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安》听风入松

18、出巡

　　“吓到你了？”
　　谢安含笑看我，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最近政务繁忙，冷落了你，莫要介意。”
　　“臣妾自然不敢介怀，只是，若日后选秀的那些妹妹们也要独对红烛泪千行，就太可怜了。”
　　谢安并未介怀我的拈酸吃醋，“后宫只有你一个，朕已经分身乏术了。”
　　我真心实意地夸赞。
　　“陛下勤政为民，是大夏的福分。”

　　自古以来，沉迷温柔乡的皇帝，大多难以建立一番丰功伟绩。
　　所谓，色是刮骨刀，正是如此。
　　先皇选中的继承人，或许不是一个好夫君，但应该是一个好皇帝。
　　我为谢安宽衣，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我自己也褪下外罩的纱衣，躺在里侧，闭目欲睡。
　　一旁却传来不安分的动作，我忍不住微微蹙眉。

　　“陛下，臣妾困了。”
　　动作未停，我默然片刻，脸色一点点涨红。嗫嚅道：“陛下，臣妾有孕在身……”
　　谢安愣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无妨，朕会温柔些。”
　　他孩子气般的固执和霸道令我哭笑不得，我赌气般转身闭上眼睛，谢安并未在意。
　　他自顾自地释放着欲望，在我耳畔低语轻喃，落下羽毛般轻柔的吻。
　　我急促地呼吸着，又想起上次迷迷糊糊间便成了他的人，心中有些委屈。
　　难道身为天子，对情意和欲望可以分的这么清楚。即使是不爱的女人，也可以在床笫之间柔情蜜意？
　　于是我忍不住避开他的亲吻，正色道：“陛下，你看清楚了。”

　　谢安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润泽的光芒，周身的威严和戾气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动情时的温柔。
　　“我不是长乐郡主，我是谢姜。”
　　谢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如释重负地笑了。
　　“朕知道，你是谢姜，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
　　他这么说着，手指攀上来，我看着头顶的并蒂莲刺绣，只见龙凤呈祥的纹样栩栩如生，并蒂莲次第绽放。
　　春潮带雨，骤然忽歇，又轻柔地卷起落花，芬芳盈池。
　　一夜荒唐。

　　醒来时方有些后悔，怎地就这样被谢安哄着，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
　　若是胎象有损，简直贻笑大方。
　　懊恼之际，谢安出现，已换上一身朝服。
　　“朕要离开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他看向我，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你会不会想我？”
　　“去哪里？”
　　“西南。”
　　听到地名，我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我也要去。”
　　“皇后果然不舍得朕啊，一刻也离不开。”
　　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西南边境，最近常有西洲匪徒侵扰。
　　谢安此行，便是前往西洲边境。
　　为了保密，只称是微服私巡，并未明文告知所去何地。
　　而我，也是偷摸跟着，名义上的“皇后”还在坤宁宫养胎。
　　谢安只求速达，走的都是险路小路。
　　所幸一路颠簸，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我们扮作前往西洲贩卖丝绸的客商，身边只跟了几个随从装扮的护卫。

　　上次出宫时，我还一心想要赢得赌约，随盛都一起远走高飞。
　　短短几个月时间，我真的踏入了西南疆域。只是世事莫测，物是人非。
　　我已经和谢安夫妻一体，过去的一切宛如过眼云烟。
　　我摸了摸腹部，若是哥哥知道他要当舅舅了，会不会很开心。
　　正出神时，谢安问：“发什么呆？”

　　“我在想。还要多久才到？”
　　“快了。多则三日，少则两天。”
　　“我有点困了。”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谢安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我微红了脸，不置可否。
　　在宫里的时候，他是君我是臣，他是夫我是妻，我行事说话刻意带着讨好。所以有些事情厚颜无耻地做了。
　　可出宫之后，那种压抑的感觉减轻了很多。我们好像成了红尘俗世一对普通的男女，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我不好意思继续刻意亲近。

　　翻开车帘，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我从刚出宫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如果只是匪徒侵扰，边军解决就行。用不着天子亲临。
　　我想，一定有其他原因，才能令谢安亲身前往。
　　但愿，与兄长无关。
　　“马上就要到西南地界了，毒虫野兽众多，若要继续走小路，须得找一个当地人当向导。”
　　一个随从来报告，谢安沉吟片刻，让众人暂且歇息，派人去找一个向导再继续前行。
　　一路奔波，大家都有些劳累，纷纷原地歇息。

