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颜月溪

3、第 3 章

　　和车队在指定地点汇合，景萱买了两大杯咖啡回来，看到慕云飞和一个身材魁梧、脸庞黝黑的男人亲热地拥抱在一起，猜到那就是他的战友晋阳。

　　慕云飞回首把景萱带到晋阳面前，“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景萱。”晋阳上下打量景萱两眼，带着点赞叹，“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景萱，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我叫晋阳，和云飞在新兵连就是战友。”

　　这男人笑起来很面善，微卷的头发和络腮胡让他看起来英俊中带着性感和野性，比一米八五的慕云飞还高上几公分，在汉人里绝对算是巨人，但是在藏区，这样的身高很常见，景萱头脑一热，就问他：“能给你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随便拍。”晋阳豪爽地说。景萱把咖啡给慕云飞拿着，自己拿起相机拍了几张，又对慕云飞说：“我给你俩拍张合影吧。”

　　慕云飞把皮毡帽摘下来戴在景萱头上，和晋阳搭着肩膀拍照。景萱看着镜头中相貌迥异却又同样出色的两个男人，替他们记录下这个难得的瞬间。

　　“你这个战友是藏族人？”
　　“对，父亲是康巴汉子，母亲是汉人，晋阳是他汉族名字，他还有个藏族名字，叫多吉次仁，退伍以后在成都开了个户外运动俱乐部，平时也带队跑川藏线。”

　　“难怪那么帅，他结婚了没有？”

　　景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惹得慕云飞怪眉怪眼看她好几秒，“怎么，对他一见钟情？那你得失望了，他结婚了，媳妇儿是个美得不得了的丹巴姑娘。”

　　景萱狡狯地瞥他一眼，“吴干事一心想嫁个康巴汉子。”“小样儿，逗你玩，他没结婚，但是有未婚妻。”慕云飞笑着说。

　　车队算上他们共六辆车，晋阳按编好的车号把众人介绍给慕云飞和景萱，出门在外，一起组车队旅游也算是一种缘分，多个朋友多份照应。

　　一号车是江苏来的一家三口，车主是姓高的历史老师，四十多岁年纪，同行的是他妻子和女儿，据他说，女儿即将高考，平时在班里成绩一向拔尖，但是离高考越近，她越是焦虑，焦虑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了缓解女儿的考前综合征，高老师夫妇商量过后，决定请假带女儿出来自驾游，让女儿放松心情迎接高考。

　　景萱下意识打量了一下高老师的女儿，那女孩戴着眼镜，长相清秀身条儿瘦弱，看来是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爸爸说话的时候，只是低着头不做声。

　　二号车是来自北京的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开一辆大切诺基，三人都是大学生，两个女孩读研一，男孩是其中一个女孩的弟弟，才读大一。

　　两个女孩热情爽朗，和慕云飞一见面就加了他□□，看到他的车更是稀罕，拿着手机摆拍准备发在博客上。

　　男孩看起来很孤僻，众人再怎么热闹，也仿佛和他无关，低着头只顾玩PSP，甚至怕别人吵到他似的，还戴上了卫衣的帽子，整个人看起来酷酷的。

　　三号车是一辆改装过的牧马人，车主是个年轻女人，一身黑色皮衣紧身裤，脚踩高筒靴，十分帅气潇洒，和慕云飞握手，她自我介绍是来自上海的室内设计师，叫郦栀。

　　景萱和她握手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栀子，很清甜很好闻，她的手也纤细柔软，完全不像个喜欢独自开越野车自驾游的人的手该有的那样粗糙。

　　四号车也是三个人，两个男人站在车外，坐在车后座的女人摇下车窗边看热闹边嗑瓜子。

　　车主是个胖墩墩的男人，三十多岁，头发吹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暴发户，脖子上戴着一根手指粗的金链子，见了慕云飞倒也客气，主动说：“我姓汪，生意场上的朋友给面子都叫我一声豹哥，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你们也可以叫我豹哥，这一路你们的住宿我包了，就当交个朋友。”

　　站在豹哥身后的男人大概是司机兼保镖，高大精干、目光锐利，和豹哥那种趾高气昂的做派不同，他显得沉默寡言。

　　慕云飞漫不经心笑了笑，“豹哥好，我姓慕，和晋阳是战友，身边的哥们儿都叫我慕爷，住宿费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挣得不多，但还住得起。”

　　景萱听到这话，哧一声差点笑出声。

　　在场其他人听到这番表面谦逊、实则充满挑衅的话也暗自偷笑，从成都到林芝这一路，豹哥两口子毛病特多，不是要停车拍照，就是嫌住得不好，非要住星级酒店，没少耽误行程，众人碍于面子，再加上豹哥确实出手阔绰，老请大家吃饭，也不好发作，只能背地里发发牢骚。

