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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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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快的速度绕过苏府,我尽力平复下急促的呼吸,才故作轻松地出现在小琴面前。
她正站在苏府大门外的石狮子旁,身姿挺立,端正笔直,虽然是在等我,却也不是东张西望,只是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见浮云掠过,轻轻叹一口气。
她看起来等了很久,面上端正了一副苏府大户人家的气质,心跳还是急促了不少,呼吸也时有不稳。
我顿了顿,不知为何,有些心怯。
今日本是苏夫人的生辰。
我轻咳一声:“在这儿等我。”
她缓缓转过头来,行了一礼:“小姐回来了。”
这语气却像在说“你还知道回来”。
“是啊。”
我应了一声,径直擦过她的肩膀进了门。
她就跟在我身后,与我一步之差,不远不近,一声不吭。
我察觉出她有话要说,就故意往偏僻的地方走,沿途经过的,正是曾将苏婉音推进去的小湖。
细想那时,只觉得苏婉音矫情十足,对她充满了敌意,万万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与她交心,在徐府互相扶持,也算共过患难。
我不禁感叹:“世事难料。”
小琴闻言,追上来半步,“小姐可是想起往事了。”
我笑道:“说起来不过几个月,也算不得往事。”
“小姐在都城这短短几个月,比得上我家小姐那十多年。”
她说罢,似是苦笑了几声。
我也干笑两声:“没办法,人与人实在差距太大。我做不得你家小姐那样,想来如果能做成苏镜昔,我来这里也没有太大意义。”
“也是,这大概是……是天意吧。”
“天意还是人为,你比我更清楚。”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见那平日里总波澜不惊的一张脸,终于掀起了一点波涛。
小琴深吸一口气,只消一瞬,便又恢复了从容。
她低头道:“小姐不可妄言。”
“都城里说一句就是‘妄言’,好生没趣。”
“少说总是没错的。”
她柔声说着,似是在安慰我。
我在心里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想我曾是北地燕王唯一的女儿,父亲母亲将我捧在掌心,两位哥哥亦是宠我如宝,北地万民爱我尊我,何时需要用少说来避错。
奈何啊奈何……
我点头道:“你说得对。”
湖岸少有植被,亦或许是刚才跑了一身的汗,如今夜风袭来,竟然有丝丝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琴道:“夜里风凉,快些回去吧。”
“不急,”我道,“再走走。”
小琴却暗自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道:“小姐,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
我闻言无话可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问过了?”
“苏家自来以温婉贤淑闻名的嫡长女突然飞檐走壁,搁谁都要疑惑半天吧。”小琴十分无奈。
我忙问:“你们怎么说的?”
“将军倒是没有问我们,只说等小姐回去给个解释。”
“那完了。”
我扭头便往别处走。
小琴拉住我:“小姐去哪儿?”
“去找婉音聊聊天。”
“二小姐正陪夫人呢。”
“那算了。”
我泄了气,站在原地。
可是站住了才发现,面前就已经是我居住的小院。
段亦寒便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手中把玩着什么东西,他看见我就收进了袖子里,急忙迎了上来。
我伸手要抓身后的小琴时,才发现她早就溜走了。
段亦寒走过来,欺身上来拉住我刚才要抓小琴的那只手,嗔怪道:“这么晚才回来,手都冰凉了。”
我奋力想抽出来未果,道:“自来便凉,习惯了。”
“进屋来,暖暖。”
我任由他牵着进了屋子,喝了热水,又烤着炭盆,才发觉刚才走的那一路,手脚都已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了。
额头不知为何浮起一层薄汗,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
“怎么了?”
一只大手按了上来,借着我的劲儿继续帮我揉着。
他揉得舒服,我却吓得一个激灵,扭了扭身子示意他拿开手:“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嗯。”
段亦寒应了,过了一会儿又要给我捂脚,我抵抗了半天,最后他无奈相信了我只需要泡泡热水就好。
乖乖坐到床上,双脚放进热水里那一刻,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段亦寒便坐在我的对面,一只手拄着腮帮子看着我。
我被他瞅得心慌,伸手摸了摸脸,“看我干嘛?”
“看我家夫人,怎得如此好看。”他笑着凑上来,捏了捏我的脸。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歪头躲开他的手,心中不禁冷笑他虚情假意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狼子野心无法无天。
他自然听不到我在心里的怒骂,嬉笑着坐在我身边,歪着头看我:“夫人今天,身手了得。”
我虎躯一震,干笑两声:“哈哈,是吗。”
“是啊,看这架势,不像是一天两天练得出来的。”
我脱口而出:“那是自然,自小习武。”
“啧,”他上下打量我两眼,“向来听说苏家女是照着皇后培养的,习武又是为何,难不成是怕宫中有人陷害,好叫你那时能够脱身?”
