玩笑：“我一个外卖小哥，没背景，没本事，去趟酒吧都能被人打，他利用我什么？”
　　他沉默片刻，以近乎警告的语气说：“我只能告诉你，九尾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如果你不想查这件事，我劝你趁早离开，不要跟我们家有任何瓜葛。”
　　这话听着很绝情，可为什么有点视死如归的味道？
　　“如果这件事是蚍蜉撼大树，背后是你们无法匹敌的强大，你们也打算拿一家八口人的性命……不，是一家九口人的性命，去拼吗？”
　　他没有回答，径直走进街边亮灯的诊所。我赶紧追上去，进门就问：“你受伤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你们俩谁看病？”
　　他把我推到医生跟前：“他。”
　　医生把我按在凳子上，开始处理我脸上的伤口。
　　怎么回事？搞了半天，受伤的竟是我自己。流血的伤口结痂，贴在脸上像糊了膏药似的，痒痒的，不觉得痛，要不是老三提醒，我早忘了。
　　值班的护士是个小姑娘，看见老三眼睛都直了，凑到他跟前聊东聊西，就差黏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住在附近呀，看着眼熟！”
　　不住附近，谁大晚上来这里看病！
　　“哎呀，这是你朋友吧？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爱怎么伤怎么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天呐！被人打了！你跟他一起，没有受伤吧？用不用我帮你检查检查？”
　　他要是受伤，早就让医生看了，你瞎操什么心！
　　“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不要总跟人家起冲突。只是青肿还好，真像这样划出口子，可不好痊愈呢！”
　　你到底是心疼他，还是心疼他这张脸！
　　“不如，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你的朋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明明是我受伤，为什么给他留联系方式！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好了。”
　　听到医生的话，我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把老三掏手机的胳膊按回去，拿出我的手机，皮笑肉不笑，主要是刚处理完伤口，想笑也没法笑。
　　“护士姐姐直接跟我联系，最方便。”
　　小姑娘立马冷下脸，把手机藏到身后：“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明白，都在附近住，真有什么问题，直接来诊所就行。”
　　我拉老三从诊所出来，又一次苦口婆心：“以后别什么人找你聊天，都跟人家聊，万一是骗子呢！”
　　我深切怀疑，把这孩子扔到大街上都能被人贩子拐走。
　　老三笑得一脸纯良：“人家是护士姐姐，不会骗我的。”
　　“护士怎么了？我手机里有三四个卖茶叶的小姐姐，都跟我说是护士。”
　　“看不出来，你涉猎还挺广。”
　　完了完了，我把这孩子带坏了。我对不起九尾，我有罪。
　　“别瞎想！我是拿鲜活的事例告诉你，人心险恶！”
　　“人心险恶这事，我早就知道。只要不耽误我图开心，什么都不重要。”
　　果然是个小孩。
　　不过这么想也挺好，小孩确实比大人快乐太多。
　　不知不觉，我们又回到九尾家，屋里的灯亮了，已经有人回来。
　　老三说：“我们就此别过。”
　　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搞这么沉重？
　　那一刻，我的脑子跟重置过似的，把老三说过的话全忘了，随口说：“别啊，来都来了，总得跟九尾打声招呼，不然多不礼貌。”
　　等我踏进他们家的大门，我才明白老三言辞沉重的原因。他告诉我，如果不想查这件事，就跟他们家一刀两断，不再来往。
　　然而现在，我脚下踩的，嘴里吃的，全都是他们家的东西。
　　“你们家太幸福了吧！厨房一整个柜子都是薯片，还是超大桶！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九尾和老四在厨房做饭，所谓做饭，也是面包夹果酱的快餐，两个人一个不会说谎话，一个不会说实话，拌嘴一直没停。
　　老二捧着个算盘，噼里啪啦算个不停，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算盘这种复古的东西？
　　老三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老五刚跑步回来，还在洗澡。小六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估计最近赚了不少钱。小八还在看偶像剧，正在为男女主惊天动地的爱情流泪。
　　我捧着薯片桶，躺倒在沙发上，突然无比安心。我明明最讨厌别人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闹，但是八个人外加电视机的混响似乎带了时空穿梭的技能，等我闭眼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九尾家窗帘的遮阳效果极好，有厚厚的三层，两层花纹图案的夹着一个漆黑的，摸着不像是棉布。有钱人家讲究私密性，这样的窗帘既防了太阳光，又防着外边的人看见。如果不是推开窗户透气，我差点以为我睡了一整天。
　　这个房间似乎是杂物间。床是折叠床，几个纸箱在床头堆着，放的是几个人的衣裳。床尾摞着崭新的收容盒，盖子上没有灰尘，地板也是新拖的，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他们不会为了我，连夜收拾出来的吧？我知道这么想有点自作多情，但这太像九尾能做出来的事情了。
　　这也说明他们家不常有客人留宿，根本没有考虑准备客房。
　　不过他们家有八个人，都没有朋友来访吗？说其他人没有朋友也就算了，九尾这样的性格，最容易跟人打交道，也没有朋友吗？
　　我的房间在楼梯边上，打开房门，就看见小八兴冲冲地跑过来，朝我道一声“中午好”，就踩着楼梯，噔噔噔地下楼，楼下马上传来电视的声音。
　　“你慢点！”
　　我跟着她下楼，小八挺得老远的肚子跟着她的步伐上下晃动，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出了闪失。
　　见我下来，九尾把汉堡和可乐端到桌子上。
　　“睡了这么久，饿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了过去，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老四扭头看着我：“那可有不少麻烦呢！把你扛上去差点没累死我！”
　　“啊？”
　　让人家一个小姑娘，把我一个死沉死沉的大老爷们扛到二楼，真是社会性死亡现场。
　　“别听她瞎说，不麻烦。”
　　由于刚才过于尴尬，我竟然傻乎乎地把老四的话当真了。她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九尾不说假话，他说不麻烦，那就是不麻烦！我姑且这么安慰自己。
　　我看到小六还在沙发上看平板，凑过去想学一两招，却看见屏幕停在新闻界面，上面写着：“博爱医院疑出医疗事故，死者家属为此精神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