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苏之灼

3、-03-

　　赵思亦一个接着一个视频看了半天，想起了她今天凌晨做的事，嗔笑一声。

　　时间倒退回凌晨。

　　“姐你怎么才回来？”唐贞披着件外套揉着眼睛给陆琬开门，门打开之后给陆琬让出条路来。

　　热气扑面而来，消解陆琬面庞寒意，陆琬风轻云淡道：“遇上点事。”

　　“怎么了！”唐贞那点瞌睡虫全被陆琬这句“遇上点事”吓走，她可没忘陆琬去的是酒吧：“姐你没事儿吧？”

　　唐贞围着陆琬转个了圈儿，上下打量她。

　　“没什么大事儿。”

　　陆琬脱下衣服，手从大衣口袋拿出来时握着东西，朝唐贞晃晃：“就是今天晚上我得加个班。”都在U盘里，没什么影响。

　　“那......姐你早点休息。”

　　“晚安。”陆琬朝自己房间走，背向唐贞摆了摆手。

　　“晚安姐。”

　　陆琬打开电脑，把U盘插在USB接口上，点开U盘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写着“12.2采访”的文件夹。

　　陆琬单手称着下巴，聚精会神在电脑屏幕上，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老了啊。”陆琬摇摇头轻喃一声，起身去餐厅。

　　电热水壶动静不大，壶嘴儿冒着白气。

　　白色木质方形餐桌上铺着蓝白色格子桌布，靠墙一边摆着很多小盒子，上面贴着各色标签，陆琬拿出写着“咖啡”的盒子，打开盖子舀了勺咖啡粉放在猫猫陶瓷杯里，水刚好开了。

　　陆琬捧着咖啡重新坐在电脑桌前，关掉了屋子里的灯，只打开台灯。她打开文件夹，点开第一个文件。

　　这是一个视频，背景音嘈杂，色彩光怪陆离。镜头一直跟随着一个女孩，在视频里，她正忘情地舞动着，一手搭在另一个人肩膀上，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

　　那只手机上端沾上了点淡黄色奶油，镜头给了个特写，又转移到一旁的桌子上，有一个只剩下一部分的奶油蛋糕，和她手机沾上的奶油颜色相似。

　　陆琬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手握一根2B铅笔，认真记录她在这短视频中获取到的信息。

　　镜头又跟着她到了这家酒吧的不少地方，一直以她为焦点。

　　这段视频差不多有十五六分钟，陆琬看完时笔记已经记了满满三页。

　　这段十几分钟的视频最后剪下来可能也就只有一两分钟被保存下来，陆琬记录了一些时间节点，精确到分秒。

　　看完这个视频，她又点开下一个。

　　“今年多大？”

　　嘈杂的背景音被拦在外边，从视频中依旧隐隐能够听到。现在屏幕里的画面不再光怪陆离，灯光柔和，和女孩刚才的穿着打扮完全不相合。

　　女孩没有露面，镜头只到她鼻尖以下，不同于刚刚，她穿了件白色薄外套。

　　“26岁。”

　　……

　　“最开始接触夜店是什么时候？”

　　“最开始啊，”她稍有停顿：“就觉得来夜店特有面儿，还有就是过生日什么的，一群人来给你过。”

　　陆琬在纸上写字。

　　“姐，还不睡呀。”唐贞见门底下缝隙里有光亮，打开陆琬的房门，问她。

　　“还差几个视频就看完了，你怎么起了？”

　　“渴醒了，暖气烧得太旺了，找点儿水喝，寻思着你会不会渴我也给你接了一杯。”

　　唐贞走过来，和陆琬的影子一起打在薄纱上。她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弯腰看向屏幕，和陆琬靠得很近，薄纱上的影子重叠。

　　“还挺贴心呀。”

　　“可不是嘛，”唐贞尾音上翘，又打了个呵欠：“那姐你早点儿睡！”

