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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20 ...

  •   在海边别墅的窗前坐了一晚的顾念回家之后就发烧了。
      嘴唇干裂脸颊潮红地睡一天之后,她神情涣散地对我说,她做了一场旧梦,那场梦像一场大火,烧干了早已荒芜的大地上的野草,露出红色的土地。
      高中。
      距离高考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紧张的氛围如同一张硕大的网,网住了所有高三的学生。
      从每月一大考每周一小考,变成每周一大考每日一小考,生活被浸泡在考试里,学生被淹没在试卷里。
      在如此频繁的考试下,顾念对于成绩已经麻木,或者说她的精神状况不允许她再多分出任何一点担忧成绩,因为整晚的失眠、毫无察觉的眼泪和山呼海啸的焦虑已经快要逼疯她了。
      “顾念,下节自习课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化学老李走到她的桌边,敲敲她的桌子沉声说。
      顾念看了一眼自己卷子上红得醒目的60分赶紧用书挡住了成绩那一角,暗自叹了口气,又要去挨训了。
      可还没等顾念一口气叹完,就听到头顶又传来老李的声音:“你来之前把去九班把他们班的卷子带给我。”
      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将高三每个班的自习时间都安排在周四下午的最后两节课,这个时间通常没有老师坐班,但毕竟最后三个月了,所有人都能自觉地保持安静。
      突然,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见的四楼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起哄声——顾念面红耳赤地站在九班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经过上次许苏光和河浩的矛盾,顾念在九班算是混了个眼熟。眼下,带头起哄的正是她和许苏光共同的好友——正正坐在门口的彭友。
      “呦——”他的声音拉地老长又响又亮,加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一下子就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门口。紧接着就是许苏光在球场上的那几个兄弟,跟着喊起来。
      顾念觉得自己是被一阵澎湃的起哄声推进九班的,她脸皮薄,穿越封锁线似的低着头仓皇快步走到讲台边,说了一声:“李老师让我来拿你们班的卷子。”
      慌乱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许苏光的名字,她下意识的抬头,他也刚好抬头,两人的目光一碰上,顾念脸上腾一下烧得更红了,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身后的起哄声渐渐弱下。
      这条并不长的走廊让顾念跑的气喘吁吁,她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九班班主任气势汹汹地出来,嘴里还在念叨着:“我们班这群学生又在吵什么!”
      顾念在这里大气都不敢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进来吧!”一直等九班班主任走了之后,老李才出声叫顾念,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带出深深浅浅的皱纹,似乎知道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卷子是收齐的吗?”
      刚刚丝毫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顾念有些紧张地回答:“我……没有检查,我看卷子在讲台上,就直接拿过来了。”
      “没事,我也就随口问问。”说着老李自己一手捏住卷子一边,留出姓名那一栏,两指一搓,撵出一个扇形,然后指尖轮转,卷角也跟着翻飞起来,不出半分钟,那叠一指厚的卷子已经复归原位,“许苏光没交。”
      “那我去找他要。”
      “诶!不用,估计又没写完,让他小子再写一节课。来,你搬个板凳坐过来,我想跟你谈一谈。你别紧张啊,我又不吃人,就是随便聊一聊。”
      顾念听话地搬了个板凳和老李面对面坐着。
      “你最近数学进步很大,这是好事,但是化学也要加把劲啊,要是有不懂的要及时问,无论多简单。虽然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多复习一点,说不定考试的时候就碰上了呢,你说是吧。”
      顾念乖巧地点点头,这种话听多了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过我今天不是的想和你说化学的问题,我想和你聊一聊你的状态。”老李顿了顿,看看空旷的办公室,声音沉下来:“顾念,我带你三年化学了,你的状态我了解。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你,我觉得你熬过了很多次低潮,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和你谈一谈了。你看看你的黑眼圈,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如果你信得过我,现在办公室里没有别的人,你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还小,很多事情一个人扛不了的。”
      不知为何,此时的顾念看老李,好像比父亲更加亲切。对于家里的父亲,她只记得笔挺的西装,坚毅的背影,接不完的电话和果决的言语,似乎这些词和父亲这一角色毫无关系。
      她从不相信任何人能接受她毫无修饰的脓疮,就好像没有人会真正同情脆弱,即使是许苏光也不会吧。但是此时,面对这位上课时严肃地一丝不苟,对待每一个学生都一视同仁的老师,她竟然头一次动摇了,或许是可以说的吧。
      学生总归是学生,一开始她的倾诉还有所保留,但是随着心里负担减轻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轻松,她全然忘记了一开始的保留,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因为强烈的虚荣心而不断撒谎,对刘楹离世的忏悔以及藏在心里的自卑全说了出来。
      听完顾念的话,老李沉默了许久,然后字斟句酌地问道:“顾念,你对精神类疾病有了解吗?”