他凑得越来越近,我头顶的鸡皮疙瘩也越来越多,急忙推开他,转眼一想,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说不准呢。”
“你没有说实话。”
他的语气硬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气息却越来越滚烫,手指似是不经意间触到我的肌肤,激起一阵酥麻。
开口时,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调:“是……跟表哥偷学的。”
“哦?”他轻笑一声,“沈墨这个也教你?”
“我缠着他学的。”
长长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你缠着他,却从不缠着我。”
此话一出,我闻出了一些酸味儿。
“夫人既然从小习武,那叫为夫验验如何?”
“如何验?”
他又是一笑,向前凑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躲去,只觉得后背一软,已经躺在了被子上。
“糟了!”
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我终于清醒了过来,趁他的唇落下来之前摁住他的肩膀。
“干嘛?”他挑眉道。
我转了转眼珠,两只脚扑棱了一下:“洗脚水没倒。”
“不必倒了。”
他身子往旁边挪了一下,将我的两条腿揽了上来。“这样就好。”
我心中一急,两只手发了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
“嗯……不利索,我心中不舒服。”
他像是果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而后道:“是,夫人一向很是认真的。”
说完他就起身,去倒了水。
我松了半口气,心中盘算着他一会儿回来又该如何应对。
正想着,只觉得腰部越来越酸,连带着小腹也有些隐隐作痛,我捂住小腹躺了下去,突然觉得腿间一热,心中一喜。
“天助我也!”
我不禁叫了出来。
段亦寒正回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急忙皱起了眉头,道:“有些疼。”
他看着我的样子,终于明白了什么:“算算日子,是该到了。”
急急忙忙叫来了水月和小琴伺候,恨不得浑身上下各处都捂上了汤婆子,又着思歌给我炖了一些药膳喝下。我虽然已经疼得睁不开眼,也不知身上的是汗水是热的还是疼的,却还是探出头来忍不住道:“至于吗?”
小琴帮我掖了掖被子,小声道:“小姐以往都很难受。”
我不禁捂上小腹,一片冰凉,心道:“的确是。”
转念又问她:“你今日像是有话要说。”
她道:“是,今日到了小姐一封信。”
“信?”
“是沈公子传来的。”
她说着,却并不打算替我去拿。
我心中疑惑。虽说都城距离槿州不算很远,可是现如今大雪封路,按理说我的那封信现在是否能到他手中都未可知,怎么已经收到回信了呢。
心中思虑着,身体却越发经受不住折腾,我将身体蜷缩在一处,一阵一阵发着冷汗。
我儿时淘气,经常在雪地里冰湖中蹦跶,所以也有这样的毛病,以前每到这个时候也很是难受,仿佛要给我扒下一层皮一般,我就算再怎么不怕疼,好几次都要咬着牙写下遗书。
可惜母亲自小生活在军中,粗糙得不像一个女人,她从来不教我,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她从前疼时也都是咬咬牙就过来了,所以见我那样,也只是干着急。
后来是段亦寒来了,我才知道是万不能碰凉的东西,他会为我熬红糖水,会加些红枣,我不吃姜,他也会哄着我喝下。
那时虽然减不了多少疼痛,甚至难受时喝下的都会吐出来,可是心也是暖的。
我睁开眼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迷迷糊糊间见段亦寒坐在我的身边,两只大手捂住我的手。
他说:“我在呢。”
他这样说,这样做,和在北疆时一样,我却知道这不是对我。
段亦寒啊段亦寒,你有什么好,叫我在这时都要对你念念不忘。
我赌气一般抽回了手。
却牵扯得浑身疼痛。
不禁心中有些怨念。
来这里几个月,或许是中毒初醒,小日子迟迟不来。
我曾有那么一瞬想过,苏镜昔从小娇生惯养,又是作为未来皇后长大,身子定然是比我要强的。后来或许是因为遭遇的事情太多,这几个月下来,我已然将这件事情忘了。
没想到啊,我自己疼了那许多年,怎么到了苏镜昔的身体里,还要替她疼呢?
“唉——”
仿佛是用尽所有力气叹了一口气,我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槿州——
陈珏:“公子,都城来的信。”
那一晚,沈墨借着微黄的烛光,盯着信纸上那一朵不大不小的墨滴陷入了深思……
“这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