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处 陌上皎月》沐阳淋花

51、壮士暮年心事未了

　　苍鹰上穿云层，下冲草原，日晒风蚀也消弱不了它的雄心。然而，岁月却在悄无声息中让它老去，朱棣生病了。他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心犹恋草原，身却已向家乡，大军不得不班师回朝。
　　当他抵达开平卫，身体稍稍好些，无论彤煊怎样劝说，他非去宁远镇不可。而他一到宁远镇，就召来齐将军。

　　“末将参见皇上”齐将军觐见。
　　“宝儿可有消息了？”朱棣问道。
　　“回皇上，末将已经将这里排查了几遍，并没有发现郡主”齐将军回道。
　　“皇爷爷，萨穆尔也只是在城门口看到过，也许宝儿已经离开了。孙儿会继续寻找”彤煊说道。
　　朱棣轻叹一声，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皇上，汉王求见”常总管回禀。
　　“他还来干什么？让他带着他宝贝儿子，滚回山东。不得出乐安州半步，否则地方官员革职查办”朱棣虽然疲惫，怒气说来就来。他再次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朱棣正在经历一场身与心的战斗，然而，雄心勃勃终抵不过岁月易老，这是一场不得不妥协之战。还有些事，有些人，他曾是志在必得，但现在，他感到累了乏了。倦怠的身体似乎总是在说算了吧，放下吧。

　　“殿下，胡斐还在牢中，该怎么处理？”走出大帐，齐将军问道。
　　“这个人嘛，给我好好审。听说他在这个镇上关系可深着呢，岂止是暗通鞑靼这么简单。审好了，把供词给我”彤煊说道。
　　“卑职这就去办”齐将军说道。
　　“等等，将军请随我来”彤煊说道。
　　“刚才那番话是说给某些人听的”彤煊走进自己的大帐，说道。
　　“哦，末将明白”齐将军回道。他想起来刚刚朱瞻圻就在附近。
　　“今晚，若是有人去探监，尽管让他去。有人惦记着牢里的人呢。反正牢里这个是死罪难逃，但总要让他死个明白吧”彤煊说道。
　　“殿下的意思，末将明白，只是如果把他交给皇上，汉王不就是罪加一等”齐将军说道。
　　“皇上看重亲情，已经把他们圈禁在乐安州，还能怎样加重惩罚”彤煊说道，又问：“宝儿的事，这个镇上都查了吗？”
　　“只有殿下常去的那个院子，卑职没有让人去打扰。殿下的地方，自然不会有郡主”齐将军回道。
　　“对，是这个道理。将军也请回去休息吧”彤煊说。
　　“末将告退”齐将军答道。
　　“百里，你悄悄去那个院子看一眼，他们还在吗？”彤煊说道。
　　“属下已经去过，院子里没人。应该是已经离开，回大垭岭了”计百里回道。
　　“那就放心了。等送皇上回京之后，再去看他们”彤煊说道。

　　朱高煦父子好心好意去伺候皇上，面儿也没有见着，就被骂了回来。朱高煦很清楚这一次朱棣是下了狠心，他们再无反转之日。
　　养一支兵，挑起战事，本想扭转局面，最后却成了作茧自缚，自食其果。朱高煦把朱瞻圻大骂一通。他正骂着，常总管来了，带来了皇上的口谕，让他们务必在明日一早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出乐安州半步。朱高煦接完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垂头耷脑。

　　朱瞻圻的气更是没出撒。天黑的时候，他来到牢房，对着胡斐一统拳打脚踢。气势之猛烈，让胡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死了。齐将军已经吩咐过，狱卒们早就回避起来，所以，没有人目睹朱瞻圻在牢狱杀人。他大摇大摆地走出牢房，竟然遇到了彤煊。或则说，彤煊是在有意等他。

　　“怎么，这牢房中有弟弟的熟人吗？”彤煊问道。
　　“哼！皇兄是来看我和父王笑话的吗？”朱瞻圻说道。
　　“你和皇叔有什么笑话看吗？”彤煊反问。
　　“不到最后就不要得意的太早”朱瞻圻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弟弟的话，皇兄会好好记着“彤煊说道。

　　一辆马车行驶在回宁远镇的路上。还是同样的草原，同样的山路，同样的鸟语花香，宝儿却感觉完全不同，来时依依惜别，归时欣欣相迎。
　　“易生，等我们安定下来，你想做些什么？”宝儿问道。
　　“像冷先生那样，教书好不好？”张易生说道。
　　“可没有听说武状元去教书的”宝儿歪着头，看着正在赶马车的张易生，偷偷乐起来。
　　“哪有取笑自己夫君的？”张易生故意说：“我有个大才女夫人，怎么就教不了书了？”
　　“那我来教书，你来教武”宝儿说道。
　　“嗯，那我们教出来的就是文武兼备，所向无敌”张易生说道。
　　“都是夏末了，天气还这么热”宝儿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
　　张易生慢慢停下来，说：“这个夏天都快过完了，第一次听你说热。看来你的身体真的好了”。
　　“我也感觉好多了”宝儿说道。
　　“外面热，你去车里面，陪爷爷坐着”张易生说道。
　　“不，就在外面陪你。不打扰爷爷”宝儿俏皮地说。

　　张易生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赶路。
　　“你走错路了”宝儿说道。
　　“我们不去那个院子。姐姐他们在我们的新家呢”张易生说道。
　　“新家？”宝儿好奇地问。
　　“彤煊让人在那片废墟上重新建了个院落。我们出发之前，就和大哥说过，他们会搬过去”张易生说道。
　　“我怎么有这么好一个哥哥”宝儿说道：“我还以为姐姐他们回大垭岭了呢”。
　　“姐姐说要等我们回来，给我们完婚”张易生说道。
　　“那我们岂不是要成第三次婚？”宝儿笑着说。
　　“不是第三次婚，是一场婚礼办了三次才成。宝儿，要娶你回来可是真不容易呀”张易生说道。
　　“那你要祈祷这一次真的就办成了”宝儿笑着说。
　　“啊，还能不成吗？”张易生说道。

