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芝麻绿豆

3、第 3 章

　　车里面的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慢慢把车窗升上去，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笑容。
　　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从一开始就喊错了，这哪是哥们，这是个姐们！认错人就算了，连性别都认错，我脑子不会真出问题了吧！
　　等我逃命似的逃出这个小区，打算找个下水道钻进去，我突然察觉出不对劲。基于我对自己脑子仅有的认知，我应该不会犯认错性别的低级错误。要怪只能怪俩人长得太像，简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如果不是性别原因，我打死都能不相信这是两个人。
　　等等！除了同卵双胞胎，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反正我不太信。就算有，也不该让我这种“非洲人”遇到。
　　红马甲曾经出现在这家小区，这个女的也出现在这家小区，而且她关上车窗时候的笑，不是嘲笑，而是看朋友出丑，幸灾乐祸又不带着攻击性的笑……难道说这女的是红马甲伪装的！还是说红马甲本来就有这种癖好？……
　　我觉得这事不能细想，细思极恐！
　　我甩甩脑袋，尽量不让自己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下一单是长源路，欧呦，那可是别墅区！没想到别墅区的贵族也亲自吃外卖。
　　取完餐，我的小电车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长源路。不过我丝毫不心疼，只要钱到位，俩小时也能跑！
　　地址是个两层小独栋，我按门铃按了两分钟，一直没有人开门。照以前，我直接挂门上跟顾客发个消息就走，但这可是大客户，不能太怠慢。
　　所以我把外卖挂在门上，拨通了电话。
　　响亮的手机铃声从我身后传来，我赶紧把外卖拿下来，假装一直在这里等。身后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到我旁边，往门口一站，门自动开了。
　　别墅区就是不一样，锁都是人脸识别的高级货！我看向开门的人，怪不得是打着探照灯都找不到的人，别墅区不存在探照灯。
　　“辛苦你帮我放桌上，谢谢。”
　　我看了看订单上的姓名，紧走两步跟上：“你是九尾？”
　　他把东西放进右手的厨房，出来看了我一眼，才认出我：“原来是你。进来吧。”
　　进门处贴着梵高的自画像，是没有耳朵的那一张，就算他住别墅区，我也能断定这是假的，因为尺寸不对。这自画像看久了，倒跟九尾有点像，在刻意表现的从容背后，是几近癫狂的绝望。
　　我站在玄关处，视线快速扫过这栋房子。右手是开放式厨房，左边被墙挡着，有沙发露出一截，应该是客厅，抬头能看到对面二楼的走廊和房间。里面的装修设计低调极简，墙面和家具颜色是一水的白灰棕，略显压抑。不过这么大的房子，压抑也压抑不到哪去。
　　我感叹，这难道就是吃软饭的生活吗？要真是这样，我也想吃软饭。妹妹，哥哥不想努力了，给哥哥一个机会？
　　“早饭买了吗？”
　　一个慵懒软糯的男声从客厅方向传来，我才意识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不过……我看了看手机，确实是下午七点，怎么就早饭了？
　　沙发的方向扔出一个平板到九尾手上，随即响起女孩子的声音：“七天，赚了三百万，我怀疑马上要跌，打算把这支出手，你看看？”
　　这是股神呐！怎么买？买什么？大牛带带我？
　　九尾把平板扔回去：“你定。”
　　我打算在进去之前先搞清楚这里的情况，这里住着九尾，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听声音还都是年轻人……这么复杂吗……不不不，我相信九尾是个正经人，这是合租！绝对是合租！
　　“我跟了几天，他没去任何一家医院，也不上班，没事就去城北的Lucky酒吧厮混，除此之外没有异常。哦对了，他在普罗旺斯养了一个小情人，模样不错。”
　　另一个女人从右侧的里间出来，她穿着干练的西服套装，一头利落的短发，说话间走到了九尾跟前。
　　我吃惊地指着她：“你——你们——”
　　她眼前一亮，指着我说：“我见过你，送外卖的。”
　　这就是大众上被我误认为九尾的姐们啊！她跟九尾站在一起，简直是女装版的九尾！他们认识？难道不是异父异母，而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这么看来，我对九尾的判断一点不差，这张脸确实连化妆都拯救不了。
　　我不禁替姑娘愤慨：好好的一个小姐姐，怎么长成了九尾那样！
　　九尾介绍道：“这是我妹妹，老二。”
　　我虽然没表示出什么，但是这个介绍有点诡异。她是妹妹，不是老二还能是老大吗？莫名其妙！
　　“你好你好。”
　　老二这个称呼总让我有一种奇怪的联想，实在叫不出口，只能含糊过去。我走上前打算跟她握手，但是老二双臂抱胸，转身回屋，留下我尴尬地挠头。
　　客厅里挂着梵高的向日葵，是整个房间里少见的亮色，把一进门的压抑感融化在葵花的温暖里。看来九尾很喜欢梵高，有钱人的爱好，很难感同身受。梵高的向日葵是好，但是画作的笔触过于热烈和狂热，充斥着极端的热忱。过刚易折，过慧易夭，事情到了极端，不是什么好事。
　　客厅的沙发上，零零散散地坐了四个人，我小心翼翼地把外卖放到客厅桌子上。
　　这是干什么？开派对吗？
　　窝在沙发角落，看平板的女生瞅了我一眼，冷不丁地大喊：“外卖到了！”