　　我们找到了一个向导，看起来是个很老实的中年男人。
　　可车队才走了没多久，就发现我们迷路了。
　　饶是我这种对方向感不敏感的人，也发现了异样。
　　“这个向导，在故意带我们绕弯子。”
　　“保持戒备，静观其变。”谢安神色如常，淡定的很。
　　我一点也不慌张，有谢安在，没什么好怕的。
　　他出巡带的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堪称武德充沛，哪怕栓条狗，也能横着走。
　　我完全可以闭目养神，等问题解决之后，继续赶路。

　　向导看着我们，突然后退几步，拿出一根哨子吹了一声。
　　不知从哪棵树上垂下一根绳子，男人拉着绳子，身形一荡，灵活地消失在树林间。
　　而在他离开之后，明晃晃的箭头朝我们射来。
　　亮晶晶的箭头，像无数流星，顷刻间星坠如雨下。
　　谢安一个箭步站在我身前，挥剑挡住箭雨。
　　随从们缩成一个圈护卫在我们身旁。
　　我有些慌张，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难道谢安出巡之事被人泄密了？
　　若是为求财，不该直接下如此死手。

　　幸亏箭雨只来了一波便停了下来。
　　护卫首领捡起一根箭头，只见做工粗糙的木头削成箭头形状，只在顶端镶嵌了一点锋利的金属利刃。
　　护卫们都是金吾卫出身，平生见识过各种精良兵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宛如过家家的兵器。
　　“这兵器如此简陋，应该是一群刁民为祸一方。”
　　众人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嘲笑的语气。“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武器，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事情当真如此简单么，我心里仍有些不安。
　　敌暗我明，不可大意。
　　这些箭头确实太简陋了，可对方敢于挑衅我们，显然有足够的底气。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与盛都的通信中，他曾告诉我，西南有一种见血封喉的树木，常用来制作兵器，比平常的精良陨铁更有奇效。
　　“小心，箭头可能有毒。”
　　话音刚落，护卫首领突然惊叫一声。只见刚才接触箭头的右手，肿胀发黑，看起来已经中了招。
　　“手掌麻痹，几乎动不了。”
　　他神色严峻，表情有些痛苦。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满地的简陋箭头仿佛变成了毒蛇，令人避之不及。

　　我仔细检查了一番，“你手上没有伤口，毒性应该只在体表，应无大碍。”
　　谢安看了看四周，敌人不知埋伏在哪里，时刻等着发起突袭。
　　危急时刻，他可以用鸣笛求援。
　　但，最近的援兵，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赶来。
　　谢安看向我，用命令的语气道：“你先回到马车上。”
　　我犹豫了一下，他冷冰冰道：“你在外面，只会拖累大家。”
　　我麻溜钻进了马车，最后看一眼谢安，动容道：
　　“夫君，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路线不明的树林，暗处还有不知道什么样的敌人埋伏着。如果谢安败了，我确实也很难活下去。

　　外面响起了兵戈之声，我攥紧包袱，心如鼓擂。
　　突然，随着一声痛苦的嘶鸣，车身晃动起来，横冲直撞地向前冲去。
　　我忙抓紧能攀住的地方，不让自己被甩出去。
　　“成姜！”
　　一声呼喊在身后越来越远，我被马车带离了人群。不知疾驰了多久，车身剧烈地撞击一下，这才停下。
　　我听到外面毫无动静，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
　　果然，马身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箭头，已是鲜血淋漓。
　　所以，马儿才会受惊，带着我一路疾驰。
　　这支箭头不是之前那种箭毒木，看来敌人又换了一种策略。
　　他们不会以为，我是整个队伍里最值钱的人吧？
　　心中顿觉好笑，同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猛然惊醒，惊觉身后有人。

　　一股熟悉的，毒蛇般的气息将我笼罩。
　　额头上渗出冷汗，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我举起双手，“好汉饶命。”
　　“转过身来。”
　　是男人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冷意。
　　我缓缓转过身，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男人目光炯炯有神，小麦色的皮肤上佩戴着兽牙的饰品，脸上还绘有油彩的装饰。
　　他的面容深邃而英俊，不似中原人。
　　在看清我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光芒。
　　我面带微笑，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
　　袖口却突然对准男人，毫不犹豫地发射袖箭。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男人有些措手不及。
　　箭头没入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