　　欢声笑语撒满一路，在这个崭新的院落前，他们到家了。花花，博雅，和蓉儿最先迎了出来。
　　“嫂嫂，你看着好多了”花花说道。
　　“花花，快接爷爷下车”张易生抱起蓉儿，说道。
　　“爷爷？”花花感到莫名其妙，爷爷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百草山人走出马车，说道：“花花把爷爷都给忘了吧”。
　　“啊，真的是爷爷您啊”花花高兴地抱住百草山人，不撒手。激动得又是哭又是笑。
　　“大哥，姐姐，我们遇到了爷爷。宝儿的身体都好了”张易生说道。
　　“太好了，宝儿的气色的确好多了”月婉说着，就拉宝儿进屋。

　　屋子里摆放着红绸锦缎，喜庆之物。
　　“姐姐还在准备我们的婚礼呢”张易生问道。
　　“姐姐说了，要早点给你们完婚，喜事能把病疾冲走”花花说道。
　　“让姐姐操心了。治病求医还是要大夫才行”张易生说道。
　　“那不是想求个好彩头吗，幸好你们遇到了爷爷。爷爷的医术高超，把宝儿医治好了。真的该办你们的喜事了”月婉说道。
　　“好啊，哈哈，我还以为错过了他们成婚呢，正好赶上”百草山人说道。
　　“爷爷，我们明日就办，都准备好了”肖无迹说道。
　　“好，好”百草山人高兴坏了。
　　“爷爷”博雅给百草山人跪下，说道：“我是博雅，虽然家里世代从医，我却学艺不精，一直没能医好宝儿姐姐。晚辈想跟着爷爷潜心学医”。
　　“快起来，你还只是个孩子，已经可以问诊治病，爷爷像你这么大，还没有医过人呢。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百草山人说道。
　　“婉儿，今日又是团圆的好日子，不如，我们包饺子吧”肖无迹说道。
　　“好啊”月婉回道。
　　这个曾经大火焚烬的地方终于迎来了重生，喜气洋洋，生机无限。

　　大军在宁远镇驻扎了好几日，朱棣始终不下令回京。有一个念想萦绕迂回，去还是不去，他犹豫不决。他想起了六年前，徐猛来到宁远镇，找到了建文帝，亲眼看到他自焚于大火。这本是一件尘埃落定的往事，然而，今日来到了这个他生活和葬身的地方，朱棣却是心意难平。

　　“徐猛，你是说六年前，他就是生活在这里，最后也葬在这里，对吗？”朱棣问道。
　　徐猛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谁，这件事不是完结了吗？
　　“是的”徐猛回道。
　　“带我去看看吧”朱棣说道。
　　“皇上想去他曾经的家，还是墓地？”徐猛问道。
　　“都去看看”朱棣说道。

　　朱棣换上便装，由徐猛带着出了大帐。正好遇到彤煊过来请安。
　　“皇爷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彤煊问道。
　　“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吧”朱棣说道。

　　走过一段山路，爬上一个高坡。一个老和尚正在张易生父亲的坟前打坐诵经，声音嘶哑，像似身染风寒。
　　“皇爷爷，这是在野外，还是让孙儿先去看看”彤煊拦住朱棣，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个和尚就是归尘大师。如果让徐猛认出来，就少不了找他的麻烦。
　　彤煊来到归尘大师的跟前，小声说道：“大师莫要回头，听晚辈说，你赶快走，不要问为什么”。
　　归尘大师听出了他的声音，这不是那个来清禅寺看张易生的少年吗？他的样貌气度完全出自皇族，他在当时就判断出了彤煊的身份。归尘大师没有回应，起身便要离开。
　　“站住”朱棣突然喊了一声。
　　这个声音，一别二十一年，还是一听就分辨出来了。归尘大师一瞬间感慨万千，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世事皆浮云，心无一物，方得自在，哈哈”。他走了。

　　“皇爷爷，这个和尚病得不轻。怕他的病过给人，孙儿也未敢和他言语”彤煊赶忙解释道。
　　“他为何会在这里诵经？”朱棣问道。
　　“和尚为死人超度，也不足为奇”徐猛说道。
　　“你们留在这儿，朕想自己过去”朱棣松了口气，说道。刚刚一刹那，他的心猛然被抽紧，感觉这个和尚的身形既熟悉又陌生，他说不清道不明地紧张了一下。

　　坟前一块潦草的木板上刻着“张易生”三个字。朱棣猛然想起了这个武艺高超仪表堂堂的少年。站在墓前，他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担忧，不忍，烦乱，全部释然。这一页在他的心里彻底翻过去了。
　　“把这里弄得像样点儿，别让他太过潦草躺在这儿”朱棣吩咐道，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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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断舍离》
上了生活的加速道
没有暂停的刹车挡
车斗里的货越来越多
油箱里的油越来越少
放下吧
丢掉吧
舍弃吧
列张断舍离清单 扔出头顶的天窗
告别逝去的爱恋 才会有新的遇见
放下失去的遗憾 才会珍惜已经拥有
断开阴影的纠缠 才可以迎向阳光
丢下成功的光环 才会站到新的起点
放下吧
丢掉吧
舍弃吧
离开习惯的温床 才会走向新的天地
抖落过去的灰尘 才可以轻装前行
放下沉重的执念 才寻回最初的模样
减去无谓的消耗 才能够高歌猛进
一路放下
随黄昏 丢在身后
一路拿起
向朝阳 一路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