　　尽管眼前这小子不上道，豹哥到底是生意场上混过的人，再怎么生气，脸上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心里把他记下了。

　　五号车是一辆丰田坦途大皮卡，车主是来中国旅游的美国小伙弗兰克，都说美国人民爱皮卡就像国人爱五菱宏光，前面坐人，后面拉货，车斗里装得满满当当。

　　弗兰克长着一双好看的蓝眼睛，中国话说得不怎么样，和别人仿佛不在一个季节，别人还穿着毛衣和外套，他只穿一件白T恤。

　　众人准备出发，景萱坐回车上，等慕云飞和晋阳说完了话过来，把手里已经凉掉的咖啡给他。

　　“凉了，还喝吗？”
　　“无所谓，能提神就行，下午开车容易犯困，你多和我说说话，免得我打瞌睡。”

　　慕云飞把车开上路，景萱问：“你这人也是，就当给车友个面子呗，干嘛第一次见就呛人家。”

　　“他也不看看我是谁，配让我叫他哥？”慕云飞是南京慕家最小的儿子，祖辈父辈都是军内高官，母家则是世代簪缨的江南望族，含着金匙出生，一向心高气傲。

　　“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营级参谋，又不是多大的官儿，参谋不带长，只是个跑腿的。”

　　“景萱，我才发现你这张嘴损起人来也是把好手。那个豹哥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到底和谁是一边的？”慕云飞不乐意，这丫头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反正和你不是一边的。”景萱很小声嘀咕着。
　　“你再说一遍？”慕云飞回脸瞪她。

　　景萱理了理头发，“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我跟你不是一边的，豹哥说话带着山东招远口音，脖子上挂着那么粗的大金链子，家里应该是开金矿的，随时随地给自己家的金矿打广告。”

　　慕云飞点点头，“有点意思，继续说。”“没了，我就看出来这么点，因为我室友柳护士就是招远人。”景萱实话实说。

　　行车枯燥，一路上可看的风景也不多，晋阳给每辆车一台对讲机，六辆车联动通话，打发时间倒也不寂寞。景萱注意到，无论其他人聊得多热闹，三号车的女车主郦栀一直没说话。

　　一路上，看到路边不少去拉萨朝拜的藏民一路磕着等身长头，慕云飞忍不住说：“真够虔诚的，三步一磕头，这要是到了拉萨，头得磕破了。”

　　“很多藏民头上都起了茧，我们下乡行医，很多藏族老人宁愿相信磕长头去拉萨朝圣能治病，也不相信医生，他们觉得，得病是触犯了神灵，赎罪才能把病治好。”

　　“虔诚有用吗？”慕云飞看向景萱。景萱想了想，“有用吧，精神力量也是一种力量，对藏民来说，失去信仰才是失去一切。”

　　慕云飞若有所思。

　　这时候，车里的对讲机传来领队晋阳的声音。

　　“各车注意，山里起雾了，傍晚前后可能会下雨，大家开车注意安全。”晋阳坐在美国小伙弗兰克车里，从林芝出发以后，弗兰克这辆车就取代了高老师，成为车队头车。

　　高原地区气候多变，就算是晴空万里，也会风云突变，雾气渐浓，傍晚时真的下起雨来，下得不大但雨点密集，景萱看着车窗外，远远的雪山在云雾间时隐时现。

　　“雨一下，车速上不来，看来我们晚上只能停在工布江达县住宿了。”景萱看着手里的路线图，计算着时间和距离。

　　“差不多吧。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明天过米拉山口更安全。”慕云飞稳稳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对讲机和晋阳通话，天色越来越暗，最好在天黑前能到县城，找住宿的地方也方便。

　　一不留神，超过了四号的奔驰越野车，慕云飞起初还没怎么在意，后来发现那车好几次有意超过自己，又故意挡在自己前面，让自己没法超车，这才意识到，开车的一定不是司机，而是那个土豹子。

　　“妈的，跟你慕爷玩车技。”慕云飞顿时来了精神，瞄了景萱一眼，见她安全带系得好好地，对她说：“准备好，我们超车。”

　　加足马力，车速一下提上去，这时节并不算旅游旺季，国道上车不多，慕云飞这辆悍马本就是为了适应复杂多变的山地路况和爬坡改装过，他又是玩车多年的行家，哪怕川藏公路曲折拐弯，凭他的车技，一样把车开得稳稳当当。

　　豹哥也不示弱，紧跟着他的车不放，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赶不上慕云飞的车，慕云飞有时故意放慢车速等他赶上来，眼看着要超车时吓他一吓，两辆车近距离擦肩而过，豹哥的车差点窜到路边撞到石头上。

　　几次下来，那车再也没敢跟他较劲，乖乖跟在后面。景萱想，爱记仇的男人碰上另一个更爱记仇的，那个豹哥还真不够他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