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猎人临死前的故事》煨荆

12、牛仔

　　笔岐山是世界第六高峰，高度为一万零三米。加绿位于海拔九千米处，而程聆遇到少女的地方是在五千米左右。原本这趟狩猎的目的地是在五千五百米至六千五百米的不胜区内，他身上也只带了与之对应的装备。他素来对山峰没有情结，也不是什么登山爱好家，所以现在要爬到九千米是他此前从未想过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转头对少女说：“我们先去个地方。”

　　于是少女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六千米，在海拔标志牌前停了下来。程聆拿出一条能量棒，坐在标志牌前吃了起来。等待期间，少女自娱自乐地在标志牌上堆了一个迷你雪人。吃饱后，程聆示意不再向上走。他们往标志牌的右边走去，偏离正常的登山路线，走进坡势较为平坦的地区。

　　十五分钟后，程聆再次停下。“到了。”

　　少女往四周一看，赫然瞧见地上埋着一个巨大的半截人头。她立刻往后退，厉声地问道：“这是什么？”

　　程聆没有回答。他蹲下来，用手扫掉人头上的雪，露出一顶牛仔帽。随后他大力按下牛仔帽，那个人头竟缓缓地升了起来！原先埋在土里看不见的鼻子嘴巴也跟着升了起来，一直升到看见脖子才停下。整个立体牛仔人头的高度大约是五米。

　　少女见此便跑到程聆身边。她这才看清这个牛仔人头不是真人，而是用钢铁、塑料、玻璃等制成的一个……

　　“这到底是什么？”

　　“牛仔机器。”程聆用食指触碰了一下牛仔机器的脖子。它就像手机一样被“唤醒”，米色的金属“皮肤”上浮现出一个透着蓝光的登录界面，右下角写着“怡达集团财产”。在荒无人烟的雪地上立着这么一个古怪人头，还闪着诡异的蓝光，整个画面显得很是恶趣味。

　　他输入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界面就变成了一个包含五个选项的菜单页——“发”、“收”、“买”、“报”和“退”。

　　牛仔机器为怡达集团所有，是专门为猎人研发的科技产品。它的外型是一个带着牛仔帽的人头，按下牛仔帽即可启动机器，闲置超过五分钟就会自动关机。开放狩猎的七座山上，每隔一千米就设有一个牛仔机器。

　　有些职业猎人一上山就是整整十天。在这期间，他们打猎所得的草药和动物每天少说都有十斤。为减轻猎人身上的负担，怡达集团推出了牛仔机器，供猎人储存、拿取和购买物品。可是这个“储存”和“拿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概念。

　　为了延长牛仔机器的使用寿命，猎人把东西储存进牛仔机器后，就无法再任意取出来。每六个小时，系统就会通过地下管道把寄存在牛仔机器里的东西发送到每座山下的牛仔中心。唯有知道密码的人才可以打开储存箱——这个人可以是打猎归来的猎人本身、相熟的塔米瑞人或者是指定受益人。使用储存箱时不收费，打开的时候则每箱要价20麟南币。这便是“发”功能。

　　至于“收”，则是接收别人发送给猎人的东西。例如，某个猎人觉得自己的装备不够用但是不想买，那么他可以通知人送上来。山下的人需要通过牛仔中心发送物品，发送时每箱缴付35麟南币。当然，不管是“发”还是“收”，所有储存箱都必须通过圣安委员会的检验才可打开和寄送。地下管道系统每六小时才更新一次，所以也发生了不少“还来不及收东西就被活活冻死、饿死、杀死”的事情。如果不想等，那么怡达集团还为大家提供了第三个选项，那就是“买”。

　　在严峻的冰天雪地里，所有事情都是刻不容缓的。临行前，猎人们都会在牛仔中心为自己的帐户充值，以备不时之需。“买”选项所包含的商品有食物、武器和装备，每件商品的价格高出市价一倍，是这台牛仔机器全身上下最赚钱的一个功能。