      她似乎料到了老李的问题似的,波澜不惊地回答:“我是抑郁症,已经很久了,我自己去医院看过。”
      “接受治疗了吗?”
      顾念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摇摇头,白色的球鞋上有些灰黑的泥土,要不要擦掉呢?因为长期的失眠,即使在一对一的环境下,她也很难完全集中注意力。
      “顾念?你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
      “你在接受治疗了吗?”
      她沉默地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九班班主任的声音:“许苏光,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念猛地抬头,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老李说声再见,拔腿就冲了的出去。
      许苏光站拐角,手上捏着那那张化学试卷,不知道捏了多久,两指之间的那一角已经褶皱不堪,几乎完全断裂的裂痕预示着它随时可能离开手指掉落地上的命运。
      巨大的惶恐在她心里不断升腾,她尚不知这阵惶恐从何而来,于是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开口:“许苏光——”但仅仅说出口一个名字,就被对方投射过来的眼神中的陌生和厌恶扼住了的咽喉。
      那股升腾的惶恐化作强烈的不安压在她的心头仿佛进入了一个真空环境,她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息才得以吸入空气,等她缓过来的时候,许苏光已经不见了。她只记得他刚刚似乎厌恶地说了一句:“你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念慌了。
      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呼吸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顺着走廊奔跑下去。那天下午的两节自习课,顾念跑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许苏光。
      直到放学后回家的路上。悠长的巷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经由路灯橙黄的灯光在地上投射出被拉长的黑影。
      路的中间还有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也被拉得老长,遥遥相望,却不靠近。
      那股惶恐支撑了她找了他一个下午,但是此刻她却只想逃。
      “顾念。”许苏光叫住她。
      “你都听到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两人同时开口,默契地可怕。
      一阵被风声填满的沉默之后,最后一道防线被不留余地扯断,顾念崩溃地脚下一软摔在地上,她不敢看许苏光的目光,双掌撑在地上,把头埋在其间,心被揪起来似的疼,声音颤着一句句地说着“对不起。”
      “你初中的时候很开朗的。”
      “对不起——”
      “你怎么会这么虚荣呢?”
      “对不起——”
      “你难道要靠谎言活一辈子吗?”
      “对不起——”
      “欺骗对你来说是不经大脑的技能吗?”
      “对不起——”
      暴风雨一样的苛责当头暴击,每一句话都好像冰雹狠狠砸在她的脓疮之上,没有给她任何舔舐伤口的机会,但或许不必,因为冰冷刺骨的言语已经麻痹了的她感知疼痛的神经,除了冷,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怎么办,仿佛又被扔进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令人窒息的真空把眼泪都逼地倒流,干涩的眼眶和空荡的胸腔好像被打通了一般却毫无知觉,没有声音,没有寒冷,甚至没有痛苦。
      直到倏忽间,一道光从她眼前一闪而过,胸腔里似乎多了一种节奏,求生的本能激发出她体内最后一丝能量伸手抓住那道光,但转瞬之间它就不见了,还带走了她全身的气力。
      世界再次归于黑暗前的一秒,她透过眼前朦胧的水色看到一只膝盖跪在她面前。
      “上帝,如果你听得见的话,我再也不会撒谎,求你让我不要失去他。”
      是你吗?许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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