　　我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她。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划拉平板，就是刚才扔给九尾的平板。
　　原来这就是股神，我真想跪下来拜师：大师，我也想七天赚三百万！
　　“我的，我的！”
　　二楼传来急切的声音，我抬头，一个男人跑出来，边拿毛巾擦头发，边趴在二楼栏杆往下看了一眼。
　　我开始思考世界未解之谜：这个房子里到底有多少人？
　　他看见桌上的外卖，把毛巾搭在栏杆上，单手一撑，翻身从二楼跳下来，拿起外卖去厨房吃。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震惊得我世界观碎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大师，我也想学！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打算从头捋一捋：这里有圣斗士九尾，还有九尾同款的亲妹妹，还有七天三百万的股神，还有个飞檐走壁的大侠……短短几分钟，我见了这辈子都见不上的奇人。我预感到，这是一个神奇的房子，能住在里面的人必定身怀绝技！
　　我瞟向客厅的其他人，跟股神一个沙发的是年轻女孩，高高的马尾上系着大大的蝴蝶结，正在股神的平板上指指点点，告诉她这支必涨，不要卖。正对电视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孕妇，两手捧着大桶的薯片吃，眼睛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播出的狗血偶像剧。股神对侧的沙发上铺着毛毯，上面堆满抱枕，看起来像个专门堆放杂物的沙发。
　　我略感失望，虽然他们可能身怀绝技，但我也不好让人家起来展示才艺，只得作罢。
　　我打算转身告辞，对面沙发上的抱枕突然开始活动。我大脑一空，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抱枕平静了两秒，从毛毯下面伸出一条胳膊，在空中扑棱两下，还是活的！
　　“啊！”
　　我整个人弹起来，迅速躲到九尾身后，抱紧他的胳膊。九尾是圣斗士，妖魔鬼怪速速离开！
　　毛毯下面的东西拱了两下，突然发出声音：“拿过来。”
　　拿过来？拿什么？我的命吗！九尾，你要救我！
　　“自己拿！”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九尾，助人为乐，高风亮节的九尾就这么轻易地把我抛弃了？说好的圣斗士呢？
　　毛毯沉寂了几秒钟，突然翻江倒海地翻滚起来，抱枕抖落，毛毯揉皱，一条修长的腿从下面伸出来踩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的人挺身坐起来，揉揉自己的鸡窝头，踩着抱枕走出来，从我旁边经过，走进厨房，从九尾提进来的袋子里找到面包，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塞。
　　他就是晚上七点钟吃早饭的人。
　　不要问我在干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比白纸还白。
　　他啃面包着走到九尾面前，也就是我面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挑眉说：“我知道你，殡仪馆送外卖的，对不对？”
　　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但是身体在疯狂点头，喜悦差点变成口水从嘴角溢出来。
　　这个男的，真他妈的帅。
　　九尾介绍道：“这是我弟弟，老三。”
　　我在内心给自己甩两巴掌清醒清醒，松开九尾的胳膊跟他握手：“你好你好！真他妈的帅。”
　　他的嘴角挑起来，眼角眉梢都在笑，更他妈地帅了。
　　我没有文化，形容不出他的眉眼和面相，而且我无知且坚定地相信，没有什么词汇能形容出他的样貌。这么跟你解释，有将近三分钟的时间，我的脑海里存在一个离谱的念头：以后我的儿子可以不像我，但是必须要像他！
　　就他妈帅到这种程度。
　　“谢谢。”
　　谢谢？谢我什么？我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我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了？完了，这哥们该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不行不行，不能让他有这种错觉。
　　“我不是变态。”
　　他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
　　我真想当场给自己一巴掌，这都是什么魔鬼发言！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长得帅，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他点头：“我没觉得你有别的想法。”
　　我对自己说，你可别说话了，越描越黑，本来不是变态也让你解释成变态。
　　他路过孕妇，从她的薯片桶里顺走一把薯片，坐回原来的沙发上。
　　股神旁边的高马尾女孩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眼睛一转，走上来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确实，没有想法。”
　　你看，还是有明眼人在的！
　　九尾又开口：“这是我妹妹，老四。”
　　“你好你好。”
　　女人心海底针。有了老二的前车之鉴，我不敢轻易跟女孩握手，只点了点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老二，老三，老四，好家伙，这房子里的不会是一家人吧？
