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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罚之人与天煞孤星 ...

  •   一声鞭响般的声音破空而来,自小俞左手挥出藤蔓带着烈烈的狂风呼啸而来,苏洺侧身一步轻巧的躲过,藤蔓“轰”得一声砸中石壁带起一片碎石。
      苏洺右手运动法力就要召唤离魂,却忽然胸口处传来猛烈的撞击,心跳“咚”的一声骤然间停了一瞬然后开始疯了般的狂跳,苏洺眼前一黑,一口心血涌上喉头,喷了出来,毫无反应直直的就要往下跌。
      空气中传来小俞似笑似哭的声音,长明灯下映着她稚嫩的脸却是扭曲到极致的疯癫样,“怎么样,你们天界的东西,滋味很不错吧,该你们的,是时候奉还了。”
      “苏洺!”
      路半安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挣开藤蔓的束缚堪堪在苏洺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只见苏洺双眼紧闭,意识全无,紧锁眉头似是及其难受,接着至脖颈的皮肤突然开始泛红,生出一片一片的红疹,并且迅速蔓延,不多时红疹便爬满了全身,大片大片的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苏洺在无意识中开始动手挠那些红疹,并且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力道越来越重,皮肤抠破了愈合了,下一次就会用更大的力气去挠,直至生生扣下一大块血肉露出了白骨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仍然像是要伸手去磨那露出来的白骨,似是那种痒已经深入骨髓,不把骨头磨穿势不罢休。
      “苏洺,苏洺!你快住手!快醒醒!”
      路半安一边识图唤醒苏洺,一边动手去阻止苏洺自残的双手。尽管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苏洺的力量仍然是路半安不能抗衡的。
      眼看着苏洺的手蜷成爪状便要再次冲着自己的骨头挠去,路半安也顾不得反应,伸手俯身挡在了苏洺的伤口前,而后苏洺的手重重的抓过路半安的后背,划破衣物勾起一大片血肉,带起一阵刺骨的疼。
      路半安咬了咬牙,将呼痛声吞回了肚子里,用尽全身气力抱紧了苏洺的双臂,任凭苏洺如何推搡抓挠,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手。被钳住双臂的苏洺越发暴躁的挣扎,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不多时,路半安的整片后背便被抓得鲜血淋漓,再没有一块好肉。
      小俞看着紧紧抱住苏洺的路半安,愣怔了一会,想起了那个遥远的日子里,在那座偏僻的小村里,也有那么一位慈祥而温柔的老妇人这样紧紧的抱着自己,一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一边用颤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声音说道,“小俞乖,永娘求求你了,不要再抓了,很疼的,你这个样子,永娘的心都快疼死了。”
      她常常想,为什么她没能在那时死在那个温柔的怀里呢?她明明是村里最早染病的那一批,眼看这一场怪异的瘟疫一点一点的在村子里传播,一个人,十个人,二十个,一百个……
      一开始是一点两点的小红疹,接着是大片大片的红疹遍布全身奇痒无比,无法忍受的人们识图用力的挠破自己的血肉来寻求短暂的解脱,到接下来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更加深入骨髓的瘙痒,慢慢的慢慢的折磨这每一个人,哭声遍野,哀嚎不绝。
      辖管村落的地方官宦为了不让瘟疫扩散将村庄四周的道路团团困死,他们无路可走。
      接着开始有的人自绝来结束这种折磨,有的人因为伤口感染化脓而死。一个两个三个……直到那一天永娘拖着血肉斑驳的身体半走半爬的推开她的门,那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脸上仍是那慈爱的模样,语气温柔的像是小时候哄她入睡一般,“小俞,我的孩子,永娘坚持不住了,要做逃兵了,你是最勇敢的孩子,你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要活下去。”
      最后,她的确活下来了,成为了这场盛大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成为这消失的两百零八条生命唯一的见证者。
      “放心吧,没事的,小俞送你们一起上路,永远不分开。”
      说完,只见小俞郑重的双手握住刀柄,缓缓的举起弯刀,弯刀上灵光与浊气缠绕与上,带着强劲的力道朝路半安挥斥而下,由路半安支起的防御屏障方才碰上那股气息便被击得粉碎,眼看便要小命休矣。
      此时原先被挣开的藤蔓突然动作了起来,抖动着向弯刀缠去,而后自地上又迅速生长结成一片密密麻麻的藤蔓网挡在了路半安同苏洺的身前,接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只见奚启于一端跪坐着,将手压向土地,灵光自起掌心泛出不断的汇入大地。
      “快走!”
