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猎人临死前的故事》煨荆

20、清晰

　　五分钟后，程聆痛得惊醒过来。

　　除了手臂中枪外，他的腹部其实只是被流弹刮伤而已，问题不大。

　　他转头查看格奈库娅的情况，没有受伤。

　　结合远处的尸体来看，估计刚才那场战斗耗费了她太多心神，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了。

　　他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断定继续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向上走。

　　照理说，越往上，她的精力就会恢复得越快。加上他们要去的加绿也在那里，所以怎么来说，向上走都是如今的最上策。

　　再三权衡后，他把背包挂于胸前，后面背起格奈库娅，不疾不徐地踏上山路。

　　八千米以上的位置罕有人至。

　　这一路走上去，程聆连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本来简单包扎好的伤口又在此时沁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白雪上很是显眼。

　　他自嘲地摇头，抬头注视山顶，赫然发现已经看不见加绿了。

　　这也意味着，他已经走过了“看得到”的阶段，现在正处于“摸不到”的区域。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更坚定了一些。

　　程聆找了个山洞歇息，现在只等格奈库娅醒来。

　　借着透过石缝照进来的日光，他屏气凝神，动手取出子弹。

　　他竭力忍住疼痛，打算速战速决。眼下的环境不甚理想，他必须把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

　　夹到弹头后，他咬着牙抽出镊子，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而弹头，闪烁着足以令人心悸的紫光。

　　他却无暇自怜，只抓紧时间做好清理、消毒和包扎工作。一鼓作气完成所有步骤后，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疲惫地沉沉睡去。

　　梦里，他去到了什么地方。忽明忽暗，还带着“噼里啪啦”的火声。

　　他在光明和黑暗间踽踽独行，愈发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谁？”有把女声响起。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无人。

　　“霈德·阿华金。”另一把男声回答。

　　这是他之前在帐篷里听过的对话。

　　他继续向前，越来越多声音接二连三地出现。

　　有他的，有弦纳的，更多的是格奈库娅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世界上所有人的名字我全都知道。”

　　“谁？”

　　“霈德·阿华金。”

　　“你们人类不是最贪得无厌的吗？”

　　“无情无义果然是你们人类的拿手好戏啊。”

　　“你好像把我想得很坏？”

　　“这个名字是我姑姑取的。”

　　“比大海更深邃，也比天空更澄澈的一双眼睛。”

　　“别不自量力了，你斗不过我的。”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握紧的拳头。亢奋的神情。傲视的目光。颈上的咬痕。对他的敌意。

　　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来过这里。

　　他近乎呆滞地低头，此刻那只命若悬丝的小蓝豹正愤恨地瞪着他。

　　或者说，在瞪着三十一年前的自己。

　　他分明看到过去的程聆蹲了下去，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准备给它一刀痛快。可在挥刀那刻，他想起每个猎人都要遵守的关于珍稀动物的条规。既然它对他没有威胁，那他就应该把它的命运交给这个天来定夺。

　　最后他犹疑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如梦初醒般抬头。

　　现实中，他蓦地睁开眼睛，觉得眼前这个熟悉的世界从未有过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