　　我用手指画了一大圈，问九尾：“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老四摇着高马尾，歪头道：“当然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要都是一家的，也太吓人了。
　　然而九尾说：“她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别听她瞎说。我们是一家人。”
　　不等我震惊，他就开始逐个向我介绍。
　　“厨房那个，老五。”
　　老五朝我挥挥手：“嗨，哥们！”
　　“看平板的，小六。”
　　小六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看平板。我非常理解，毕竟分分钟几百万的东西更重要。
　　“吃薯片的，小八。”
　　小八听到有人叫她，眼睛才从电视上挪开，笑笑朝我挥手：“你好。”
　　好家伙，人家葫芦娃一个藤上七朵花，他们家倒好，上来就八个！什么家庭啊，能养得起八个孩子……也对，有股神在，养多少孩子都不在话下。
　　九尾是老大，一模一样的是老二，超级无敌帅的是老三，高马尾是老四，飞檐走壁的是老五，股神是小六，孕妇姐姐是小八，那么问题来了，小七呢？
　　九尾看出了我的疑惑，指指楼上：“哦，小七在楼上，相信我，你不想认识他。”
　　不认识就算了，我压根没想到，我送个外卖能认识这么多人，还是一家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我这才记起自己是来送外卖的，还得忙着打工挣钱。这场面隆重得跟相亲似的，差点把我绕进去。在这里耽误这么长时间，估计后面几单都黄了。
　　我虽然有点懊恼，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你们这么多人就点了一份外卖，要不要我帮你们再带几份？”
　　高马尾的老四笑嘻嘻地重复我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们带几份？”
　　“不用了，就老五事多，我们有东西吃。”
　　正好，我只是客套客套，没真打算帮他们带。
　　老五大嗓门地反驳：“什么叫事多，这是健身餐，健康！”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后面还有几单等着呢。”
　　老四又重复我的话：“后面还有几单等着呢。”
　　我看老四一眼，她歪头朝我笑笑。
　　从九尾家出来，我赶紧打开手机，后面的几单果然跑到了其他人手里。
　　我叹一口气，认命地关掉手机，骑上我的小电车回家。
　　老四这人看着没啥问题，难不成脑子有毛病？总学我说话是怎么回事？难道人类的本质真的是复读机？
　　九尾说，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夸张和玩笑的说法，然而当我仔细想想被她重复的话，“再带几份”，“还有订单等着”……竟都是我出于礼貌的言辞，不是真心所想。
　　我的冷汗当即冒出来，这简直是人形测谎仪啊！果然，九尾家的人，不可貌相。
　　不过这一家人倒有意思，个个身怀绝技，称呼却朴实无华，直接老二老三地叫，确实省事不少。但是一般向陌生人介绍，不应该把大名提一下吗？九尾为什么没有提？而且，依我看，九尾这个名字，也不像大名，哪有姓九的人？……不不不，这也不一定，我之前遇到过姓第五的人，百家姓深不可测。
　　要说他们家最厉害的，是他们的父母。一口气连着生八个，这放到计划生育里，不是超标，已经超纲了。
　　不对啊，他跟我说过他有妹妹，那为什么进屋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觉得屋里没有人呢？我重新回忆前因后果，突然发现，我刚到他们家的时候，按了两分钟门铃都没有人开门。如果他们都在家，为什么不开门？是没听见，还是他们性格古怪到不给任何人开门？
　　这个问题我直到进家门都没想明白。算了，不想了，洗洗睡吧。
　　十一点上床，玩手机玩到一点，强行闭眼到两点才有困意，半睡半醒到四点，外面传来洗漱的声音。跟我一起合租的是老方，他卖鸡蛋灌饼，每到这个点就起床出摊，我跟他合租半年，没睡过一次好觉。
　　沓沓的拖鞋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呲呲剌剌的塑料袋摩擦声，我静静睁开眼，脑袋又沉又疼，身体还没苏醒，大脑已经清醒到顶点。老方他为什么起这么早，明知道我睡得晚，还起这么早，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而且他明知道我在睡觉，为什么不动作轻点，是不是故意吵醒我，他不睡谁都别想睡。我听他刚才过去的声音，又踢到了我门口的箱子，我跟他说过多少遍绕着走，他死不悔改，还是踢到了箱子。之前他穿错了我的袜子我还没跟他计较，现在又来惹我。说起来，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衣裳洗完要用洗衣机脱水，不然就会把阳台滴得到处是水，他还是不改，有几次把我的外卖服都沾湿了，导致我没法出工，不仅没有一天的收成，连那个月的全勤都打水漂了……
　　脑子越绕，眼睛越精神，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身体也有了知觉。我看老方不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扎眼的灯光从外面透进来，就差打在我脸上。我把头歪过去，看向床头柜上的水果刀。
　　其实这件事有一种很直接，很简单的解决方法。
　　王冬冬，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