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芝麻绿豆

6、第 6 章

　　博爱医院？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怎么没听说过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已经没了，营业执照也注销了。这个地址现在是一片商圈，根本没法找。”
　　小六在跟九尾说话，九尾问：“死者家属呢？他现在在哪？”
　　“王贵疯了之后住进疯人院，我黑进他们的系统，看到他还在那里，主治医生是个叫东门凯的。”她把疯人院的信息调出来，嘟囔了一句，“这个年代还有姓东门的，真是难得。”
　　“东门凯！”我激动地指着屏幕上的照片，“我认识他！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大学之后就没有见过，没想到他在疯人院当医生！”
　　小六对我的判断表示怀疑：“你确定？”
　　“错不了！别说咱们这个地方，就是全国也没几个姓东门的了！我就是觉得他的姓跟武侠小说似的，特别酷，所以高中时候跟他关系特别好。”
　　九尾说：“王贵知道博爱医院的事情，或许会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既然你认识东门凯，能不能联系他，让我们跟王贵接触？”
　　“没问题！”我说完立即后悔，又补了一句，“我得先问他方不方便。”
　　小六把屏幕放到我跟前：“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
　　本来我想着缓两天再打，让我酝酿好跟老朋友说话的情绪，结果小六直接把电话摆出来，看来他们很是着急。
　　既然答应了，我不好反悔，出来拨通电话的时候，心里不停地盘算该怎么开口。虽然我们之前关系好，但是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你好，我是王冬冬，是你的高中同学，我刚得到你的联系方式，非常冒昧给你打电话。”
　　是不是太客气了，生硬得好像他是我高中班主任似的。
　　“嘿哥们！没听出来我是谁？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这种聊天方式，搞不好会让他以为我是个诈骗的。看来还是有必要自报家门的……
　　“喂？我没有点外卖啊？”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是我熟悉的东门凯的声音，连语调都没变。运营商把我的号码自动识别为送餐电话，导致他误以为我是给他送外卖的。
　　“不是送外卖的，是你的老同学，你还记得我吗，东门凯旋？”
　　他沉默了两秒钟，突然激动：“西门吹雪！是你吗！”
　　“是我，你还记得呀！”
　　高中的记忆如潮水把我淹没，那时候的少年，心怀憧憬，带着一颗武侠心，跃跃欲试地时刻准备步入江湖闯荡。他姓东门，那我就姓西门，索性叫西门吹雪，于是他也加了一个字，叫东门凯旋。这样拉风的称呼，让我们在枯燥的校园生活里，找到了不少乐趣。
　　“你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你小子，这么多年面也不露，同学会也不来，跟人间蒸发似的，我好不容易才联系上！”
　　“咳，我这不是……算了，不提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是西门吹雪打算决战紫禁之巅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家都是明白人，不需要整弯弯绕。
　　“我找你当然是来走后门的！我听说你现在在精神病院工作？”
　　听了这句话，对面显然更放松，跟我开起玩笑：“怎么？你想住进来？让我给你诊断诊断，妄想症加精神分裂，也就住个五十年吧！”
　　“去你的，谁没事住精神病院！”谎话张口就来，是一个成年人应该具备的素质，“我有个朋友是作家，想去精神病院积累素材。如果你们工作不方便，就当我没有说过，改天一起聚！”
　　成年人的世界里，改天就是永远没机会。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安排上！西门吹雪的事情，我东门凯旋肯定能办妥！”
　　“不愧是江湖中人，果然仗义！我们明天下午过去，怎么找你？”
　　“你让前台护士呼我就行。”
　　我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喊东门医生，我知道精神病院是不可控的忙，赶紧结束这段对话。
　　“没问题，明天见！”
　　“明天见！”
　　挂掉电话，我长舒一口气。
　　对我来说，最让人心寒的事情，莫过于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变成唯利是图，捧高踩低的模样。这样的人，我在毫无意义的同学会上见过太多太多。我甚至会质问自己，我人生最单纯干净的岁月，就是跟这么一帮人度过的吗？
　　我们曾经组成不同门派，攻占光明顶，你们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趴窗户偷看隔壁校花，却被学校通报批评，你们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为了战队荣誉，翘掉班主任的课打比赛，你们还记得吗？我们曾经那样的美好善良，纯净无暇，你们都忘了吗！
　　同学会上，我看着随手掂出的几万块钱的包，看着铺天盖地的卖保险名片，看着老总身边的助理跟屁虫，我想，他们真的忘了吧。
　　可能只有西门吹雪，还活在漫天白雪，一尘不染的年代。
　　从话筒里听起来，东门凯旋还是曾经的东门凯旋，但是我不敢抱有任何期待，倒不如把这短暂的接触当成再平常不过的礼尚往来，更让我轻松。
　　“搞定！明天下午就去。”我朝九尾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叮嘱道，“我跟他说，是一个作家朋友去采风，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九尾的眉头拧成麻花，让他说谎确实太难为人。
　　“老四跟你去吧，她……比我熟练。”
　　说谎这方面我倒不担心，但是打探消息什么的……我看向老四，她朝我歪头一笑，头上的蝴蝶结跟着马尾辫甩动，怎么看都是处世未深的样子。
　　“怎么？不相信我？”老四笑起来，显得更加单纯，我有一瞬间怀疑，她从来都没说过谎，“白莲花，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别到时候被我卖给疯人院都不知道。”
