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安》听风入松

17、有孕

　　红泥小火炉咕噜咕噜，我盯着炉盖。
　　啊，汤快溢出来了。
　　连忙手忙脚乱去拿盖子，被烫了一下龇牙咧嘴，赶紧拿起一块手帕包住盖子。
　　小心翼翼地将汤盛进瓷壶中，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炊荷，将这份香梨煎送去乾清宫。”
　　我厨艺不佳，唯这一份香梨煎还算拿得出手。
　　只因那时盛都嗜甜，我尝试了许多次，只为他一展笑颜。
　　炊荷不解道。
　　“皇后娘娘，您为什么不亲自送去呢？”
　　我愣了一下，打了个哈欠。
　　“我熬了一个时辰，太困了。你送过去就好，我先去躺一会儿。”
　　司空逊说，谢安也是个寻常男人，只要待他温柔小意，就能令他心中激荡。
　　我虽半信半疑，却还是照做。
　　他既然忙碌，我便尽好一个贤内助的本分，嘘寒问暖，端汤送水。
　　待炊荷离开之后，我坐在窗前，拿起慈宁宫送过来的选秀名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太后精神大好之后，倒是没再找我的麻烦。
　　她只是下了一道懿旨，命皇帝充实后宫，早日开枝散叶。
　　我看着名单上一个个名字，仿佛看到一个个鲜活生动的身影。
　　她们将会在某一天，涌入这座宫殿，成为谢安的女人，向着尊位上的我唤一声“皇后娘娘”，而我也要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将她们视作我的“妹妹”。
　　想到这样的场景，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头有些昏昏沉沉，倒下去的时候，我听到宫女的惊呼。
　　“娘娘！皇后娘娘！”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谢安的背影。
　　他周身笼罩着威严，斥责道：“皇后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居然毫无察觉，还让她亲自熬汤…”
　　众人跪倒一片，莫敢作声。
　　我捕捉到关键的信息，不禁讶然。
　　落水那一次…这就有了？
　　月事似乎是推迟了两天，最近胃口也不大好的样子，我隐隐有些相信。
　　“陛下…”
　　谢安回转身来，快步来到床前，满脸关切。
　　他握住我的手，“皇后，你有孕在身，不必起来行礼。”
　　我没想爬起来行礼，只是有些心疼我宫里的人，因我受累。
　　“多谢陛下。”我看向宫人们，求情道，“是臣妾粗心大意，竟未发现身怀龙胎，此事与他们无关。”
　　谢安方下令，“都起来吧。”
　　他又看向我，眉宇间无限柔情。
　　“皇后，好好保重身体，朕会常来看你。”
　　这是母凭子贵还是我的那些邀宠手段生效了？
　　想到名单上赫然在列的何书妍，我不禁有些危机感。
　　可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谢安却久未封妃。
　　他在顾忌什么？
　　于是我故作柔弱，试探道：“陛下，臣妾有了身孕，无法侍奉身旁。书妍妹妹乃是太后的亲侄女，论才情样貌，连臣妾也要艳羡三分。陛下何不赐她位分，这样耽误下去，宫外怕是流言四起，要诽谤臣妾是一代妒后。”
　　谢安耐心地听我说完，只是摩挲着我的手，反问道：
　　“流言当真只是诽谤么？”
　　“你对她难道没有半点妒意？”他热切地看着我，似乎十分期待我的答案。
　　我微微一怔。
　　很快便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臣妾怎敢贪心，独占天子。”
　　手上的力道突然收紧，我想到司空逊的话，忙补充道，“身为妻子，臣妾自然希望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安脸上露出一抹轻快的笑意，我突然发现，他笑起来原是很好看。
　　看来司空逊说的没错，他对恭维之语十分受用。
　　原来谢安竟是如此好哄。
　　我忍不住窃喜。
　　因有了身孕，整个后宫的资源向坤宁宫倾斜。
　　我每日十分悠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需要吃好喝好，同宫女们一起嬉笑取乐。
　　这一天，月色正好。
　　我一个人爬起来，胃里有些不舒服，便一个人来到院中散步。
　　凉风习习，地面上摇曳着树木的影子。
　　突然，我看到地上多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就在我身后，越来越近。
　　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别叫，否则送你去见阎王。”
　　我一动不敢动，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反抗，颤声道：“是太后派你来的吗？”
　　除了何太后，我想不到还会有第二个人想要取我性命。
　　刺客还挺有职业道德，默不作声。
　　我继续道，“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见对方毫无反应，我提高了声音，“三倍！”
　　“聒噪。”刺客突然扣住我的命门，我霎时不敢乱动，不发一言。
　　眼睁睁看着宫殿越来越远，不知刺客要将我掳至哪里。
　　心中绝望道，太后，好歹我肚子里怀的也是你的孙辈，我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知是到了哪里，周围荒无人烟，凄冷如冰窖。
