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猎人临死前的故事》煨荆

22、木樨

　　当程聆再次醒过来时，洞穴早已空无一人。

　　他吃力地站起身，趔趔趄趄地走了出去。

　　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忽然，有只青雁低空飞过，程聆的目光遥遥追随它。一时看得入神，他失去平衡，倒在了雪地上。

　　他握着胸口上的那支箭，决绝地将它拔出。

　　腥红的血像被人打开闸门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染得洁白的雪深深浅浅的。

　　他看着那只已经飞远的青雁，心里想着的却不是雁。

　　他在同时想很多件事。

　　想起泡的温泉。

　　娇艳欲滴的花。

　　柔软的黑绒毯。

　　课前的韵律操。

　　和傍晚的阳光。

　　他想起总是循循善诱教他习字的妈妈。

　　想起小时候爸爸耐心帮他剔掉鱼骨的样子。

　　想起以前和姐姐、妹妹、哥哥及弟弟常去游泳的那条河。

　　想起某个见义勇为却英年早逝的大学好友。

　　想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看到的流浪猫狗。

　　想起第一次和朋友出门打猎，误打误撞发掘了狩猎天赋。

　　想起此刻应该还在赛道上潇洒飞驰的那位荻国女人，他还欠着她一顿浪漫晚餐。

　　想起几经弯绕才成功连接的视讯通话和那些转好几手才送达家人指尖的钞票。

　　想起他带着戒备心跟在积姿身后，一边踩着她的影子，一边听她讲解住房规矩。

　　想起他好像还忘了问拉森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想起夏天的冰淇淋。

　　童年种的一棵树。

　　还有遗忘在火车上的那双鞋。

　　好多好多好多。

　　所有曾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所有曾经出现又离开的人们。

　　所有曾经被他遗忘和记得的。

　　星星点点汇聚成光。

　　最后，他想起人生遁入黑暗的那一刻。

　　那年那月他被法院判处终生不得再踏入轶国，他们一家七口冲破万千阻碍紧紧抱在一起的那一刻。

　　那时的他无比绝望。

　　可现在想来，感受却不一样了。

　　好温暖啊。

　　幸得有那么一刻，让他能紧抓这么一段回忆赖以贪恋半生。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他也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他好像闻到了那怀念已久的木樨清香。

　　“妈妈，爸爸……”

　　“聆儿……”一片白光中，有个男声轻轻呢喃。

　　“回家了。”

　　“叮啷——”此刻，赛斯群山的塔米瑞村落里，由乔牛角和元羊骨制成的风铃正此起彼落地响了起来。

　　【正文完】

　　关于回家，关于复仇，关于赎罪，更关于一个猎人临死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