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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月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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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十日,凌晨三点。
晨雾弥漫,万物无声。
更衣室内,一个长满胡子的男人刚和同事交接换班。他脱下制服,随手抛进几步之外的洗衣篮里。
此时,另一个男人站在对面的置物柜前,正好撞见这一幕。他依样画葫芦地学胡子男投衣进篮,可是却失手了。他换上便服,坐在长凳上鼓掌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与其说我老,倒不如说是你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东施效颦、自不量力吧。”胡子男把身上的背心也脱下来,甩在玢誉的头上。
“哎,脏啊!”玢誉拽下背心。
突然,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瞧,眸色微动。
换好衣服的胡子男靠着柜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问道:“怎么?又有哪位美人要和我们圣安堂首席情圣在今晚的头武祭共舞吗?”
玢誉转头,佯装懊恼地叹道:“要不是伽瑟家的小姐一早嫁了人,小生我今晚就能请她跳舞了。”
“首先,你不小了。第二,要做我的女婿,可不能连投篮都做不到。第三,我现在要回家了,晚上见。”胡子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离开更衣室。
在他走后,玢誉收起笑容,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内容沉默不语。
时间迅速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他一个人抱着足球,闷闷不乐地看向操场一角。
最近几天,幼儿园里的所有人一下课就围着那个女生转。
女生这样也就罢了。现在连男生都这样,球都不踢就只围着她转,听她说她家的猎人有多厉害。
能用一只手攀岩。
能在一小时内挖几十株草药。
能凭一己之力战胜两只红眼老虎。
她说这些故事时,眼里迸发出的光芒是如此耀眼,以致于很多年后的他在这一刻想起时依然觉得眩目。
“一小时后,炎湖见。”他看着那封未有署名的短信,只有寥寥七字,却足够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手上的背心被他越抓越紧,最后他头也没回将它丢进洗衣篮里。
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来找我呢?
我原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拉森。
***
凌晨三点半,玢誉回到家中,轻手轻脚压下主人房的门把,打开细细的一条缝。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他们约好等下七点去喝早茶,中午上玄庙祈福,然后晚上一起参加头武祭。
此时的母亲正睡得香甜,他眼里情绪百转,动作很轻地关上了门。
三点三刻,他抵达炎湖。
可是她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安静地坐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上面,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红叶不再,湖面凝冰。
冬天的炎湖比往日多了一份苍凉之感。
听闻有动静,她偏过头来,两人正好对上视线。
记忆中,这是他第三次和她有目光接触。
三十八年,一万三千八百多天,第三次四目相望。
而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二次对视时的那个场景。
她跪在死去的母亲旁边,眼里的仇恨和厌恶将周遭的一切尽数吸入,他的身影就赫然映在她眼珠的最中间里。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抚摸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脸。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面前这个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女人杀死了他的父亲。
他的人生也因此天翻地覆。
他早已平复多年的心如今又因为她简短的一句话而再次汹涌起来。
他走向前,她也起身朝他走去。
他看到了。
她眼里,没有光芒四射,也没有深恶痛绝。
只有无止境的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