      ……
      苏洺缓缓得自昏迷睁开眼睛,入眼表示路半安一张放大数倍的脸。见她醒了,像是完全克制不了喜悦的心情,嘴快咧到耳朵,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奚启你快来看看,仙君醒了。”
      傻笑什么,苏洺想,摇了摇仍然有些昏涨的头,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她才着得这个道。
      坐在不远处打坐调息的奚启起身走了过来,“路小仙友莫急,醒了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医仙仙上果然医术高超,药到病除。”苏洺道。
      “什么都瞒不过仙君的法眼,”奚启道,“不知仙君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
      “于御草木之术如此精通者,这世上原本就屈指可数,再者,”苏洺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只见其上原先为落星弓所伤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落星弓所余有三,而能使落星弓所创之伤口愈合的天霜地华却只余一颗,数百年前帝君恐意外发生,将最后一颗天霜地华交给医仙,着其研究其药理,以求再造天霜地华,这能妙手回春的可不就只有您吗?医仙奚启。”
      奚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来惭愧,小仙这徒弟青出于蓝,变异加强后的疫症,一时之间,小仙也险些束手无策。多亏这位路小仙友以同归镯为介,将部分病毒引渡到自己身上,小仙才得分而治之,仙君该谢谢路小仙友才是。”
      苏洺看了路半安一眼,路半安觉得莫名的心脏开始微微加速,有些期待有些紧张,却见苏洺微微抖一抖一边的眉毛道,“仙上说的有理,说起来,本仙君染此疫症多亏路仙友的福,确实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苏洺动了动手腕,感受着手腕上同归镯隐隐的桎梏,想想先前急着寻找路半安时那眼前一黑以及那自地下传来的奇怪力道,必是那时着了道,染上这劳什子疫症,结果转头还被这蠢蛋套路着套上了这破镯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引渡之苦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路半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连忙转移话题般转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奚启垂了眼睛,开口道,“我一次看见小俞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二三岁……”
      那是一片普通到人世间处处可见的山林,若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地处偏僻,在那山林的深处,坐落着一座更为偏僻的小山村,若不是村口前有那么一条蜿蜒向外小小的黄土路,真真便如同与世隔绝。
      六月时节,艳阳当空,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大地就像着了火,空气闷热得微微扭曲,草木也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正是正午时分,该是人们的午饭时间,但奇怪的,那一排排的黄土房里却没有一户升起了炊烟,也听不到劳作归家的农人们交谈的声音,四野寂静无声,静得有些异常。
      随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那条黄土路上,身形踉踉跄跄,像是随时会跌倒一样。
      来人瘦瘦小小的,完全还是个孩子,一脸惨白毫无血色,只余下唇上大大小小的暗红血痂显得格外醒目,蓬头垢面,额上系着惨白的額带,一身惨白粗麻衣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只见她紧紧的握着拳,指甲深深的扣进了掌心,但却似乎毫无疼痛之感,廋弱的手臂上因过于用力而肉眼可见的颤抖着。此刻她正拖着蹒跚的脚步,光着脚一步一步的沿着黄土路向村外走去。