　　老四的马尾消失在楼梯口，我不服地向九尾告状：“白莲花！她骂我！九尾，她骂我！”
　　股神小六推推眼镜，从厚厚的镜片后面瞄我一眼：“陈述事实，不能叫骂人。”
　　“你——”
　　算了算了，这是股神，不能跟她生气，我还等她带我一夜暴富呢！
　　我只能挂上假笑，慢慢悠悠地看向九尾，希望他来主持公道。
　　“她们都让我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就行吗！你竟然还笑！九尾，你的正义呢！你的大爱呢！怎么着也得替我辩驳两句吧！我是白莲花吗……不会，连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
　　我还没来得及控诉，就听见九尾的手机响了两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马上面色凝重。
　　小六好好地看平板，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死死锁定九尾的手机，眼神不经意地洒出星点狠厉。小八放下手里的零食，破天荒地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开，转头看向九尾。连刚回屋的老四也破门而出，趴在围栏上，惊慌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这是？怎么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难不成是地震预警？我掏出手机，什么都没有，我拿手机晃了晃，还是什么都没有。怎么他们都收到了，就我没有？
　　九尾盯着手机，陷入沉思。房间里的气氛从恐慌走向沉重，最后走向诡异。我的目光在四个人之间画了十来个圈，最后停在墙上的向日葵画作上。画中的向日葵，明媚中带着狂热，又被光线的阴影遮了半幅面孔，黑白交替之间显出扭曲的狰狞。
　　我背上发凉，用余光扫向老四，小六，小八，她们还是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啊！难道是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消息就是游戏开始的提示？还是说我们都是模拟游戏里的角色，现在遇上bug了？
　　她们不动，我也不敢动，一直站到腿发麻，突然听见二楼传来开门的声音。
　　修长的身体穿着龙猫的连体睡衣，头上是周公才能做出来的鸡窝发型。
　　看造型，应该是老三。
　　他伸手在老四肩上拍拍，打了个哈欠：“早。”然后拖着还没睡醒的身体，钻进洗手间。
　　九尾这才抬起头，笑了笑：“别自己吓自己，我出去一趟。”
　　九尾收拾好东西，走到玄关处，回头看了老四一眼，似乎在示意老四跟他一起出门。老四点点头，重新回到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他的目光从二楼划下来，在小六身上停留了两秒，转身出门。
　　我试探性地坐到小六旁边：“刚才……”
　　不等我说话，小六从沙发上起来，把小八身上的薯片渣轻轻拍掉，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抱枕。别看股神整天板着脸，其实是关心小八的，这叫面冷心热！
　　不一会儿小六上楼去，头上再次传来关门的声响，刹那间，偌大的房子，只剩下薯片声，和电视上永不完结的偶像剧。客厅墙上的向日葵带着偏执的明亮色调，用吊诡的笔锋勾画出一张狷狂冷峻的笑脸，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阴冷的客厅。
　　我跟小八打交道不多，不知道她脾气怎么样，根据九尾他们家的情况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我挪到小八边上，笑嘻嘻地说：“看电视呢！”
　　“嗯。”
　　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没有看我。
　　没关系，凭借我多年跟妹子搭讪的经验，刚开始都会尴尬，只要投其所好，慢慢就熟了。
　　我也跟着看电视，不一会儿，屏幕里出现一个俊俏的男人。
　　“这是男主吧？”
　　小八侧目看向我，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这也能当男主？！这是男三好嘛！”
　　“那男主呢？”
　　“男主还没出来。”
　　“哇，这个男人太坏了！摆明是想嫁祸女主！”
　　她向我投来赏识的目光，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这些。”
　　那当然，想当年为了追妹子，我一口气看完四十三部偶像剧，知识储备说不上高，但是用来聊天，足够了。
　　“略懂，略懂。”我把话题拉回来，“老五呢？”
　　“跑步去了。”
　　“怪不得一直没看见他。你们家虽然人多，平时却安静。九尾出门干什么去了？”
　　“我怎么知道？他爱去哪去哪。”
　　“他收到了什么消息？怎么你们的反应如此奇怪？”
　　她茫然地看向我：“反应？我什么反应？”
　　“你一直盯着他，连电视剧都不看了！这还不算奇怪？”
　　“哦，”小八恍然大悟，“我是嫌他太吵，影响我看电视了。那是警告的眼神。”
　　这……这理由我不大相信，但是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问下去，只能再次转移话题，指指她的肚子。
　　“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呀？到时候我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没想到她突然变脸，极其不耐烦地喊了句：“不知道！”
　　我吓得从沙发上蹦起来，果然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我只不过关心她一下，怎么得罪她了？
　　我不敢再跟小八搭讪，在玄关留了个纸条告诉九尾我回家了，悄悄溜走。本以为小八能正常点，合着他们家，个个都不正常。
　　小八爱看言情剧，按照狗血言情剧的思路分析，小八的孩子，背后应该有个凄惨的故事，所以提到孩子她就发火。这么大的肚子，看着得有七八个月，却一直住在娘家。孩子他爸不仅没来过，连提都没听他们提过。我怀疑，这个男的要么死了，要么就是渣男！
　　九尾看到消息，她们仨也跟着激动，说不定是聊天群里的消息。但如果没什么要紧，小八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