　　“报”是报错。如果牛仔机器本身出现了错误，则可以选择“报”，或者长按牛仔帽或脖子正中央15秒来通知怡达技术团队。怡达集团声称狩猎季期间的每分每秒都有人轮班监督系统，所以即便出现错误也能在十分钟内响应和解决，要猎人们不用担心。怡达集团一再承诺它的牛仔机器使用的是业内最顶尖的技术，因此出现错误的情况是少之又少的。

　　最后的“退”功能则是退出帐号。

　　怡达集团信奉“生死有命”的教条，因此牛仔机器不提供任何求救功能。

　　程聆点“发”，菜单页消失。

　　而后，牛仔机器平滑的脖子上划出一个长方形的格子，乍看之下像被人用刀割了一样。这个格子慢慢地向前凸出五厘米，然后停下。这个格子就像个抽屉一样，是专门给猎人装东西的储存箱，拉开凸起处后就可以往里面放东西。

　　程聆把之前捉到的几只动物和采到的一些草药放了进去，减少背包重量。然后他把抽屉推进脖子里，直至表面重新恢复平整。完成操作后，那个菜单页又出现了。这次，程聆选择“买”。

　　页面上立刻出现商品目录，每件物品都标上了相应的价格。程聆看着右上角的余额，又看了一眼少女。他知道少女并不怕冷，但是如果遇上其他猎人，她这样的穿着难免会引人怀疑，所以他必须给她买一件正常点的衣服。他点选了“冲锋衣”、“能量棒”、“鸡汤包”、“食用水+特制水袋”和“子弹”，输入数量后就去结账。

　　页面再次消失。像上次一样，牛仔机器的脖子上又划出了一个格子，并凸出了五厘米。这次，少女先程聆一步拉开它，看到里面东歪西倒地摆放着他选购的东西。

　　“穿上它，我们低调行事。”程聆把冲锋衣丢给少女后就把其他东西放入背包里。少女嫌弃地看着手上的衣物，撇了撇嘴还是把它套了上去。

　　他把抽屉推回脖子里。菜单页重新出现，程聆选择“退”。页面消失，牛仔机器降了下去，恢复成埋在地下显露半截人头的模样。

　　背着沉甸甸的背包，程聆抬头往山峰看去，从这里可以隐约看见加绿。他把目光收回，转身按原路返回。

　　怎知天气骤变，头顶上的乌云越积越厚，大风也呼啸着刮起了雪。

　　不宜再赶路。

　　正当程聆想叫住走在前头的少女时，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呐喊声。“啊！啊！别啊！”

　　少女也听到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程聆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然后竖起耳朵仔细听。

　　在这山上，哭天喊地的不一定是需要帮助的人。有些时候，只是再经典不过的“狼来了”桥段。

　　很快，那把男声又响起了。“哎！我的天呀！别啊！”

　　这人话里没有求救的字眼，倒不像命在旦夕的样子。

　　只不过好像需要帮忙？

　　风雪越来越大。

　　程聆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示意少女在原地等待，便径自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你干什么？”少女立刻发问。

　　“天气不好，我过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也会说天气不好了，那我们是不是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

　　程聆思忖一番后，还是决定要过去男生那里。“那个男生应该就在牛仔机器附近，那里的地势比较平坦，适合扎营。我们过去那里搭个帐篷避避风雪吧。”

　　没等到少女回应什么，程聆率先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果然，就在距离牛仔机器两三百米的小树林里，有个人正站在树下费劲地扯着卡在树枝上的绿色布料。

　　他嘴里念念有词：“啊！别这么对我！快给我下来！啊！啊！”

　　奈何风越刮越大，那块疑似帐篷的面料又时不时被风吹得膨胀起来，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连人带布地飘走。

　　程聆一边跑过去，一边出声喝止：“小兄弟，别抓了！”

　　那男生听到声音，偏过头看见有人正朝他冲过来，便警觉地做起了防卫姿势。这手一松，帐篷即刻被大风吹走，他欲哭无泪地喊了出来：“不要！”

　　“别管它了！我这里也有帐篷。”程聆抓着那个男生的肩膀。“快给我搭把手，我们得在暴风来之前扎好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