      不过她并没能走出多久,不多会驻守包围此地的士兵便在百米之外冲她鸣箭示警,箭尖呼啸着从她耳边擦过,她却毫无反应甚至连低垂的眼帘都不曾抬起地继续往前迈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彼时奚启于四方云游寻访仙草的路上途径此地,透过密布的山林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一个受了天罚的村庄,奚启远远的便能感受到空气中异常的灵力波动,还有弥散的血腥味。降瘟施灾是天罚常见的手段,于他漫长的神仙生涯中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然而奚启并没有转头离开,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脚步。
      为了恳求士兵们帮村里的人们收敛尸身,女孩在烈日下跪了两天,奚启便在那看了两天,看着她小小的身体一直颤抖,看着她晕过去又醒过来,看着她死死咬着的惨白皲裂的嘴唇,而后又看着她一处一处点燃那个她爱的小村庄,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睛,眼神麻木,孤独而充满绝望,像是一谭最深的死水。
      越望着她,她越平静无波,奚启觉得自己越是移不开眼,她越是沉默不语,莫名的,奚启越是觉得心疼。
      天罚之事,必是因果报应,于仙人而言本是万万不能插手。
      但奚启分明感知到女孩命不该绝,必有奇遇能避过此劫,既然不该命丧于此,那他相救也当无妨。
      莫名的,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不忍再看女孩再受一分一刻的折磨,奚启插手了,错误便从那时开始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若按苏洺的话来说,就是医仙仙上溢出的,多余的善心和过剩的,无用的同情心突然找到了出口,廋弱的身染重疾孤女,克亲克友,孑然的一身的天煞孤星,真的是再适合不过的对象。
      至于到底是因为同情还是单纯的掉进那双眼睛,时至今日,奚启都搞不明白。
      后来奚启常常想,若是当时他忍住了自己的私心,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许小俞会为民间医士所救,渡过平安喜乐的一生。
      可是世间之事最说不得的便是“如果”二字。苏洺于天界接下这一差事的时候,曾于冥界询过详细,那死于疫症的本该是两百零九人,生生被摘出了一人。
      故事听到这,方才明了,从奚启见到小俞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转动了,自那一刻,小俞方才命不该绝。
      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大洋彼岸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凡事因缘际会,天意弄人便是如此了。
      坐在一旁的路半安停下有些沉默的低着头,手在地上磨了又磨,欲言又止。
      他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从前听闻过许多传奇,那儿是是非非,黑黑白白总是分明,善恶一眼就像是能看穿,主持公义的仙人斩奸除恶留下满堂喝彩。但实际听闻,却说不出的胸闷难受,那沉沉二百零八块灵牌让人无法呼吸,善良而质朴的人们一朝全村尽丧于瘟疫之手,而那用这么残忍的方法灭了小俞全族的人兴许正在眼前。
      天界都道元凌仙君虽仙术过人,战功无数,享万家香火,但行事过于孤僻,手段果决,是实打实的冷心冷血无情之人……
      可他知道,不是的,她分明是最最温暖的人。
      他一个转身探到了苏洺脸前,“仙君,”
      “嗯?”苏洺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撞个正着,她后仰的身子抬头看路半安,路半安此时头发散乱不堪,一身灰扑扑的袍子现下没了外袍更显狼狈不堪。
      那张说不上多俊朗的脸上,一双明亮纯粹的眼像是一眼可以望到底,此刻正直直的看着她,“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苏洺认真的打量了路半安许久也没明白眼前这个又废又笨的小神仙到底要说什么?
      奚启倒像是明白了几分路半安的意思,“路小仙友误会了,此疫症并非出自元凌仙君之手,自有专司施瘟布疾的瘟神来施此天罚。”
      路半安的小心思叫奚启点出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两声,但又听苏洺道,“你没有误会,说我杀的也没有错,我于数百年前确实屠过一个村子。”
      苏洺回忆起来倒是半分没有情绪波动道,“只不过那是个鬼村。”
      “鬼村?”路半安问,回头见奚启点了点头,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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