　　一道乱窜的灯光突然跑进她房间，陆琬眯了眯眼，看着这道光在自己屋子里跑来跑去。

　　唐贞睡眼朦胧，没注意到，但陆琬看到了，她答唐贞：“嗯，快回去睡觉吧，我这也就快了。”

　　她的小脑袋也跟着这道光摆来摆去，才要拉开窗帘看看“始作俑者”，光就消失了。

　　陆琬没再在意，按下空格键，接着看视频。

　　视频里的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有点低沉：“那会儿我家里出了点事儿，也就个把月吧，那时候就走了不少人。”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事儿，都过去了，看他们以后有求于我的时候我帮不帮。”

　　镜头后的采访者笑笑：“你真的很可爱。”

　　“是吗？”女孩抬起头，声音带点俏皮：“我还以为你也会说我不学好，说我是坏女孩儿。”

　　“有人这么说你吗？”

　　“海了去了，”女孩重新靠回椅背：“但我不在意。”

　　“这是我喜欢的生活。”她稍有停顿：“和他们没半毛钱关系。而且啊，我有的很好的朋友，她陪着我走过了那段时间。”

　　这段视频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陆琬接着点开第三第四个第五个视频，看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一个视频里那女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打算采访这种类型的吗？那我可以介绍我那朋友给你认识，她叫赵思亦。”

　　窗帘薄纱透过路灯光亮，陆琬打开剪辑软件，把这些素材都放进去，进行修剪拼接。

　　陆琬专注起来很认真，深夜是她最能安静下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打扰到她，一切都是寂静的。

　　陆琬对于视频的要求很高，尤其是转场，既要做到自然，又要做到让人眼前一亮给人留下印象。

　　“这里——”怎么转好呢？“嗯？”

　　那道灯光又进了她屋子。

　　这时候谁还没睡觉呢。

　　陆琬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小区业主群里看到的一条消息，似乎是谁家长的赔礼道歉。说自己家小孩儿不懂事，晚上拿着手电筒乱照打扰到大家了。

　　“贼心不死呀小孩儿。”

　　陆琬轻手轻脚地摘下耳机，从椅子上下来走到窗边，嘴里说着：“让我看看是哪个臭小孩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拿家里手电筒出来玩——”

　　“唰”的一下，她把窗帘打开，朝着手电筒光源的方向看过去。

　　那道光马上错开陆琬。

　　不是小孩儿，是个女人。

　　陆琬目光落在那人脸上，那人恰好没站在路灯底下，阴影之中陆琬看不清她的脸，看身形有些熟悉感，可想不到是什么时候见过她。

　　只觉得在冬天的夜晚，那人只穿一件风衣，会特别冷。

　　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陆琬打开窗户。

　　这个动作丝毫没让在窗外楼下的赵思亦有什么动作，她只是静静看着陆琬。

　　陆琬手扶在暖气片上，要和她说话。

　　大晚上打扰人家，挨骂也是活该。赵思亦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但这时候赵思亦不是很想听到这时候陆琬会对她说什么难听的话，抬脚打算走，却听到了陆琬的声音。

　　“你冷吗？”

　　冷。

　　鼻腔的空气都是冷的，冻得赵思亦说不出来话。

　　“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陆琬认出她来了，想起她是酒吧里的那人。

　　赵思亦回头，再次对上陆琬的目光。

　　她想起两个小时前，从睡梦中醒来前脑海中的那句话。

　　‘以后还是少来吧，或者结伴一起过来，这样不行的，容易受欺负。’

　　赵思亦在夜里醒来，耳边就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多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了？

　　以前有人说，但慢慢就没有了，更别说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

　　这座城市很大，驱车过来要将近两个小时。

　　到楼下的时候，赵思亦看到她屋子里凉着台灯，人影晃动。

　　她就在楼下看她忙碌。

　　但看了没一会儿，就出现了第二道人影。

　　赵思亦这几年来从来没这么冲动过，打开随身带着的手电筒往她屋子里照。

　　自欺欺人地觉得，屋子里的人如果这时候被打扰了，是不是就会分开？

　　另一个人影果然走开了。

　　她觉得自己得逞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