　　刺客这才松开手，我深吸一口气，十分惜命地乞求道：“好汉饶命！只要你肯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么没有骨气，连呼救都不做，直接求我？”刺客哑然失笑。
　　“这里荒无人烟，即使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我露出一个恭维的笑容，“更何况好汉你在皇宫中犹入无人之境，不动声色地掳走皇后，定然武功盖世。就算来一队金吾卫，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知道就好。”
　　刺客眯着眼睛，隔着面具，我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那种自得的神情。
　　他看着我，就像看着老鼠的猫。
　　为什么还不干脆利索地动手，也许他很享受折磨猎物的过程。
　　如果莫名其妙死在这种地方，也许尸体都很难被人发现。
　　我鼓起勇气，“好汉，若是富贵不能移，我还有更好的条件，也许你会感兴趣。”
　　“哦？”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他的兴趣，“说说看。”
　　“我是大夏的皇后，我生的孩子将会是嫡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我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道，“太后让你来杀我，无非是许你一些好处。倘若我说，我能许你大夏江山呢？”
　　我略显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妩媚。
　　刺客惊讶地看着我，半晌，突然笑了。
　　“为了活命，你可真豁得出去。”
　　男人向我逼近一些，我后退一步，抗拒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突然凑近一些，充满恶趣味地说道：“如果大夏皇帝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愣了一下，淡淡道：“那他会先杀了你。黄泉之下，有我作伴。”
　　“好，那我等着你。”
　　不远处传来金吾卫的声音，似乎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我心中窃喜，面上却装作紧张害怕的样子，“怎么办，有人来了。”
　　刺客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他身影飘忽，转眼间消失在眼前。
　　我双腿一软，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若非脸上还保留着令人厌恶的触感，一切就像一场梦。
　　我谎称梦游外出，一问三不知。
　　太医检查无碍，只好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坤宁宫护卫全部被换。
　　我害怕那个人回来找我，倒也不反感层层护卫。
　　每天的饮食甚至药品，我都会命人再三检验，生怕被太后钻了空子。
　　或许是心神不宁的缘故，我竟消瘦了一大圈。
　　炊荷十分心疼，给我端来补品，“皇后娘娘，您最近清减了。”
　　我笑笑不说话。
　　随口问道，“未央宫那位怎么样了？”
　　“何小姐已经出宫了。”
　　我有些惊讶，“陛下没有封她为妃？”
　　炊荷摇摇头。“赏赐了一些东西，何侍郎的夫人千恩万谢，亲自把人接回去的呢。”
　　好歹也是何家贵女，又是何书婉的姊妹。我原以为，谢安待她总会有些不同。
　　难道谢安顾忌外戚，不肯让太后娘家势力壮大？
　　不管怎样，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炊荷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
　　炊荷眼中有了光彩，喜气洋洋道：
　　“皇后娘娘，陛下今夜留宿坤宁宫。”
　　宫人们喜气洋洋地准备起来，我却有些心虚，毕竟为了活命，我口头上背叛了谢安。
　　不过想想他早晚要后宫三千佳丽，我似乎也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
　　沐浴之后，我换上干净的里衣，外罩一件红色纱衣，头上的首饰都取了下来。
　　整个人素面朝天，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容，练习着怎样讨好皇帝。
　　真可悲，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己锦衣玉食，也算是大夏顶级待遇的那群人，矫情心态一扫而空。
　　“炊荷，你说我要不要换个熏香？”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炊荷，随口问道。
　　又察觉一丝不对，回过头来，差点撞上一堵黑色的墙。
　　“陛下，你走路都没声音吗？”
　　我吓了一大跳，自从那次被挟持，我就对身后有人感到十分后怕。
　　尽管哪个人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甚至隐隐怀疑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刺客，可他身上那种毒蛇一般的气息，令我感到黏腻湿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